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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袁溯凕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一撞上,周蓁蓁有些被吓到了,連忙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大佬看不見我,大佬看不見我……
她的反應,袁溯凕就挑了挑眉,她認識他?
這是他第一次到廬江來,并不為外人所知,且因為不想被打擾,他用的還是母姓。袁溯凕不記得他們有打過交道。
看到這麽多人在,蔡彤臉一白。對于曾老夫子,她知道她外祖母這兩天已經讓人備了禮給他賠禮道歉了,等她二舅回來,再去請一請,這事就基本能過去了。
她玩這一局,甚至到後面拿話故意往周蓁蓁的痛處踩,就是想試圖激怒她。她這表妹敏感易怒得很,這麽明顯的缺點,她不想利用都不行。
她只是想讓曾老夫子見識一下周蓁蓁無理取鬧揭斯底裏的一面,然後厭屋及烏,進而更加厭惡周憲,然後給她表妹施加壓力而已。
卻不料她表妹沒被激怒,反倒胡攪蠻纏說出那樣一番詭辯的話來。
現在的情況她明顯玩脫了,想到這,她不由得氣悶地瞥了一眼負責悄然開一道門縫的心腹丫環,怎麽那麽蠢?
站在門外的曾老夫子忍不住冷哼,“強詞詭辯,真是有辱斯文!”
周蓁蓁:……
對曾老夫子這将倒大黴的人,周蓁蓁沒有惡感,卻也沒有多大的好感。
就她所知,教導她家周憲,曾老夫子不僅能得一筆豐厚的束脩,逢年過節,還另有謝禮。特別是每到年關,她外祖家還會悄悄送一筆銀子給他當謝禮。
可曾老夫子呢,端着她家的飯碗,卻對任務對象橫挑鼻子豎桃眼的,非常不滿意。
周憲又是那樣一個敏感且需要引導的孩子。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可不就陰奉陰違,甚至和他對着幹嗎?
聖人言有教無類,好的夫子,能做到因材施教,但曾夫子就是個頑固派,性子偏激得很。只能說,天資聰穎且乖巧聽話的學生才能令其滿意。
那日他甩袖而去,之後就沒再回來上過課,怕是要待她家做足了姿态,他才肯回來。
但周蓁蓁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替周憲換老師了。他不回來正好,可以說,不教周憲,損失的決不會是她家!
周蓁蓁看了一臉義正辭嚴地盯着她看的曾老夫子一眼。若非他當年僥幸教出一個榜眼,準确來說,他是沾了人家榜眼大人的光了,一沾就是十幾二十年。
但這些年,他老人家也沒少打着人家的旗號行事,這老本他吃得夠夠的了,人家榜眼大人的家人也早就不耐煩被他吸血了。
罷了,看在他一副風燭殘年又即将大禍臨頭的份上,周蓁蓁大方地不與他計較。
再者,在這一行青年才俊跟前呢,她覺得她的形象還可以挽救一下的。
其實是,一開始就嗆上,有理都變無理了。只希望他不要見她不吭聲就甩袖而去呀。
他果然沒讓周蓁蓁失望,曾老夫子繼續數落她,“虧你也是讀過一些閨訓訓誡的,卻為了一己之私,巧舌如簧,詭辯奪理,真真是有辱聖聽。”
呵呵,她苦中作樂的一番話,被曲解成這樣?還上綱上線了。
周蓁蓁感覺自己日了哮天犬。
但随即她笑了,她有辱聖聽,那他的行為又是什麽?
“曾老夫子,我且問你,何為君子之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又當何解?您這樣,也有違君子所為吧?”
周蓁蓁這話沒錯,不僅曾老夫子,甚至連眼前全部的人都罵了進去。
“是門自己打開的,又不是我們扒開門要聽的。”有書生咕哝。
但在場大多數人都是讀聖賢書知道廉恥之輩,不由得摸摸鼻子。
周蓁蓁的話,噎得曾老夫子瞪大了眼。
“路見不平衆人踩,真真是好竹出歹筍,你和你不學無術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弟弟一樣,就是周家四房的恥辱!”
