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花三小姐(一)
莫三刀最後還是答應了與阮晴薇的婚事。因為回家後,他發現阮晴薇的心情極好,而心情極好的原因是,阮岑把這樁婚事告訴了她。
“我就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手心。”阮晴薇把他攔在門前,雙手環胸,狡黠地笑。
莫三刀愣了愣,旋即也一笑,眯了眯眼:“姑奶奶居然願意屈尊嫁給我?”
阮晴薇揚眉,忽然張開雙臂,撲進了莫三刀懷裏。
這一下,險些把莫三刀的心撞将出來。
“三刀啊……”阮晴薇把下巴抵在莫三刀的肩膀上,雙手抱住了他精壯的腰,“以後,你可再也不能丢下我了。”
莫三刀心如擂鼓,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半晌才慢慢抱住了阮晴薇的肩。山風裏,她的肩是那樣薄弱,卻也那樣溫暖。
莫三刀不安的心,終于漸漸地平複了,他收攏雙臂,下巴抵在阮晴薇的頭上:“好,不丢你了。”
***
七月流火,天氣轉涼,莫三刀為練成“歸藏三刀”,閉關在山澗中修煉,渾然不覺時日飛轉。
阮岑說,唯有最狠的人,能才配得上最狠的刀與最狠的刀法,是否在暗暗告訴他,想要練成“歸藏三刀”的第三式,必須先成為一個心狠之人?
可是,怎樣又算一個“心狠之人”呢?
莫三刀在溪澗旁的巉岩上坐下,看了看手裏的赤夜刀:難道,是要不斷地去殺人嗎?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一寒。
已經許久沒有下山了,也已經許久沒有再向誰拔過刀,天下之人何其多,有不該殺的,也有該殺的。如果練成“歸藏三刀”的前提是要殺足夠多的人,那麽,就去殺那些該殺的人吧。
莫三刀從巉岩上跳下來,收了刀,準備下一趟山。
登州城有處地方是莫三刀常去的,叫齊福客棧。這裏的人多,酒也香。
他進門,在大堂近窗的一角落坐了,要了一斤酒,三斤醬牛肉。今天客棧裏的生意很不錯,跑堂們一個個忙得腳打後腦勺,食客、酒客、住客說說笑笑,來來往往。滿耳的人聲,滿目的人影。莫三刀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熱鬧了。
三杯酒下肚後,莫三刀想要的人來了。
來的是四個人。
這四個人穿着青白相間的直襟長袍,腰間佩長劍,舉止彬彬,儀态潇灑,絕對不像是江湖中該殺的人。所以,打一開始,莫三刀對他們并沒有在意,直到這群人在他旁邊一張桌上坐下,說起話來,說到一句:“蓬萊城這純屬于玩火***。”
莫三刀耳朵一抖,捧起酒碗湊到唇邊,開始偷聽。
“十八年前,花雲鶴涉嫌擄走六門聯盟上百家眷一事,鬧得整個江湖人心惶惶,雖不敢言卻敢怒。如今十八年過去,被印上‘血花’的屍體已足以砌成蓬萊城那十幾裏長的城牆,他花雲鶴不思收斂,反倒屠盡黑風山,更借玉酒宴之名将六門聯盟幾位前輩趕盡殺絕,惹得群雄震怒,哼,這不是玩火***,是什麽?”
莫三刀眼珠子一定。
黑風山是個什麽事兒,他不懂,不過——借玉酒宴之名将六門聯盟幾位前輩趕盡殺絕?
莫非就是間接害自己挨了花玊三劍的那一夜?
莫三刀神思一凜,迅速把當夜情形在腦中過了一遍:玉酒仙——也就是長寧郡主欲借六門聯盟之力擒住花玊,自己趁亂逃脫,不久後,在山中再遇花玊與長寧二人。細算一下,花玊在自己離開後将那五人滅口的時間似乎有些——
少得可憐。
難道,是早早地埋伏了花家刺客?
正納悶,旁邊又有個年輕聲音道:“玉酒宴一事的确令人發指,可我聽說,黑風山上的張寨主一向怙勢淩弱,為非作歹,山下百姓屢受其害,蓬萊城這回将其殲滅,也算是好事一樁吧?”
先前那人冷笑一聲,道:“岳師弟,只這一句,就可見你涉世未深了。”
岳師弟微微一愣。
那人喝了口酒,不屑道:“你以為蓬萊城屠盡黑風山,是發了善心,為民除害?”
另外兩個同行頓時笑起來,那人續道:“蓬萊城這回屠山,派的是城中三千金花夢,持的是‘千金令’。什麽意思?就是有人出了千金,請她花三小姐替自己殺人。再說這花三小姐,屠山就屠山,幹什麽把人家路過的長風镖局幾位镖師也殺了去?如此無法無天,恣意妄為,與他張寨主有何區別嗎?”
那岳師弟聽到這裏,一臉震愕。
先前沉默的另一個人倒了碗酒,笑道:“駱師兄,你先別上火,這花三小姐雖然跋扈,模樣卻是出奇的好,你若是見了她,方才那番話,估計是半個字都舍不得說了。”
駱師兄雙眸一眯,冷笑了聲,倒酒道:“李師弟,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要是死在這朵‘花’下,那可就不風流了。”說着,蘸酒在桌上寫了個“血”字。
李師弟會意,朗聲笑了。
岳師弟在一旁吃了口菜,鎖眉道:“照此說來,蓬萊城近來行事,的确是有悖江湖道義了。”
李師弟道:“不然,長風镖局和六門聯盟家眷何必冒着被滅門的風險,聯合武當、少林、峨眉三派師尊向花雲鶴讨要說法,逼得他這個盟主提前召開英雄會呢?不過,也別小瞧了我們這位盟主的手段,進城前,我們在城郊遇見的那名玄袍男子,你們都還記得吧?”
岳師弟道:“你是說,那個拿着張畫像四處尋人的男子?”
李師弟點頭,道:“這人乃是蓬萊城大公子花玊的貼身侍衛韓睿,在花玊掌管城中事務後,地位漸高,現已不亞于一堂之主。如今花玊被玉酒宴一事弄得焦頭爛額,這韓睿不在跟前候命,反跑到城外尋起人來,不覺得有些蹊跷麽?”
駱師兄道:“所以,你就自告奮勇上前看那畫像去了?”
李師弟笑道:“師兄猜他所尋何人?”
駱師兄搖頭。
李師弟壓低聲兒,一字字道:“花三小姐,花夢。”
大門外,一雙玉足當首踏入堂中,喧雜的人聲裏,隐約響起幾個清脆的少女聲音,莫三刀端着酒,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頭,向大門處張了一眼,耳畔緊接着落入鄰座人駱師兄的聲音:“這花三小姐竟還沒有回城?”
“她在黑風山犯了事兒,令蓬萊城內外交困,如何能回城?如何敢回城?”
“再如何也是花雲鶴的掌上珠,花雲鶴還能拿她出來給長風镖局洩憤嗎?”
“那就要看,在花雲鶴心裏,她與蓬萊城的分量,哪一個重了……”
莫三刀仰頭飲酒。
那幾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已來到身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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