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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栖宮裏頭,皇後喚來歌舞助興,又有意與周沅話家常,還算熱鬧。

隔着一道宮牆,霍楚臨負手而立,瞥了眼進進出出的宮人,卻絲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彭公公叫寒風一吹便縮着脖子,實在摸不透皇上的意思,小聲問道:“外頭天冷,皇後娘娘還在裏頭等皇上呢,另顧大人與周五姑娘,奴才瞧着還挺喜慶。”

霍楚臨眉頭蹙了一下:“不進了,你去傳顧大人去書房,朕有事與他商議。”

彭公公面上不動聲色的一怔,又樂呵呵的應聲退下。

說起來皇上與皇後也真叫他們下邊這些奴才為難,平日裏瞧着吧,也算恩愛,可也時不時生出些冷淡,譬如這除夕夜,皇上都到了鳳栖宮門外,卻也不說進去坐坐。

彭公公搖搖腦袋,這些個主子的心思叫人難猜。

顧微涼随着彭公公一聲傳召離去,皇後也乏了,賞了幾樣新鮮玩意兒便叫身邊的大宮女送周沅出宮去。

不知何時又下了雪,秋婵小心打着傘,仔細瞧着腳下的雪,方才問:“姑娘要那張白玉桌做什麽?”

周沅從鳳栖宮出來,舒了口氣道:“大物件,從宮裏擡到顧府該讓不少人瞧見。”

秋婵面有驚色,随即揚着唇角笑了:“姑娘這是借着皇後提前在顧府立威呢,奴婢倒是沒想到。”

正說着,便聽前方另一陣聲音道:“娘娘好生走着,如今可與往日不同,得慢着些呢。”

周沅聞聲擡眸,夜裏卻看不仔細,只見被幾個宮女簇擁着的女子一身大紅宮裝,穿的好不氣派。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秀蓮一見,便立即走上前幾步,半跪着伏身道:“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安。”

這宮中目前只一位貴妃,便是靜軒宮蘇家那位,周沅待她走近方才瞧清楚,眉目間還真與蘇婉略有相像,只是明顯多了幾分張牙舞爪的氣勢,與之相比蘇婉便內斂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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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沒去瞧在跟前行禮的宮女,目光堪堪落在身後的周沅身上,她驀地一笑,語氣柔和道:“看來本宮來晚了,本以為去皇後宮中能與五姑娘說上幾句話,不想五姑娘這便要出宮了。”

蘇家與周家并無交情,她也未與蘇靜打過照面,蘇靜一眼便能認出她來,想來是下了功夫的。

周沅朝她欠了欠身子,笑的恰到好處:“周沅從未見過娘娘,倒還叫娘娘惦念了。”

蘇靜緊緊盯着這位周家五姑娘,她分明聽蘇婉說,周沅是個驕縱性子,才藝不精禮儀不全,上回據說還在宮宴上丢了面子,這回又因一件嫁衣來回耍小性子,可她現下瞧着,倒也穩住性子的。

蘇靜越過身前的丫鬟,姿态親昵的握住周沅的手:“本宮早就想見見你,皇上與顧大人是推心置腹的交情,你又與顧大人定了親事,本宮自當要替皇上好好招待五姑娘。”

周沅眉頭一蹙,心下生出一絲不大好的預感,沒等她先行回絕,便聽蘇靜說:“五姑娘都去皇後宮中坐了有一會兒了,不會不給本宮這個面子吧?”

周沅下意識屏住呼吸,對上蘇靜期冀裏又帶着篤定的眸子,莞爾一笑:“貴妃娘娘說笑了,臣女心下高興還來不及。”

蘇靜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松開了手往回走,她壓根沒想要去皇後宮裏的意思,看起來便像是特意來堵周沅的。

秋婵心下不安,拉了拉周沅的衣袖:“姑娘,這靜貴妃究竟是打的什麽主意?”

周沅嘆了聲氣:“反正不是什麽好主意,放寬心吧,出不了大事。”

這是在宮中,蘇靜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将她如何。

靜軒宮裏頭的氣派毫不亞于鳳栖宮,那初入眼簾的紫金軟塌便叫人唏噓,這用色着實誇張了些。

還有蘇靜這身宮裝,用的是正紅色的料子,若是不知曉的,還以為她才是後宮之主。

周沅不動聲色的坐下,由着蘇靜叫來宮女上茶水點心,她剛從皇後宮中用過晚膳,現在哪裏還吃的下。

靜默片刻,周沅目光落在茶盞裏漂浮的新葉上,蘇靜的目光則落在她身上。

方才在外頭還沒瞧清,這回屋裏亮堂堂的,她一眼就被席位上女子姣好的面容驚了一下。

怪不得蘇婉說是長了張狐媚子的臉,說顧微涼定是叫她這張臉蠱惑了去,現在瞧着,确實是不凡。

蘇靜捏着茶盞輕抿一口,一股暖流溫了喉間,她這才開頭道:“外人都說顧家與周家的親事是皇上的意思,本宮倒是聽了另一種說法,不知五姑娘可想聽聽?”

周沅挑了下眉頭:“實則,這親事是顧大人自個兒求來的,娘娘想說的可是如此?”

