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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衍神色凝重,緊緊的盯着顧微涼,企圖從這張冷靜矜持的臉上找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可惜并未。

段衍莫名有些惱怒,垂在身側的手也握成了拳頭:“顧大人!此事關乎圓兒安危,輕易馬虎不得!”

顧微涼這才慢慢擡了下頭,總算有了動作,他一言未置的落座在主位上,慢條斯理的問:“那麽段小将軍有何高見?”

段衍心急,也顧不得适不适宜,着急道:“再往下查,定能找到傷了圓兒的兇手,可此人心思缜密,替小厮還了拖欠的賭款卻未露面,賭場掌事的也未可知,這條路堵死了,需換一條好。”

顧微涼聽罷颔首,在段衍熱切期冀的目光下,只好開口替他接下去說:“然後将人放了,由他去尋背後操控之人。”

段衍鄭重的點了點頭:“顧大人與我想到一塊去了,将人拘着左右也問不出什麽名堂,不如放了。”

顧微涼看他這般急迫,也不忍心拂了他對那丫頭的好意,只好替周沅領了:“好主意,段小将軍費心了。”

段衍今日來便是為了這事兒,聽顧微涼這樣說,想必他心裏也有了論斷,如此便好,許是松了口氣,面色也緩和下來:“圓兒無礙便好。”

顧微涼垂眸描摹着青瓷杯上的花印,圓兒二字原是閨名,他甚至是和那丫頭第一次圓房時方才知道這兩個字,然而段衍卻叫的如此順口。

再仔細一想,打段衍剛回京城,他二人在顧府門外碰見的那回,段衍便是圓兒圓兒的喊,只是那時候顧微涼也并未過多在意,現在想來卻覺得刺耳的很。

可段衍此刻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圓兒二字他早已喊習慣,一時也沒想過喊一個已出嫁姑娘的閨名,終究不大好。

而自從周沅受傷後,段衍就沒有再見過她,忍不住有些擔憂:“圓兒傷勢可大好了?皇後娘娘贈的藥可有效?”

段衍忽然一頓,對上顧微涼那雙冷寂的眸子,才發覺自己逾矩了,額間繃起了青筋,緩緩垂下手,起身道:“今日來便是因那小厮的事,既然話已說罷,便不多讨擾,告辭。”

“段衍。”顧微涼忽的開口叫住他,對着段衍頓下的背影,他輕悠悠道:“別對周沅存着不該有的心思,就算有,也給我憋回去。”

段衍僵硬的回過頭看他,雙唇微動,卻沒說出半個字。

他就是有那心思,沒什麽可反駁的。要說起來,他認識那丫頭更早,更早就有了想娶她的心思,若不是顧微涼…

段衍忍了,可終究是抱有遺憾。

男人之間亦是有彼此的默契,段衍此刻的神情顧微涼也領略了其中的意味,眉頭稍稍一挑:“不服氣?”

段衍扯着嘴角一笑:“珍視惦記了十多年的人,顧大人若是我,可會服氣?”

“我若是你,”顧微涼輕蔑的笑了聲:“早把人娶回去了,還等着別人上手?你說服不了你母親,這才耽擱了事情,否則早早就該和周沅定親才是。”

段衍被他戳中心事,面色一白一紅。

“但你若是我,有人成日這麽惦記自己的姑娘,你說可怎麽辦是好?”顧微涼語速極慢,但話裏話外的警示不言而喻。

段衍拳頭緊握,嘴角緊緊抿着,在顧微涼漫不經心的目光下未發一言,但終究是沒能說什麽,臉色沉沉的轉身離開。

——

轉眼春獵已過三日,武将們收獲獵物頗多,獻了好些稀罕物給皇上,文官也不甘落後,自個兒打不了,便派涉獵極佳的下屬去,個個上趕着,趁春獵多往皇帝身邊湊一湊。

柳家也沒少上前奉承,甚至變着法兒讓柳長鳶在小宴露面,然而皇帝卻是瞧都未曾瞧上一眼,滿心滿眼都是懷着龍胎的皇後,生怕下邊人照顧不周,甚至連魚刺都是他親自剔的。

柳家只好作罷,想着日後再另尋他法。

然而,春獵再熱鬧也與周沅無關了,外頭大魚大肉的,烤肉香味兒都竄進了帳子裏,她也只能碰着手裏那碗清粥咽咽口水。

中間周淮來探望過她,說了好一會兒話,臨走時腳步躊躇,回頭為難的皺了皺眉。

周沅覺得稀罕,她這位大哥哥可不是個吞吞吐吐的性子,眼尾微微一彎:“大哥哥要說什麽?”

周淮複又嘆了口氣:“你和段衍鬧矛盾了?”