周蓁蓁眨眨眼,罵吧罵吧,罵到她不得不還嘴,且看她揭他一層皮下來!
他身後的學子也皺眉,覺得曾老夫子的話過了。
“老先生,您吃瓜不蘸醬,那是您的事,但別人想怎麽吃,你也管不着對吧?”
“你怎麽吃我是管不着,但你得瓜的方式就有待商榷!強扭而來,我不能讓那麽好的一棵苗子毀在你這等粗鄙女子之手!”
喲,知道得還挺多。原來如此啊,她當為什麽呢,這曾老夫子一個勁地追着她喊打喊殺,固然有他看不順眼自己的成分,原來還有幫蔡家出頭的意思在裏面呢。
但是為什麽呢?周蓁蓁琢磨,曾老夫子是個老頑固,想請他幫忙并不容易。而且,有她周家和她外祖家這麽多年的投喂,曾老夫子不缺銀錢,想用錢收買他可能性很低。
不為財,那就是為名了。人一旦在哪裏獲得過好處,就容易再走原來的路。曾老夫子最為得意的一事,不就是教出了一個榜眼嗎?他因此風光了多少年啊。蔡謹又是一枚讀書種子,你說他會不會心動?
周蓁蓁猜得不錯,她大姑确實是以讓蔡謹拜曾老夫子為師為條件,才說動曾老夫子的。
如果今天一切順利,蔡彤能以剛才提到的兩個小條件說動周蓁蓁主動退親的話,那麽讓蔡謹拜曾老夫子為師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是個挂名師傅。曾老夫子想吸蔡謹的血,還要等等呢,況且前面還有個榜眼大人頂着。這事怎麽看都挺劃算的。
“曾夫子,你真的完全了解其中的內情嗎?就妄加評判?”
“有什麽內情,都大不過人家不願意!非你幾句詭辯就能圓過去的。你這樣的心性,周家讓你識字就是個錯誤,倒不如目不識丁一輩子來得好,也省得利用聖賢書上的知識為非作歹。”
周宸的臉色很難看,曾老夫子這樣數落一個姑娘太過了,更別提被數落這人還是他堂妹!
“你說我詭辯,為了一己之私,巧舌如簧,詭辯奪理,有辱斯文。你現在何嘗不是為了自己的一絲喜好用言語來羞辱我,對我恨之欲其亡?”
雙标狗,瞪她做什麽,難道她說錯了嗎?
“您這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原來曾老夫子還真是嚴以待人寬以待己呢。”
她是強詞詭辯了,那又如何?語言本就是利器,用語言文字捍衛自己的權力利益,誰有本事誰就用呗。
更有甚者,書生夫子,靠的就是一支筆杆子和一張嘴,他這話說得自己好像沒有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語言文字似的。
“你你你——”
曾老夫子漲紅了一張老臉,他何曾這樣被人奚落過?如今被周蓁蓁一女娃拔了臉皮往地上踩。可他又不知從何駁起……
“啧啧,這性子,可真夠嗆的。”有書生小聲嘟囔。
這一場辯論其實曾老夫子就不太占理,但周蓁蓁這一番話能處處占理将其駁倒,也很出人意料了。
一時間,落在她身上打量她的視線就多了。
周蓁蓁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不由得心中惴惴。
“蓁蓁,你少說兩句!”周宸輕斥。
訓完周蓁蓁,他轉向曾老夫子,“學生幾個組了個局,曾老先生可要一道來?喝杯清茶緩緩火氣也是好的。”
這是想打圓場了。
曾老夫子還沒回應,一旁的蔡彤有話說。
這一番話聽下來,蔡彤心焦得很。
不行,不能這樣,這事傳出去,曾老夫子名聲肯定會染上瑕疵,那對蔡謹不就有影響了嗎?當然,他們可以不拜師了,這樣一來就得罪了曾老夫子。曾老夫子倒不足為慮,但他之前教出的榜眼大人呢?
