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唯有君知 (2)
好友受傷,他緊握拳頭,冷聲,“走。”
謝崇華傷得并不算重,便準備離開這,柴母卻越罵越難聽,嘶聲力竭叫罵着——“我要殺了你們,耗盡家財也要找人殺了你!還有你,我知道你叫什麽。是你去衙門交的訴狀,救了他出來。他得死,你也得死!我不會放過你們。你的弟弟妹妹,還有你那有身孕的娘子,我要讓你們碎屍萬段!”
陸正禹已覺她瘋了,不想理會。可謝崇華卻停下了步子,他想起那晚柴家派去打砸陸家的持棍人,如果當時他沒有扮作衙役,只怕也遭了他們的毒手。這惡毒婦人,能喊得動那些亡命之徒……那一旦讓她回去,不但自己會沒命,好友也是。甚至他們的家人……這惡婦已經瘋了,雖然她失去獨子也算是可憐,可她沒有教好兒子,甚至知錯不改,還讓人行兇,那就已無可憐之處。
“六弟?”
陸正禹見他眸光冰冷,不曾見過這般模樣,心有不安,又喚一聲。卻見他四下看去,尤其注意那鄰裏窗戶,似乎是瞧見沒人,又見他折回。
柴母見他面色冷峻,沉默走來,滿是肅殺之氣,一時停了罵聲。只見他俯身拾起刀,頓覺驚吓,“你要做什麽?”
他神色冷然,刀起刀落,卻是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時血如水流,驚得柴母尖叫,陸正禹也是愕然,“六弟。”
謝崇華将刀扔回她面前,又将血抹在她手上。示意陸正禹去敲最近一戶人家的門。
那鄰人早就聽見動靜,卻不敢瞧看,這門一敲,吓得更不敢吱聲。謝崇華昨夜去求了這種人一夜,已知要如何逼他們出來。雖覺不應牽連這人,只是事到如今,顧不了這麽多,“勞煩老鄉和我去一趟衙門為我作證,否則知情不報,等知縣問起,衙役就親自來了,到時候只怕會更惹禍事。”
一會那裏頭的人才顫聲問道,“你要我去作什麽證?”
謝崇華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惡婦,沉聲,“有人要加害于我。”
柴母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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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又是半夜升堂,許是半夜氣溫沉涼,更顯得衙門內氣氛詭異清冷。
許知縣接連幾日未眠,眼都泛了血絲,一瞧堂下人,猛拍驚堂木,“堂下何事?”
謝崇華上前說道,“我和好友正要趕回我岳丈家,這婦人突然沖出來要殺我。”說罷,撩起只是簡單纏裹止血的破布,手和腳都有血口,觸目驚心。
柴母怒斥,“不是我砍的,大人,不是我砍的。是他自己砍的。”
許知縣又拍驚堂木,“胡說,他腦子又不糊塗,傷自己做什麽。”他瞧見和謝崇華一起來的人是陸正禹,便沒有問話,轉而問那跪身簌簌發抖的人,“你方才瞧見了什麽?”
那人顫顫說道,“小的什麽也沒看見,真的沒有。”
“那你可聽見了什麽?”
他瞧了瞧那婦人,偏移視線,說道,“只聽見這婦人揚言要殺了他們全家,說要将他們碎屍萬段。兩位公子倒是沒有惡語相向。”
陸正禹一直沒有做聲,只是時而看看好友,神情全無……變化。
許知縣看向謝崇華,只見他十分鎮定。鎮定是好事,可鎮定過頭,卻……太可疑了。他沒有多言,只是堂下人讓他暗暗驚訝,怕是這老婦說的不假。可這老婦是必須得死的,免得再鬧出事來。本就怕她胡來,如今倒是正好處置個幹淨。他當即不再審問,又拍一聲,“好你個刁婦,竟敢持刀傷人,欲奪人性命。若是放任不管,他日還得了。來人,将她關入大牢,在牢裏待上十年吧!”
柴母沒有想到許知縣竟判得這樣輕率,一時又惡言怒罵,惱得許知縣拍案而起,“重責三十大板再押進大牢!”
耳邊聲聲凄慘,是婦人的叫罵聲還有慘叫聲。謝崇華一直緊繃如結寒霜的臉終于有了幾分表情。
沒有痛快,也沒有安心,而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感。
他是如何和陸正禹一起出來的,他已不知。直到旁人叫他,他才回過神,“什麽?”
“對不起。”
謝崇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陸正禹聲音更是嘶啞,“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他這好友,從認識開始就沒有罵過人,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的,可剛才……雖然他知曉他本性并沒有變壞,可是一旦開始,卻總有股危險的意味。有些人心善,哪怕是被欺淩至死,也不敢拿刀傷人。他就怕好友心底那可怕的堤口已被打開,終有一日徹底決堤。
很明顯他不是能堵住這堤口的人。
謝崇華也是一陣恍惚,方才的自己,十分陌生,“沒事……”
——心卻重如磐石。
兩人回到齊府,等了許久的莫管家忙讓下人去打水,讓兩人洗身。齊老爺聽聞女婿回來,手腳都受傷了,還未起身,就聽妻子說道,“快去給女婿敷藥。”說罷,自己也起身,讓齊老爺一時還沒法适應。
陸正禹無心洗漱,想去看看弟弟妹妹。莫管家勸道,“他們都睡下了,府裏上下都騙着他們……爹娘都去外地游玩,你若以這個模樣被他們瞧見,只怕要露餡的,孩子都太小……”
他這才頓步,只是想到他們兄妹四人已無爹娘,剛平複的心又一點一點撕裂開來。浸身熱水時,兩日流不出淚的他,眼睛濕潤。最後還是将淚忍下,等會就淩晨了,他還要去看他們,不能讓他們瞧出來……爹娘已不在世上。
謝崇華洗完身,清了傷口。齊老爺親自給他上藥,等裹好紗布,才道,“早點歇下吧,妙妙在房裏。”
他微頓,“妙妙來了?”
“和你母親一起來的,說不放心你。”齊老爺又說道,“傍晚你母親回去喂牲口了,妙妙沒走。你回來時她知道,只是怕你分心,就沒讓我們說。”
緊繃許久的心,聽得妻子就在身旁,似乎終于得了一絲緩解。他拖着腿走到門口,輕輕敲了敲,立刻聽見裏頭有聲。門剛打開,一個嬌俏女子出現在面前。滿眼的擔心和安心,撲到懷中将他抱住。
“陸家的事……二郎你不要難過。”
想了千句萬句,他也沒有想到她會先說這句話。像是瞬間掠了心頭陰霾,突然明朗起來。他微微俯身緊抱着她,将這軟暖身體緊箍懷中,得這片刻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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