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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周沅追上前頭的人走遠,周沁剛要提步進去,就聽裏頭傳來一道涼薄的男聲。

“蘅宜是護國将軍府的庶女,當年将軍府那位徐姨娘的事,想必師母也有所耳聞。”

柳氏自然是面露驚色,半響都沒回過神來,确認顧微涼沒在同她說笑,才顫着聲兒問:“你說什麽?”

顧微涼眉間凝重,稍稍思索一瞬,便直言道:“我也不跟您繞彎子,燕衛忠看中這個失落在外的女兒,也算是為了她将部分兵權交還給皇上,我許諾他将蘅宜送進周家,給周渲當側室,今日來便是同師母商議,若您允了,蘅宜将以燕家表姑娘的身份進府,至于從前與她相識的人,都會被送出京城,一切安排妥當,只等師母點頭。”

柳氏被他這番話說的腦仁直跳,扶住桌角才堪堪站穩,周沁瞧了一眼顧微涼,連忙扶上柳氏。

周沁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柳氏忍不住扭頭問她:“你也知道此事?”

周沁抿着唇點頭,她也不過昨夜才知曉的,并不比柳氏早多少。

柳氏閉了閉眼:“你們,你們簡直是胡鬧!”

周沁朝顧微涼點了點頭,顧微涼斂了神色,目光落在柳氏身上。

“燕衛忠只想讓蘅宜後半生過的舒坦罷了,我本也不必非要她嫁進周家,随便尋個好人家都能了燕衛忠的願,可如今的周家,傷筋動骨,表面風光,早已不似當年,而燕家的勢力不僅是朝中,還蔓延至後宮。我明白師母的顧念,可權衡利弊,師母或許能有其他選擇。”

柳氏僵着身子坐下,抿了口周沁遞上來的茶,潤了嗓子才暫且将這驚吓壓住:“你可知,若是真迎了蘅宜進門,倘若日後身份洩露出去,一個娼……整個周家的女眷皆會受到非議,你讓她們在婆家如何過?”

顧微涼掀了掀眸子,眸色深了些:“只有周家堅如頑石,她們才能好過。名聲固然重要,可燕家之勢,絕不容小觑,有舍方有得,還請師母慎重考慮。”

柳氏擡頭看顧微涼,不知想了什麽,咬着牙道:“你是政客,追逐權勢,因而不将後宅這些清白名聲放在心上,若哪一日你為權為勢,可也會委屈我的圓兒?”

顧微涼一頓,他沒想到柳氏會這樣想,可柳氏所問,于她而言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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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答話,又聽柳氏說:“若是今日是要你娶了蘅宜當妾室,你可願意?”

顧微涼蹙眉:“師母多慮,顧家不納妾。”

聞言,不僅是柳氏,就連周沁都訝然失色,擡頭看他。

他方才說了什麽?顧家不納妾?

這話可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高門顯貴,顯少有人家不納妾的。

柳氏心緒複雜,一時也沒能接住他的話。

顧微涼垂着眼:“周淮從軍,免不得要與燕家有所接觸,讓周渲娶蘅宜當妾室,于一般人而言或許是委屈,可周渲情願,他若不情願,我自然不會逼他。”

柳氏握緊拳頭,她那個混賬兒子自然是情願,被人迷的暈頭轉向,連挨鞭子都一聲不吭。

周沁最是了解自家母親,知道她已有所動容。今日的周家,在旁人看來或許還算風光,可內裏究竟如何,她們自己清楚。

雖然周成祿現已偏向效忠皇帝,可有前車之鑒在,皇帝對周家有所顧忌,并不十分親近。

而當皇帝利用周家籠絡那些原心懷異胎的朝臣後,周家便沒了用處。

“娘,或許顧大人說的有理,何況蘅宜的性子也不愛出門,她的身份輕易洩露不出去的再說這事,也是皇上同意的。”

為了燕衛忠手裏的兵權,皇上自當同意。有誰敢拿這事做文章,往後也沒有好果子吃。

柳氏直看向顧微涼:“你倒是聰明,不去勸老爺,反而來說服我。”

顧微涼低了低頭,很是恭敬的模樣:“宅子裏的事,向來師母說的算。”

書房裏,周沅坐在檀木座椅上,揪着眉頭問:“爹,我可說清楚了?”

周成祿緊緊抿着唇,目光略有複雜的看了周沅一眼。

他不似柳氏那般一驚一乍,聽周沅這麽娓娓道來蘅宜的身世,竟也只是眉頭皺了一下,再沒旁的神情。

他驚訝的是自己這個小女兒,何時能将政事剖析的這般通透。

是有人同她說過,是顧微涼。

周沅拽着帕子,咬咬唇說:“顧微涼是想幫周家,這事本不用這般大費周章,他都是為了您,從前也是,爹爹該知曉的,他不會害周家。”

周成祿蒼老的眉目垂下:“你如今,倒是知曉了他的用心。”

周沅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可又不好說出口,猶豫了好一陣,方才小心翼翼道:“您最看中條條框框的規矩,可您已經因為這事錯了一回了。”

周成祿一頓,擡眸直看向周沅,就這麽一言不發的盯着周沅瞧,直将周沅看的背脊都不由挺直了些。

周成祿起身,步伐略顯沉重的往外走,臨跨過門檻時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倒是将你教的很好。”

周沅坐在那兒沒起身,只扭頭去看周成祿的背影消失在院裏,眉頭輕輕擰着,這是應了還是沒應?

