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又一天過去了, 周蓁蓁算了算,這是她住進來第三天了。

幸虧現在天氣涼快, 不然三天沒梳洗,她得馊掉了。

今天的飯依舊是一頓一個白饅頭,她每頓能吃個五六分飽吧。

周蓁蓁不知道她這待遇比周宸真的好太多了。周宸那邊, 由于他是徐府丞交待下來要嚴加看管的重要犯人,憑周海他們再怎麽攻略, 都沒人敢做手腳。

三天了, 霍文忠依舊沒有升堂。不過通過每日饅頭裏放的紙條她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霍文忠在她被關進來的那天就得了急症,稱病不升堂。

周蓁蓁大概猜出這是霍文忠故意的, 他這應該是要避賀沈兩家的鋒芒吧?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避開此案,算是很不給賀家面子了。原因呢?會是因為袁溯溟嗎?總之應該不會是因為顧忌周氏的勢力, 要知道他們周氏所出子弟, 為官的, 最高的也不過是四品官, 與他平級。

他不可能說是顧忌周氏這邊的勢力,如果是,那麽沈氏那邊勢力和周氏比也不差, 又該怎麽說?

排除了這個原因,和周氏相關的因素中, 并能與賀沈兩家相抗衡的, 只有京城袁家了。霍文忠就那麽看好袁家?

袁溯溟,周蓁蓁輕輕地呢喃這三個字,沒想到啊, 他盡管人已經不在廬江,餘蔭還能護她一護。

周蓁蓁吃完後沒多久,沈律出現了。

她并不意外,因為她算了算,沈家的人也該出現了。

沈氏聯合賀家将周宸和她先後投入大牢,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治他們的‘罪’,而是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沈氏的小動作也會非常地多。算是功夫在詩外的一種淋漓的具象化的表現。

看着她碰都沒碰一下的馊食,以及只剩下半碗的清水,人看着也清減了一些,沈律道,“大侄女,你這又是何苦呢?”

“貓哭耗子。我遭這些罪不就是你們想看到的嗎?”周蓁蓁冷哼,言語非常不客氣,将一個小姑娘的怨恨表現得恰如其分。

沈律果然不介意,“那是因為你們姓周的骨頭都太硬了,前面和你們好商好量的時候,你們就是不樂意,所以我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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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蓁蓁呵呵,敢情還是他們姓周的的錯?他一點錯都沒有?

沈律面容和氣地說道,“現在,你只需要說出千行的具體身份,或者将‘四為句’的後兩句交出來。你就沒事了,就能從這裏離開,我說到做到。”

周蓁蓁一愣,無奈又帶着一點氣惱地道,“你這人怎麽那樣讨厭,我都說了這事我無能為力,可你們偏不相信,以為逼就能逼出來嗎?”

沈律也不惱怒,繼續勸她,“這裏不适合你這樣一個嬌嬌柔柔的姑娘家呆,你何苦這樣嘴硬呢。你這樣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你外祖父他們的犧牲。”

周蓁蓁追問,“我外祖父怎麽了?”

“李家和周逸夫他們為了你以及周宸,将他們今年吃進的犀角全轉手給沈家了,自願虧損将近八萬兩銀子。他們真疼你們這些孩子,該做的他們已經做了,就差你這裏了。我再重複一遍,你只需要說出千行的具體身份,或者将‘四為句’的後兩句交出來,你就能從這裏出去,他們正在外面等着你歸來。”

周蓁蓁就像初次聽到這消息一樣,整個人痛苦極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千行在哪也不知道‘四為句’的後兩句是什麽,你逼我也沒用。”

沈律目光一寒,終于不再裝和善,他沒想到,到了這一步,她還這樣嘴硬。

“你別嘴硬,上個月二十二日,你曾去過聚賢館,而祝良那一日也在那裏出現過。”

他們懷疑就是那一日,他們見過面了,最有可能的是周蓁蓁從中穿針引線,将千行引薦給了祝良。千行是誰他們不知道,但她和千行的關系,絕不像她說的那樣簡單。

周蓁蓁腦子快速地轉着,沈律他們還挺神通廣大,查出這點,就能聯想那麽多,也是厲害,她面上一派懵懂,“這是什麽意思?我那日去過聚賢館又怎麽了?還有祝良是誰?”

沈律眼神一冷,“別裝傻,也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最後一次從這裏出去的機會,別不珍惜。”

為什麽不能裝?哼,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又不止是你沈律一個人會演戲。

周蓁蓁不怕死地直視他,“什麽敬酒罰酒的,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四為句’後兩句,她是不可能現在就說出來的,不僅是因為一物不好賣兩家的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她要拖着王碩在廬江!

她算了算時間,只要再撐幾天,就夠了。希望曾老夫子那邊給力一點,不要讓她失望啊。

如果她現在告訴他,那她在牢裏呆的幾天不就白遭罪了嗎?而且還讓他拿着戰果去賀弦和王碩跟前邀功,用膝蓋想都知道不劃算。

大概是看出她态度堅決,沈律沒再說什麽,板着一張臉出了牢頭。

同一時間,另一間牢房裏,一道好聽的女聲響起:“……七郎,你畫押吧,将這兩項罪名都承擔下來,不要連累你堂妹了。不然,接下來你六堂妹也會被抓進大牢的。你想想,一個姑娘家,進了大牢,以後說出去,肯定會與名聲有礙的。”

周宸至今還不知道周蓁蓁也被關了進來。

他晃悠悠地擡起頭,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我承擔下來,你們有那麽好心放過她?”