蘇靜後頭的話被周沅這麽輕飄飄的堵了個徹底,她面上一頓,很快便壓下了訝然的臉色。

正紅宮裝的女子佯裝無意的嘆了聲氣:“也是苦了你,想當初顧大人也是師出周府,沒想一朝反目,卻連你也要算計。”

蘇靜看到周沅面上微微一動,不由勾了勾唇角,繼續道:“我最是瞧不得這種忘恩負義之人,也實在心疼五姑娘的遭遇,本宮與你一見如故,也想幫幫你,若你當真不願嫁給顧大人……”

蘇靜身子往前傾了幾寸,聲音壓低:“本宮倒是有法子能助五姑娘罷了這門親事,不知五姑娘意下如何?”

周沅眸色漸明,自打一進靜軒宮就緊着的眉頭也驀然一松:“顧大人身居高位,哪有什麽不願嫁的,皇上賜婚乃是殊榮,娘娘這話,周沅自當嚼爛了咽下去,不會叫外人聽了去。”

蘇靜面色頓時難堪,強拉出一抹笑:“五姑娘能想開便是再好不過了,本宮也很是欣慰。”

她緊握着拳頭,指甲都嵌到手心裏,好一個周沅,她好心出謀劃策,她竟這般不領情!反而将了她一軍,叫她成了那個挑撥離間的陰險小人!

不過蘇靜再低頭去瞧席上的姑娘,全然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方才那話,又像是并無惡意似的。

不等蘇靜再說什麽,伺候在靜軒宮外的宮女急忙走了上來:“娘娘,顧大人在宮外,說是天色晚了,接五姑娘出宮去。”

周沅捏着繡帕的指尖微微一頓,貴妃榻上的女子似是沒想到顧微涼會找上門來,便笑着叫來宮人将周沅送出門。

随後她一張臉沉的駭人,方才那般親和的模樣消失的無蹤無影,碟中的糯米糕被抓了個粉碎,蘇靜心煩意亂的叫人撤了小幾上的點心。

原本還指着蘇婉能嫁給顧微涼,顧微涼手握重權,若是蘇家能與他結成姻親,往後這宮裏豈不是任由她蘇靜橫着走?

本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沒想卻……

蘇靜閉了閉眼,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宮門外,壁燭之下一道人影在地上拉的纖長,周沅一眼望去,正逢顧微涼擡眸,二人對視一眼,顧微涼先擡腳走過來。

方才得知周沅被蘇靜帶到靜軒宮後,他半道打轉便趕了過來,蘇家這位貴妃娘娘可不似皇後那般和藹,顧微涼在看到周沅好好站在那兒時,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只是待走近後,男人臉色攸的一沉,周沅那張小臉慘白的很,大寒的冬日額頭上竟冒出了幾顆汗。

她緊了緊拳頭,聲音裏帶着幾絲壓不住的顫抖,對着秋婵道:“走吧。”

秋婵立在周沅身後,并未發現有什麽不同,只是顧大人這擋在身前做什麽?

周沅腳下那只繡花鞋還未擡起,便被顧微涼拉住手臂,強行擋了去路。

他嗓音偏涼,目光緊緊盯着周沅,卻是吩咐身後的鄭凜道:“去請太醫,請到靜軒宮。”

周沅不悅的皺起眉頭,細眉随之緊了緊,這人怎麽多管閑事!

姑娘正欲開口拒了,可話還沒說出來,便被一雙削瘦有勁的大手攔腰抱了起來。

周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顧微涼竟敢抱她?

他當這是什麽地方,竟就這麽随随便便将她抱起來了?

別說周沅,一向穩重的秋婵瞧見都忍不住捂了嘴,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

外頭一陣騷動,蘇靜全然不知,正揉着眉頭為蘇婉不能嫁給顧微涼而憂慮,才要叫身側的大宮女扶自個兒起來時,顧微涼抱着人大步走了進來,直吓的好幾個宮女太監攔到跟前。

蘇靜心下一駭,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顧微涼臉色不算好看,但語氣還算恭敬:“五姑娘身子不适,借娘娘的靜軒宮稍坐片刻,微臣擅闖後宮,自有皇上責罰。”

他将話說全了,蘇靜哪裏能不讓,忙點頭叫底下的人都撤了。

周沅原還能強撐着身子走幾步,現在渾身軟了下來,小腹疼的她臉色泛白,像是疼極了,姑娘咬着唇忍着。

實在忍不住,周沅松了咬在下唇的牙,哼了兩聲:“疼,特別疼…”

顧微涼半跪在面前,擰着眉頭在想怎麽哄這個小姑娘,不等他想好,秋婵便先一步握住了周沅的手。

秋婵向來是有經驗的,她用帕子輕擦去周沅額上冒的細汗,拍了拍姑娘的手背,輕聲細語的說:“姑娘再忍忍,太醫很快就來了。”

周沅抿了抿嘴,往秋婵那靠了幾分。

秋婵又說:“三公子院兒裏養了只通體紅火的鳥兒,說是要送給姑娘當嫁妝,姑娘還沒瞧見過吧?”

顧微涼聽到這兒,微微掀了掀眸子,果然見周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大半。

周沅緊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通體紅火的鳥兒,那該是很漂亮的吧?

就見小姑娘憋了半天,疼極了帶着些許哭腔,違心道:“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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