周沅一愣,就聽周淮又說:“他平日裏最是疼你,今日我說來瞧你,他竟是尋借口避開了,我也不知道你二人因何事不虞,但你阿衍哥哥為你這件事近日也是頗上心,圓兒,可不許任性。”

周沅也不是第一回因小事同段衍置氣,周淮自然以為這次也如以往一般,是周沅的小姐脾氣又犯了。

不過比起讓周淮知道段衍的心思,他這麽誤解也沒什麽不好,周沅并未解釋,承了他的責備,低聲說:“我知道了哥哥。”

瞧着周淮出了帳子,周沅倚在門框上,一臉沉思的盯着天邊一片花狀的雲彩。聽外頭熱鬧的聲響,她幽幽呼出一口氣,又回去捧她的白粥喝。

另一側,關押小厮的隔間裏,鄭凜給他松了綁,下巴朝門外擡了擡:“走吧,外頭有人送你下山。”

小厮顯然是懵了,一時沒有動靜,審訊中被吓唬的早就有點神志不清,這會兒結結巴巴道:“什、什麽?”

鄭凜不耐煩:“讓你走,怎麽,不想走?”

小厮早就做好被亂棍打死的準備,這會兒忽然跟他說能走了,蹭的一下站起來,卻因為坐的久了,腿腳不利索的又跌了下去,最後連滾帶爬的跌跌撞撞跑出了隔間,直沖向帳外。

外面候着的人一把抓過他,押着手臂送下了山,随後便瞧都不瞧小厮一眼就走了。

小厮原還生疑顧家人會不會放他走,沒想到竟真的送了他下山,他心中不由雀躍,連忙往家中的方向去,這一時高興昏了頭,自然也發現不了藏在暗地的人。

新的月份來臨,春獵便也和和睦睦的收場,皇帝與大臣們周璇,演出了一派君臣和睦的表象,但內裏究竟幾分真假,誰也沒那功夫深究。

左右春獵也不過只是供個場合,促進君臣關系罷了。

五月是春日的末月,今年的氣候又怪異的很,三月便開始泛着熱氣,這會兒到了五月,更是天熱。

回了顧家,周沅就被當易碎的翠玉般供着,楊姑姑和吳媽媽兩個年長的老人輪番讓廚房做骨頭湯,這麽養了半月,她小肚上的嫩肉倒是多了一圈,夜裏顧微涼捏着很是滿意。

好容易可以活動手肘,周沅總算是可以自己用飯了,難得多用了幾筷子飯菜,過了晌午便倚在小院兒的躺椅上,夏荷與秋婵一人打傘一人搖扇,不知打哪兒吹來的花瓣落在周沅裙擺上,好一副美人小憩的景色。

顧微涼給兩個丫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動作熟練的抱起睡下的人往屋裏走去。

周沅睡的不太深,很快就被驚動了,揉了揉眼睛,稍稍睜開了一條縫。

“不用動,睡吧。”他安撫着将人放在金絲薄被上,将人哄的睡着了方才起身去書房。

鄭凜早早便等在那兒,顧微涼剛一推門進來,還未落座他便急急說:“那小厮也真是心細,似是怕我們訛他,硬是在家中歇了小半月未曾出門,昨個兒借着買大米的由頭,從米鋪繞到了蘇家後門,且被請了進去。”

顧微涼沒吱聲,這結果他早有論斷,讓鄭凜盯着,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将蘇家做的事板上釘釘罷了。

因而他并未有太大驚訝,鄭凜擡腳近了一步,神色凝重道:“侯爺也太大膽了些,公子留他撒野到現在,他倒是還打起了害夫人的主意,分明是想挑事兒!公子,可要動手了?”

“人安排好了?”

鄭凜一肅,答道:“是周大公子營裏的人,信得過。”

顧微涼要對付蘇澄這事兒并不瞞着周淮,何況蘇家又害圓兒受了重傷,周淮雖不親自摻和,但也派了個極擅弓箭的心腹供顧微涼差遣。

雕花紅木座椅上,男人整個背部靠着椅背,身子略微側傾,一手附在刻着波紋的扶手上,語速平緩,沒多少情緒道:“去吧。”

鄭凜情緒高漲,領着吩咐立即退下開始着手此事。

蘇澄這一年來,為斂功名,幾次三番派兵攻打敵國,皇帝并未制止,反而是次次都允了,勝過也敗過,總歸蘇澄是得罪了不少人。

就這麽死在家中,得個為國捐軀的名聲,反而還便宜他了。

而侯府并非一般人家,死了一個蘇澄,還會有人承襲官爵,只看蘇家後面一個掌事人拎不拎的清了。

說來說去,官場紊亂,人心難測,誰死誰活有幾個人在意。

顧微涼眼神淡漠的瞥向一旁的竹葉窗,那日光透過竹節星星點點的落下。鎮紙邊疊着一塊小方絹帕,上頭繡着朵歪歪扭扭的小黃花,他忽然便抵着嘴角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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