此刻的他,哪還有半點周氏宗房嫡子的潇灑樣子?頭發松散打結,臉上髒污不堪,衣裳也是髒兮兮的,甚至還散發着一股怪味。因為一直不怎麽吃喝,他掉肉了,臉上的顴骨比以前突出。

沈君瑜看着這樣慘狀的周宸,內心沒有半點波瀾,“其實,我們做那麽多,只是不想你們周氏再研究那個藥墨方子罷了。七郎,我知道你怪我,其實我也恨我自己。但我有我的苦衷,我沒辦法不這麽做。你那麽聰明,即使沒有那個藥墨方子,你一樣能領着周氏研究別的藥墨的。但我們沈氏不同,我們沈氏一族裏沒有你這樣在制墨方面有天份的族人,請你原諒我。”

周宸咧開嘴,呵呵地笑了兩聲。

沈君瑜咬了咬唇,“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很愧疚,所以我求了我爹。你關在牢裏不知道,霍文忠前些天得了急症,近來都病怏怏的,一直沒辦法處理公務,也沒辦法升堂。我們研究的那個藥墨方子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并且已經成墨了,我們将它取名千裏霜。現在已經進入禮部貢墨的甄選行列裏了。所以我爹才會答應我,不會再将此事件擴大化。但是,這事必須有個結果。也就是說,這兩項罪名,必須有人來承擔。”

“你大概也清楚,偷盜藥墨方子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你很清楚你堂妹的那身制藥本事來路不正。俗話說債多不壓身,既然如此,你何不多承擔一些,換取你堂妹周蓁蓁的安寧呢。還是你想讓她一起吃一吃這牢獄之苦?”

是啊,沒有師承,可不就是來路不正嗎?蓁姐兒曾說過,她學醫之初,是在江陰李家的莊子上,由李家所請的一位赤腳游醫所授。

他是很想相信她在醫道上天資過人,但誰又能保證,教她的那個赤腳游醫與藥王谷無關?她所制之藥并非出自藥典?

一時間,周宸心亂如麻,“蓁姐兒……”

“我們現在只是要一個交待一個結果,你如果将這兩項罪名承擔下來,那周蓁蓁就不會被你牽連。所以畫押吧,像個男人一樣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說着,沈君瑜遞過來一支筆。

周宸顫抖地伸出手,好一會,他才将筆從她手中接了過來。

沈君瑜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周宸握着筆久久不動,任由筆端的墨汁滴落地上,想到蓁姐兒……

此時他突然想起周蓁蓁當初和他讨論安宮牛黃丸和舒緩眼罩時說的話:“七哥,我想開一個藥莊,還想開一個制藥廠。我覺得如果我們努力做好的話,制藥能讓我或者我們安身立命的同時,是不是也能兼顧一下那些貧苦的老百姓呢?”

這句話讓他的心一震。

剛才沈君瑜說什麽?讓他承擔下兩項罪名,其中一項還是替蓁姐兒承擔的?呵呵,他竟然心動了。是不是說在那一刻在他心裏,蓁姐兒就是那樣的人?她的制藥本事來路不正,是屬于偷盜那一類?所以才需要他來替她承擔。

他這一畫押,就等于在心裏替她認了罪。可是他憑什麽替她認下這莫須有的罪呢?

哈哈哈哈,一時間,周宸仰天長笑,甚至眼角有淚珠滑落。

沈君瑜心裏莫名地不安,“七郎?你沒事吧?你只需要寫下你的大名,按下手印就可以了。”

周宸停止了大笑,他擡起不修邊幅一臉憔悴的臉,輕聲說道,“你不用說了,我周氏子弟從來都不會做偷雞摸狗之事,我不會,蓁姐兒也不會。”

“偷盜藥墨方子是怎麽一回事,是誰偷誰的,你我心知肚明。我相信霍大人是個清官好官,一定能還我一個清白的。而且,我相信你今天和說這些,一定還有別的目的。所以,這押,我是不會畫的。”

一句話,他不相信她說這些是為了他着想,她說這些的目的定然是為了更大的利益。

周宸這番話,聲輕,卻如驚雷,炸得沈君瑜心頭駭然。

“你——”沈君瑜沒想到,她會于成功之際會功虧一篑。

周宸将筆一扔,就坐靠着牆壁,不再理會沈君瑜。

“君瑜,出來吧。”

聽到沈律的聲音,周宸睜開了眼,靜靜地看着他們父女二人。

沈律亦是目光森然地盯着他,好,很好,周氏子弟,果然都是硬骨頭。那他倒要看看,面對生死大關,他們的骨頭還是不是一樣硬!

後來周宸出去之後,将這事一說。

他爹就說了,幸虧他當時沒有腦子一犯渾,畫押了,否則,才是真的将蓁姐兒給拖下水了。因為沈氏此舉壓根就沒安好心,還讓他想想,如果他承認了偷盜藥墨方子和藥典兩項罪名,那藥典哪裏去了?

沈氏只會順着這條線,說他将藥典給了蓁姐兒,蓁姐兒到時才是百口莫辯。

而且,沈君瑜不像是能說出那番話的人,那番話像是針對他的心理,一步步逐層推進,讓他崩潰,讓他逃無可逃。非深谙話術的人說不出來。總而言之,那一次真是太險了。

這一步步的分析,周宸聽了後怕不已。他當時被關了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腦子昏錯覺沉的,當時也心灰意冷的很。那會他在大牢裏回想這麽些年,他只覺得他整個人失敗得很,心裏充滿着一股厭世和犧牲的想法。當時想着錯是由他犯的,如果不是他,沈律等人也沒機會算計周氏,那所有的罪名都由他來承擔吧。他的犧牲還有一點價值,他覺得很值得。真是的差點就讓沈氏一族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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