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黑衣劍客(六)

山風陣陣, 落葉沖天,一匹駿馬從飛絮紛紛的林間馳出,卻并不順路下山, 而是在調頭向一條極其隐蔽的小徑行去。那小徑荒草及膝之高, 周遭樹茂如傘, 崎岖又陡峭, 也不知是通向何方。

莫三刀放慢馬速,扔了缰繩, 任那馬在荊棘叢生的幽徑上自走自路。點點碎金從密密匝匝的樹葉層裏滲下來,映入兩人眼裏,莫三刀從衣襟裏掏出一張方巾,單手抖開,旋即低頭, 把花夢脖頸上微微滲血的傷口包紮起來。

花夢僵硬的身子微震,還不及反應, 莫三刀低沉的聲音已落入耳裏:“傷口很淺,不會留疤的。”

他邊說邊包,手法倒也娴熟,三兩下便把結打好了。

男性的氣息與溫度卻還殘留于咫尺, 花夢心跳莫名加快, 惱道:“把我的穴道解開!”

莫三刀輕笑。

“你當我傻嗎?”他重新拎起缰繩,雙臂隔着一層虛空把花夢圈在懷裏,“上次說了句花家人的壞話,你就敢揪我的耳朵逼我道歉, 這一次, 還不要殺了我?”

他輕飄飄地道來,卻充滿戲谑與輕挑之意, 令花夢氣結。

莫三刀垂眸望着她微微泛紅的耳鬓,心裏有一絲細不可察的得意,然念及待會兒要向她說的話,微揚的唇角又黯然壓下,雙腿在馬背上一夾,驅馬攀上山崖。

小半柱香,兩人終于抵達高崖之上,岩松葳蕤,天高雲開,半座登州城盡在眼下。莫三刀勒馬停在岩松樹蔭底下,環目四顧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開,你先在這兒看看風景吧。”莫三刀說罷,扔下缰繩便欲下馬,卻突然被花夢喝止:“等等!”

莫三刀下馬的動作一滞,低頭去看她。

斑駁的松葉剪影投映在她巴掌大的臉上,耳鬓的紅已消散不見了,只是長長的眼睫毛還在不住地扇:“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又封了我的穴,我若是遇上了歹人怎麽辦?”

莫三刀啞然失笑:“不會吧,這可是你們蓬萊城的地界。”

花夢眼裏的擔憂與戒備卻不減:“現如今江湖各派皆彙集在蓬萊城,他們對我們的态度如何,剛剛你也都看在眼裏。”

莫三刀抿住嘴唇,瞳仁裏微微一黯。

花夢略吸一氣,又道:“待會兒要是被長風镖局的人碰上,我一死也便算了,可要是被逍遙派中駱祈那般的好色小人盯上,我……”說及此處,竟哽咽而止。

莫三刀皺緊眉頭,又看了看花夢的臉,他無法不承認,瑩瑩日照下,這張膚如凝脂的臉,确是姿容昳麗,撩人心神的。

沉吟少頃,莫三刀解開了花夢的穴位。

手剛一離,便是天旋地轉,緊接着身上驟痛,待得回神,莫三刀人已被花夢扣在了身下。

眼前,日光頓黯。

花夢單膝壓在莫三刀胸膛上,左手将他雙腕扣押在他頭頂,右手拔劍封住了他的咽喉。一氣呵成。幹脆,利落。

莫三刀微虛眼眸,望着松葉下這張殺氣騰騰的臉,無聲一笑:“你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會騙人的女人了。”

花夢膝蓋用力,順勢把手中的劍往他頸上貼去,語氣森冷:“你跟鬼婆婆到底什麽關系?”

莫三刀胸上吃痛,咽喉又被利刃抵住,不禁皺了皺眉,想要調侃兩句,可對上的卻是花夢一雙半點也含糊不得的爍亮的眼睛,略一沉默,只得坦言:“她是我師娘。”

花夢瞳孔一震。

這反應實在是在他意料之中,莫三刀笑,笑中有幾分自嘲:“我師父,就是白衣劍客,何元山。”

花夢身子不禁發顫,氣道:“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莫三刀緊抿唇角,低低道:“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的。”

花夢神色嚴厲,将信将疑,莫三刀誠懇地望着她,繼續道:“那天晚上,是我師父救走了她,雖然她于我并無恩情,但畢竟是我師妹的母親,我即便不救她,也不能害了她。”

鬼婆婆與合歡宮,都是他借偷盜陶府寶刀龍牙之名引出來的,當初全是為與蓬萊城做交易,找出那個挖掘自己師娘墳墓的人,現下想來,真真是陰差陽錯。

花夢心內又驚又氣,手中長劍抵着莫三刀脖子,既想割下去,又不忍割下去,僵持半晌,都只是跪在他身上不發一言。

莫三刀似乎看出來了,咧開嘴角輕輕地笑,重又變成那副不羁神态:“放了我吧,你又舍不得殺我。”

花夢臉上一熱,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把劍一壓,幹脆、果決地在他頸上割開了一道口子。

