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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僅剩小幾中央擺放的一盞燭火還在搖曳,微弱的燭光透過藕粉色的床幔,依稀能看見被褥裏隆起了一個小包。

周沅背身,被褥蓋到脖子上,一只腳丫落在外面,是真的睡着了,畢竟今日也是真的折騰的夠累。

顧微涼動作輕緩的褪了衣袍,将寝衣的衣帶系好上了床,那只落在外面的腳被放了進去。

翌日,日光透過窗子落了一地,屋子裏亮堂堂的。

幾縷光線撒在周沅臉上,她動了動眸,半遮着眼睜開。

“醒了?”一道聲音從床榻後頭傳來。

顧微涼就着挑開了一半的床幔坐下,早已經是穿戴整齊的樣子。

周沅往窗外瞧了一眼,看時辰應該已經是辰時了,她皺着眉,眼睛還睜不太開:“今日不上朝麽?”

“今日休沐。”他應道。

哦。

周沅緊了緊被褥,完全是一副想賴床的模樣。

平日她本就沒有早起的習慣,常常她一睜眼顧微涼就已經不在了。

顧微涼也沒催她起,只是坐在邊上淡淡道:“那個蘅宜——”

周沅耳尖一動,剎時清醒過來,警惕的看着他。

顧微涼被她這反應逗笑了,刻意停了片刻,笑了一下:“挺漂亮的,是周渲會喜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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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嘴角繃的緊緊的,這話她從前第一回見蘅宜之後也說過,雖是實話,但從顧微涼嘴裏說出來便莫名怪異。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你将蘅宜安置在什麽地方了,我三哥哥找不到人會跟你急眼的。”

周沅不知道的是,周渲一大清早就上門來要人了,現在還賴在偏廳不肯走。

顧微涼沒提周渲的事,周家這個三公子,耍無賴倒是一把好手,連顧微涼都不由頭疼。

“你也是見過皇後的,你覺得蘅宜的模樣可有些像皇後?”

顧微涼斂了笑這樣說,定然就不只是有昨日的猜測了。

鄭凜是個辦事利索的,顧微涼吩咐下了差事,又事關護國大将軍府上,鄭凜是片刻不敢耽擱,連夜查了線索。

今日天還未大亮他便去了蘅宜那對爹娘家中,一個破落商戶,都快入不敷出了,鄭凜花了點銀子,套了幾句話,那對夫妻一聽鄭凜是來打聽蘅宜的,一下兩眼放光,腰杆都不由挺直了些。

一出口,竟是讨價還價,要将姑娘給賣了。

鄭凜不過譏諷的試探了句,說蘅宜不像是他二人的親姑娘,那對夫妻一下神色大變,當即罵罵咧咧的将鄭凜趕了出去。

雖是沒有別的證據,可卻進一步側面應證了顧微涼的猜想。

周沅被問的一愣:“蘅宜怎麽會同皇——”

周沅一滞,神色忽生詭異。她見過蘅宜,更是見過皇後,但一般人是絕不會将蘅宜與皇後聯想在一塊,若說她二人相像,反而是冒犯了皇後。

可若是真計較起來,倒是有幾分像,尤其是眉眼,像極了。

不僅像皇後,也像燕環,燕環與皇後本也有幾分相像。

皇後與燕環二人是姐妹,可蘅宜…

周沅懵了,一雙剛睡醒還朦朦胧胧的眸子看着顧微涼,溫吞吞的說了聲:“…真巧。”

顧微涼盯着周沅臉上細微的表情看,他知道這小丫頭就是腦子慢了些,可其實聰明的很,點到這她就能悟出來。

他将人連着被褥移到身邊:“再給我些時間查證,此事事關重大,不能叫人旁人知曉,只能勞煩你去偏廳将你那三哥哥打發了。”

周渲那個耍無賴的性子,只怕也只有周沅制的住。

偏廳裏,周渲面前擺着三五碟糕點,一壺清茶,整個人靠進椅背裏,頗有種若是沒人來,他能在這兒住下的意思。

周沅:“……”

面前一道陰影落下來,周渲以為是顧微涼,一擡頭卻看到周沅,那雙恍如一灘死水的眼睛頓時開始亮了些。

他蹭的一下起身:“圓兒,顧微涼究竟把蘅宜安置在哪兒了?”

唔…

周沅眨了眨眼,拽着周渲的袖子拉他坐下來,認認真真提醒道:“蘅宜腹中懷着別人的孩子,爹是不會讓她進門的。”

周渲哪裏沒想到這一茬,可他當初便是想好了,蘅宜若是要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孩子便姓周,所有人都會以為那是周渲的孩子。

他知道蘅宜的身份如此,周成祿是不可能讓她進門當正房,那就留她當個側室也不錯,總之能給蘅宜一個落腳的地兒,好歹能不受旁人的欺負。

可他沒想到許吾鶴那王八羔子還能找上門。

周渲啞着嗓子,全然不顧現下的情況,只一腔孤勇:“不管爹讓不讓,反正這人我要了,爹若是不讓,我就搬出周家,不在他老人家面前礙眼。”

他為這事已經好一陣子沒睡好,眼下一片烏青,人也削瘦許多,看起來可憐極了。

周沅咬了咬唇,隔着一張小幾将腦袋湊過去,小聲道:“三哥哥,你信不信我?”