蔡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可如此頂撞夫子呢?你這樣,別人還以為周家的姑娘都如此不知禮呢。”
周蓁蓁想開口又被她搶話,“蓁表妹,你別說了,今日之事傳到外祖母耳中,肯定又是一頓罵。你剛從小祠堂出來,表姐不想你才出來一天又進去跪列祖列宗。”
曾老夫子倒是知機,立即道,“老夫定要問問何老安人,是如何教導小輩的。”
這時周蓁蓁才慢斯條理地說道,“怎麽能說是頂撞呢,理只有越辨才能越明,剛才難道我們不是就事論事辨理嗎?”說着,她還朝門外的一行人掃了一眼,但對上袁溯凕那雙洞察人心的幽深如潭水的雙眼時,她略顯匆忙地收回視線。
這出戲在場的其他人幾乎從頭看到尾,書生意氣,他們自然是站在周蓁蓁這邊的,于是對她剛才的話紛紛颔首附和。
蔡彤不由得氣悶。
但這事還沒完,周蓁蓁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而且表姐操心的事可真多,我宸七哥都沒你那麽操心周家名聲呢。”
在場上,她宸七哥是周家的子嗣,還是宗房大老爺的的嫡幼子,操心周家名聲名正言順。
周宸目光一冷,他的臉從剛才就一直緊繃着了,“蓁蓁說得對,理是越辨越明,術道有專攻,達者為先,不分老幼師徒。蔡家大表姐将辨理定義成頂撞,太小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而曾老夫子得了一個臺階,連忙下了,胡亂尋了一個借口便告辭了。
周蓁蓁沒有多說什麽,反正又不能在這打殺了他,不放走又如何?見好就收吧,人們都是同情弱者的,她要是再抨擊他幾句,就過了。此時衆人只覺得他咎由自取還解氣,就挺好的。
“瑛表哥你們先進去雅間,容小弟稍後就過去。”周宸對為首的書生說道。
沈瑛,沈家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剛才周蓁蓁就看到了。
沈家是廬江的望族,與周家同屬盤踞在廬江的地頭蛇,家中子弟相互間常有來往,很正常。
沈瑛點了點頭,應下了,臨走前不知為何還特意瞧了周蓁蓁一眼。
不止他,陳粲、徐汜等人也是,獨一人例外,那人就是袁溯凕。
周宸想和周蓁蓁說說話,但雅間裏不是還有人嗎?周宸朝蔡彤看了一眼,蔡彤也知機,尋了個出恭的借口,讓雅間讓與他們。
周宸問他,“周六,你這幾天是怎麽回事?”這幾天全是她的消息。她很能折騰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她這麽能折騰啊。
周六,周蓁蓁一臉黑線。
周蓁蓁只有在惱她,拿她沒辦法的時候,才會這樣叫她。
但也不能忍,特別是她去過後世之後,“都說不要叫我周六了,不然我會報複回來的哦。”
他好笑地揉了揉她頭頂的呆毛,“你要怎麽報複?”
周蓁蓁咬牙,“我要叫你周日!”
周宸疑惑,“這是何故?”
周蓁蓁心累。
她猶豫了一下說,“七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什麽忙?”
周蓁蓁向前一步,示意他附耳過來。
周宸依她所言低下頭,周蓁蓁湊近了他耳語一番。
聽完她的話,周宸眉頭都擰起來了,“他們,當真如此過分?這事你別管,我給你辦妥!”
周蓁蓁尋思着是時候培養一點自己的勢力了,否則辦什麽事都束手束腳的。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倆人看過去,發現是蔡彤回來了。
周蓁蓁無語,他們兄妹倆還沒說幾句話呢。
周宸再次摸了摸她的頭,看了前面的蔡彤一眼,“沒事就早點回去。這段時間盡量安分點吧,折騰那麽多事,你不累?”
能不累嗎?但這些事遲早都得她來處理,累也沒辦法。
周蓁蓁問,“表姐,我們還要繼續談下去嗎?”
蔡彤點了點頭。
周蓁蓁為她的厚臉皮感到意外。一般人剛剛就忍不住奪面而走了吧?不愧是成了親的,臉皮就是比她這個小姑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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