莫三刀始料未及,悶哼一聲後,揚眉:“你可真是睚眦必報。”

花夢松開他,起身回劍入鞘,莫三刀摸摸自個的脖子,又揉揉那被箍得發青的手腕,龇牙咧嘴地坐起來,側目看去,見她一臉漠然地上了馬,攥住缰繩道: “既然她于你并無恩情,那以後蓬萊城與合歡宮的事,還請你不要插手。”

日照瑩瑩,她眉眼昳麗依舊,卻如覆寒霜。

“你我,也就此別過吧。”花夢一語說畢,決然抽缰,一抹熱烈的紅影在蒼松後絕塵而去。

莫三刀眼底的笑影漸漸消散,一如視野裏破碎的滿天飛塵,他垂下眼睫,把按在脖子上的手拿下來,望着掌心的鮮紅血跡,喃喃自語: “好歹我還替你包紮了傷口,你卻就這樣走了……”眉頭不禁蹙起來,憤憤然地,“學也不學點好。”

烈日炎炎似火燒,連風也令人窒悶起來,莫三刀眯眼朝那高懸在蒼穹上的火輪望了眼,估摸着時辰已差不多到了巳時二刻,以阮晴薇的腳力,應該是回到蕭山了。

想到這一層,便爬起身來,沿着崎岖山徑信步下山。這回與阮晴薇冒充一刀門新任門主與傅夫人赴會攪局,事發突然,還來不及請示阮岑,也不知道回去後會被會挨批。那夜阮岑黯然離去,沒留下任何口信,甚至連這事兒能不能坦白與阮晴薇都沒有表态,莫三刀回屋後,硬是被阮晴薇纏問了一夜,險些漏嘴,情急之下,只好先将合歡宮冒充蓬萊城殺人一事全盤托出,并議定了今日攪局的計劃。阮晴薇對蓬萊城的事一向積極,聽了這個,便也不再糾結鬼婆婆的事了。

入林後,暑氣熏蒸的世界一下子清涼下來,也清靜下來,縱使風聲四起,也是另一番的恬然平靜。

莫三刀仰頭,越過滿天飛葉,望向被叢叢枝杪割裂的天空,長出一氣。無論怎樣,英雄會的事情總算了結,至于鬼婆婆的身份要不要與阮晴薇透露,則全然取決于師父阮岑,并不需他過分操心。只是……想到适才花夢臨走前的那句話、那個神情,鬼使神差地,他心裏竟然有一絲絲別扭、煩心。

——你我,也就此別過吧。

腦海裏重又響起那個聲音,沉而冷,輕卻又很有力。

莫三刀随手折來一枝樹葉,叼在嘴裏,陷入深思,如此沒走兩步,餘光之中霍然圍上來一大片黑影。

莫三刀皺眉,拿下樹葉一看,隐匿在樹幹後的蓬萊侍衛紛紛現身,花玊黑袍翩動,立于正前中央,韓睿握劍挾持着一名人質,候命于旁。

這個人質,正是假扮成青雲門傅夫人的阮晴薇。

莫三刀腳下一定。

花玊的目光在附近逡巡了一圈,問道:“我妹妹呢?”

莫三刀望了眼被縛的阮晴薇,壓抑在心底的愠怒無聲騰躍:“你們花家人就這兒喜歡東施效颦嗎?”

花玊眉峰微擰,舉步走到阮晴薇面前,袖袍一拂,揭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阮晴薇猝不及防,低吟了聲,咬牙瞪向花玊。

花玊扔掉面具,看回莫三刀,漠然道:“那晚在冉府救你的人,也是她吧。”

莫三刀冷道:“你竟然還敢提那晚的事,就不怕我莫三刀的嘴忽然間漏了風?”

花玊負手而立,默然不應,一臉有恃無恐。

莫三刀掃了眼四周的侍衛,醒悟過來,暗暗咬牙——這裏全是他的人。

莫三刀深吸一氣,仰頭把自己的脖子上的傷口指給他:“看到了嗎?花三小姐的手筆。”

花玊微微揚了揚臉龐。

莫三刀道:“人我已經放了,現在,到你放人了。”

花玊雲淡風輕,如法炮制:“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放人,我就會放人了?”

莫三刀簡直目瞪口呆。

花玊道:“你們殺了我的人質,攪亂英雄會,令我蓬萊城再陷危局,這筆賬,咱們總該好好地算一算。”

莫三刀眼底寒芒漸湧,暗暗握緊了拳頭。阮晴薇大聲道:“三刀,不要管我,你快走!”

莫三刀一瞬不瞬盯着花玊:“怎麽算?”

花玊道:“帶上你的刀,跟我走一趟,我便放了她。”

莫三刀輕笑:“我既然敢冒險在英雄會上殺死你的人質,就絕不會成為你的另一個人質,花大公子是聰明人,還是別白費心思的好。”

花玊眉目不動,點了點頭,道:“那就先算另一筆賬吧。”

莫三刀皺眉。

花玊眸光泠然,道:“家父有令,想看看那把傷了他的刀。”

莫三刀心神陡震。

花玊道:“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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