周渲一怔,自家幼妹一張水靈的臉就在面前,那雙跟周渲有幾分相似的眸子裏恍若盛滿盈盈秋水,莫名将周渲急躁的情緒壓了下去。

從前周沅還在周家時,周渲回回要挨周成祿的打,周沅就會跑到祠堂偷偷将軟墊塞給他:“你別怕,這樣就不疼了。”

那時候,周沅也這樣看着他。

周渲很早便知曉,周沅雖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處處要人疼要人護着,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周沅在護着他。

周渲張了張口:“你說。”

“蘅宜被安置在一處宅子裏,吃好喝好,有人貼身伺候着,許吾鶴再怎麽也不敢跟顧家鬧,難道不是比跟着你要妥當?”

周渲蹙了下眉:“可是——”

“就過一陣子,等這風頭過去,也叫蘅宜好好調養一下身子,也是為她好。”

周渲徹底不說話了,他知道周沅說的都是對的,但也知道這并非周沅不讓他見蘅宜的原因。

默了半響,周渲偏頭去瞧她:“你是替顧微涼來說服我的。”

昨日周渲便覺得奇怪,以他對那位妹夫的了解,顧微涼絕不是會因為周渲與周沅是兄妹,就插手蘅宜的事,還體貼細微的安排了馬車送她走。

蘅宜一個苦命的女子,有什麽值得顧微涼親自安置她的?

可很顯然,他從顧微涼那兒打聽不出所以然。

周沅抿着唇低下頭,哼哼唧唧了半天什麽也沒說。

“……”周渲頗為痛心:“你變了,你都開始幫顧微涼說話了。”

周沅甚是無辜,拉了拉周渲的袖子:“你別跟顧微涼鬧了,他又不會害你,三哥哥你就信他一回吧。”

周渲覺得胸口更疼了,提起來便氣悶:“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何況顧微涼那人能信嗎?他當初可是說安王的事有個了結之後,便将你完好無損送回周家的,現在呢?他以為這事他不提我就不記得了?”

周沅懵了一瞬,顯然是不知道這事,盯着周渲眨了兩下眼,一臉絲毫不知情的模樣。

周渲忽然有點心虛,抿着唇偏過頭,覺得自己這在他人府上,背着人說壞話不大好,握拳擋在嘴邊咳了兩聲:“算、算了,我也不是非跟他計較,他對你好就成,從前的話我就當忘了。”

完好無損送回周家?

周沅忽然若有所思的擡了下眸。

周渲生怕自己口無遮攔引的這兩夫妻鬧矛盾,心虛的起身,囑咐了幾句有關蘅宜的話,倒是不多留,擡腳便離開了。

——

寝屋裏,顧微涼舒心的品着茶,聽吳媽媽說周渲已經走了,不由會意一笑。

正起身時,小姑娘推門進來,臉上帶着三分了然七分疑惑的瞥了顧微涼一眼,然後徑直走到妝臺旁,将一早沒來得及描妝的臉湊到銅鏡邊,随手撿起了石黛描眉。

顧微涼心下有疑,走過去道:“要出門?”

周沅給自己描了一對細細彎彎的柳眉,溫吞吞道:“我想去看看蘅宜。”

顧微涼垂眸,沒說不許,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他看着姑娘在臉上捯饬了半天,又說:“我讓吳媽媽給你帶路。”

周沅應了聲,沒再說話。

顧微涼眉間輕輕一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周渲跟你說什麽了?”

周沅手上動作一頓,低頭戴了個紅玉镯子在手腕上:“三哥哥擔心蘅宜,要我們多照顧照顧她。”

顧微涼一雙狹長的雙眸微微眯了一下,定是不止說了這些,可顯然小姑娘不願意說,

不等他多問,那邊鄭凜匆匆忙忙過來,一臉正色,是有要事禀報。

顧微涼只好先離開。

周沅緩緩嘆了一聲氣,銅鏡裏的人眉頭緊緊蹙着,手上拽着根金色簪子,拇指輕輕蹭着。

剛成婚那幾日,顧微涼是宿在書房裏,周沅只當他心裏放不下蘇婉,別扭罷了。

後來他宿在沁雪苑,卻甘願一宿一宿的坐在座椅上,周沅只以為他定力好。

哪怕是那次周沅有意誘'惑他,最後都沒成。

現在想起周渲的話,那時候顧微涼不管有着怎樣的顧慮,應當都沒起過動她的心思。

那現在呢?

姑娘一雙像被秋水洗過的眸子泛起星點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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