周沅低下頭去揉着那團藕粉帕子,她從來沒反駁過周成祿,更是第一次說這種話,想必他心裏也難受的緊。周沅心下如一團亂麻,悶的她喘不過氣來。

突然,一道陰影落在面前,周沅擡頭的同時一只手覆在她腦袋上。

顧微涼揉了下她毛茸茸的頭發:“回家了。”

周沅挑了眉頭:“他們——”

“再讓他們考慮幾日,不急。”

顧微涼大抵知曉讓姑娘去和周成祿說有多難,她打小就是很順着周成祿的性子,突然要她去反駁自己的父親,心裏定是不好受的。

思此,顧微涼半蹲在她面前,手搭在周沅肩上:“老師會明白你說的都是為他好,他會高興。”

原本最是長不大的小姑娘都長大了,周成祿心裏确實慰藉。

周沅點了下腦袋,又說:“我想去看看三哥哥。”

顧微涼當即便應了,若是不讓她瞧過周渲,想必她心裏也不會放心。

——

今日也算是巧了,周江江難得回府一趟,竟然撞上周沁與周沅都回了府。

雲姨娘的身子弱,一到春日便犯病,周江江剛送走了郎中,進門便道:“娘,您也多出門走走,成日窩在院子裏自然身子不好。”

雲姨娘搖了搖頭,囑咐她:“你今日便別往你父親與夫人身邊湊了,你三哥哥也不知惹了什麽事兒,那二位正在氣頭上。”

周江江打小就聽雲姨娘這麽啰嗦囑咐,早已習慣,點頭道:“女兒明白。”

雲姨娘放心的嘆了口氣,随即閑聊道:“顧大人幫襯了周家許多,你圓兒妹妹這一趟嫁過去,也算是值了。”

說罷,雲姨娘想起什麽,立即禁了聲去看周江江,果然見周江江已經低下頭,不知道怎麽接這話好。

母女二人皆是沉默,最後還是雲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娘知曉你心裏總歸有些補平,可事已至此,你也別念着這事兒了,跟着高家好好過吧。”

周江江一句埋怨高袖兩三年也不往上升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匆匆應了句,囑咐好院子裏的下人便離開。

外頭,周江江帶來的丫鬟從甬道一旁走過來,喘着氣兒道:“夫人,奴婢打聽了一下,五姑娘現下正在祠堂看三公子,五姑爺在芙蕖苑。”

周江江緊了緊手中的帕子,二話不說便掉頭往芙蕖苑的方向去。

她娘說的對,事已至此,她只能跟高袖好好過日子。可高袖三年了官職還停在原處,周江江也不免有些着急。

既然顧微涼已經是周家的姑爺,她求上一求,說不定能幫上高袖。

周江江到時,顧微涼正坐在芙蕖苑後園的假山旁,手裏捧着本小冊子,她遠遠一瞧,大概是周沅從前用來打發時間的話本。

不知究竟有什麽好看,男人嘴角還挂着一抹似有若無極淡的笑意。

他身後的丫鬟瞧見周江江,伏着身小聲提醒道:“五姑爺,四姑娘來了。”

話落時,周江江已經到邊上了。

顧微涼似是被人打攪了,眉目有一絲不耐一閃而過,周江江一愣,以為自己瞧錯了。

不過顧微涼擡眸看過來時,周江江确實緊張的不行,話都說不利索。

“顧、顧大人,我聽說五妹妹回府了,想着來瞧她一眼,怎麽不見五妹妹在?”

她自然知曉周沅不在,可也不好直說是來找顧微涼的。

就在周江江下意識朝他手中的話本看過來時,顧微涼動作極快的合上。

丫鬟回周江江:“回四姑娘,五姑娘正在祠堂看三公子呢。”

周江江尴尬的捋了下額前的碎發,笑說:“是麽,那我在這兒等等她吧。”

周江江說罷,直在顧微涼對面的石凳上落座,強擠出一絲笑來:“顧大人與我家官人同在朝中為官,若是将來有機會,說不準能在同一處共事呢。”

聞言,顧微涼掀了掀眸子,沒什麽情緒的瞧了周江江一眼。

他身處內閣,與高袖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何況以高袖如今的官職,又沒有過人的才幹,想進內閣,恐怕是難。

不過周江江這點心思,還不用開口顧微涼便能猜出個一兩分。

他颔首道:“我倒是能向皇上舉薦,就是不知道高大人願不願意。”

“願意,自然是願意的!”周江江沒想到顧微涼答應的這麽爽快,一時有些失态。

顧微涼漫不經心的點頭,這事就算說定了。

周江江滿臉笑意,頗有些不知所措:“明日,明日我與高袖親自登門道謝。”

顧微涼擡頭頓了一下,看到不遠處那道藕粉色身影,收了桌上的話本,聲音清冷道:“不必,你與周沅是姐妹,我這麽做不過是讓這丫頭高興高興。”

周江江嘴角微微一僵,心下莫名複雜:“是,拖了五妹妹的福。”

周沅過來時,便看到周江江臉上挂着笑,像是有什麽喜事似的,她驚訝道:“四姐姐怎麽在這兒?”

周江江得了顧微涼的準話,這會兒也是十分歡喜,克制了一下情緒方道:“我娘病了,我放心不下,便回來瞧瞧。”

周沅皺眉:“雲姨娘病了?可讓大夫瞧過了?”

周江江忙點頭:“瞧過了瞧過了,五妹妹不必擔憂,這會兒也晚了,麟兒怕是要醒了,我不便久留。”

周沅自然沒有留她,眼看周江江匆匆離開,她狐疑的扭頭去看顧微涼:“四姐姐為什麽這麽高興?”

顧微涼面無表情:“有嗎?”

周沅點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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