29 ：毀閣

夜半時分，皇城宮中思人閣。

杜芊月只身前來，足尖輕點，在宮殿之間飛躍，夜幕之下的深宮依舊是那麽繁華，吸引着人的目光。

思人閣伫立在皇宮中央，占據了非常大的一片區域。那麽引人注意，卻又與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

就像是立于金磚玉瓦之間的一塊沉香，不顯眼，卻在不經意間透露出雍雍華貴的底蘊來。

思人閣并不只是一座樓閣，而是巨大的院牆之間，以層層桃花樹圍繞的多座木建宮室，宛若傳說之中仙人居住的城堡。

遙遙一望，木色的宮室在滿院桃花的映襯下，顯得典雅而悠遠。讓人忍不住駐足觀望，卻不敢進前，唯恐毀掉這夢境一般的仙源。

院外的精兵把守，杜芊月并未放在眼裏。她師從天山多年，無論是兵法策略還是劍術輕功，她都信手拈來。

當年之所以會落得那般狼狽的下場，完全是因為蠱毒壓制了她的身體，才會讓杜思雨和楚淩塵趁虛而入，毀掉她的一切。

她背負着長劍和弓箭，長劍是顧亭之在她學成下山之時所贈，名喚月華：劍柄生白玉，霜刃鑄劍身。她在入獄之前偷偷把這把劍藏了起來，不想讓師兄的賀禮見證自己狼狽的一面。

弓是楚淩塵送的，曾經被她當作心愛之物細心收藏，如今她也把它拿來了，為的卻不是和楚淩塵回憶往昔，而是要用這把他親手所贈的弓，毀掉他最心愛的女人。讓他嘗嘗什麽是痛不欲生，心如刀絞的滋味。

她想起父親在大婚之前的苦苦哀求，想起從邊疆趕回時師兄的恨鐵不成鋼。又想起臨行前杜思雨唯唯諾諾的應答，想起城門下楚淩塵冷酷的嘲諷。

她本來以為，只要能嫁給楚淩塵，她可以忍受所有的委屈，她可以什麽都不計較，只要她的少年還在，她就有信心把她愛的人一點點拉回來。

可是她錯了。

她等來的

是一道廢後的聖旨，還有一場蓄意的陷害。

月華在她背上發出嗡鳴之聲，似乎是在輕聲安慰，寒涼的白玉和精鐵，竟然比往昔種種更能溫暖人心。

“楚淩塵，難怪世人說你是個癡情種，花費這麽多人力財力，就為了保存一具屍體……”

身着白裙，面覆黑紗，杜芊月站在一座宮殿的屋頂遠遠望着思人閣，那裏徹夜點着長明燈，即使是深夜也恍若白晝。相傳君王這麽做是為了讓雨貴妃能看清回家的路，不要再外迷途不知歸家。

她攥緊了手掌，指縫間流出滴滴鮮血，恨的渾身發抖。

許久她嘲諷地笑了一聲，取出背後的弓箭，用棉絮緊緊包裹，瞄準思人閣門前最大的一盞長明燈，松手放箭。

“楚淩塵，你珍惜的一切，從現在開始，都會一件一件毀在我的手裏。”

其實她剛才有一瞬間的恍惚，居然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報複楚淩塵而毀掉這座樓，還是在嫉妒杜思雨連死了都可以這樣束縛住他的心。

其實是嫉妒的吧，也是不甘心。

她杜芊月死的那樣卑賤痛苦，甚至丢掉了尊嚴，只換的史書潦草一筆。“暴斃”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就帶過了她凝結了深沉痛苦的短暫一生。

而杜思雨的死亡，卻可以因為楚淩塵的脈脈深情而被世人傳頌，成了多少待嫁女兒家心底的朱砂。

她，廢後杜氏芊月，沒有人會記得。

就仿佛，她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沒關系，她不在乎。

一點也，不在乎。

“唰……”箭羽夾雜着沖天的恨意，飛了出去，搖曳的淺色紗幔瞬間燃燒起火光，只是頃刻間，整座樓閣就陷入了火海。

杜芊月腳尖一點，落在思人閣前，她手中還握着楚淩塵送的弓，就在剛剛，她用它，開啓了複仇之路的第一步。

她看着因為宮殿失火而慌亂救火的宮人和侍衛們，突然覺得很痛快。

她把弓箭丢在地上，架起了胳膊，興致盎然看着這一場好戲。

杜思雨啊杜思雨，這火就當我送你的賀禮吧，你成親的時候我沒有什麽表示，現在我送你一場烈焰。

你瞧見沒有，多紅啊，多熱烈，多喜慶，多麽像你對着我耀武揚威的時候的樣子。

謝謝我吧，送了這麽好的禮。

楚淩塵，你呢，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