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楚岩沉吟了幾秒，突然笑了, 一張閻王臉挂着笑意, 讓人毛骨悚然，“沒事, 我就随口一問, 別放心上。學歷固然重要，在特定領域能做到第一, 更值得欽佩，過來坐吧。”

林鶴羽松開捏緊的手, 滿滿的手心全是汗，剛才那一秒氣氛凝重的讓人窒息，他懷疑下一秒的劇情就是直接砸一張支票在臉上，然後冷冷開口, “請你離開我兒子”。

楚讓攬着他的腰過去, 低聲說道，“我就跟你說了, 我爸就是長得兇, 嘴巴上厲害, 人還是挺好的。”

豈止是長得兇，剛剛那幾句夾槍帶炮的盤問, 他覺得腿都要軟了, 戰場上的淡定在這種時候完全無用。

林鶴羽拉開凳子坐下, 感覺心髒還在狂跳, 無法平靜。

“上次楚讓打包了很多海鮮回去, 說你喜歡吃，這都是按你的喜好做的，嘗嘗。”黎晚夾了一個大龍蝦進他的碗裏。

林鶴羽感激的笑了笑，“謝謝阿姨。”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家庭的溫暖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坐在一張桌子吃飯，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

從記憶裏開始，每頓飯都是凝重的氣氛，壓抑到喘不過氣。有時候是吵一些家長裏短的瑣碎，更多的時候是漫長的沉默，配合着筷子碰到碗碟的聲音，顯得房間裏還有點兒人氣。

後來最嚴重的一次，他爸把桌子掀翻在了地上，巨大的聲響，碎片四處亂飛，一地的殘羹剩飯，然後奪門而出，好像就再也沒有回來。

吵什麽，已經不記得了。

那會兒的林鶴羽七歲，看着他媽止不住的哭，只能緊緊地拽着衣角，把眼淚硬生生的逼回去，什麽也做不了。

他對于過去的回憶已經漸漸模糊，每次想起來，就是那一地狼狽的殘跡，亂七八糟的生活，真他媽糟心。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林鶴羽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從記憶中緩過神來，就看着楚讓夾起了一塊扇貝放進嘴裏，吃得挺開心。

“你不是扇貝過敏麽？”

“我過敏好了。”楚讓飛快的找了個借口，都忘了第一次跟林鶴羽見面的時候，瞎扯的謊，沒想到這人記這麽清楚。

黎晚笑着解釋，“他才不過敏，過敏的東西張媽是不會做的。”

Advertisement

林鶴羽挑了挑眉，一下明白了緣由，八成是這人懶得跟他解釋，搪塞的瞎話。

得，親媽一秒打臉，楚讓臉上閃過一絲尴尬，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那什麽，今天怎麽突然要叫着吃飯？”

“你上次甩一句喜歡男人就走了，我緩了幾個月才緩過來，這不得看看你喜歡的是什麽樣的？”楚岩一句話又把融洽的氣氛弄得陷入沉寂。

林鶴羽話少，默默地吃着東西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接什麽，只能瘋狂把菜塞嘴裏。

楚讓倒是頭鐵，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跟老頭對着剛，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把喜歡了四年的男人帶回來了，你看到了，滿意嗎？”

楚岩瞪着眼冷哼一聲，這話說的，當着人面也好意思問出口，“小羽比你靠譜，人拿了冠軍，你呢？”

我還得了影帝呢。

楚讓懶洋洋地嗤笑道，“放心，今年我也會跟他一起拿冠軍。”嘴巴說着，手也沒停的快速的剝着蝦殼。林鶴羽喜歡，他就練就了一副飛快剝殼的本領。

“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技能，你也跑去打比賽了？”黎晚一臉驚訝，“戲不演啦？”

黎晚倒是很了解楚讓的性格，雖然吊兒郎當的，但每做一件事都很上心，也都做得很好。

楚讓笑着把剝好的蝦肉都堆到林鶴羽面前，“所以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了吧，全身心支持男朋友的事業，後面幾個月我跟他一起去打比賽，演戲的事兒往年底再推推吧。”

這話聽得林鶴羽臉都要燒起來了，這人當着父母的面也這麽風騷？他埋着頭把筷子放進碗裏，悶聲悶氣地說了聲謝謝。

“喔唷，寶貝你這麽貼心的，還給小羽剝蝦呢。”黎晚盯着兩人的互動，喜歡的不得了，眼睛裏都是笑意，“老公你看，早就跟你說了，喜歡男孩子也挺好的嘛，多和諧。”

楚岩慢慢地喝了一口湯，沒說話，過了好一陣子，若有所思開口問道，“小羽，像你們打的那種游戲，有年紀大的人玩嗎？”

“是比較少…您要想試試，我可以教您。” 被點名的林鶴羽立刻擡頭，斟酌着字句委婉回答，應該是根本沒有吧，快六十的Dota玩家？那可真是老當益壯。

不過他沒這個膽子說。

楚讓嘲諷道，“爸，你就每天養花釣魚就行，年輕人的世界，擠不進來的，你要是無聊，我給你買條狗吧。”

“養條狗？你和小羽多回來吃吃飯不行？楚承也是，一天到晚忙忙忙，不知道有什麽好忙的，我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沒見忙到見一面都沒時間。”楚岩連珠帶炮的一陣亂罵，逮誰怼誰。

多帶林鶴羽回來吃飯？楚讓飛快的抓到了老頭夾帶的私貨，“所以，爸，你同意我們倆在一起了是吧？不生氣了？”

楚岩瞪着眼睛，語氣生硬，“你人都帶回來了，我能怎麽着？”

這不是你讓我帶回來的嗎？死要面子的老頭。楚讓見好就收，看着林鶴羽，“是是是，您說的都對，我們會經常回來，是吧？”

林鶴羽連忙點頭，淡墨色的眼一片清澈，看起來乖巧得不行。

他摸清楚岩的路數之後就不怕了，老爺子就是嘴硬心軟，跟他爸不一樣，他爸是嘴軟心硬，更為致命。

“喝兩杯吧，張媽，把小羽拿過來的酒開了。”楚岩揚聲叫道。

張媽趕緊把袋子拎過來，“先生稍等，我先拿去醒一下酒。”

過了一陣，酒杯倒上林鶴羽送的紅酒，羅曼尼·康帝酒莊的紅葡萄酒，一支十來萬，貴到咋舌。

楚岩拿着杯子微微晃了幾下，慢條斯理的品了一口，整個神情都舒展開，嗓音都溫和了很多，“嗯，這酒不錯，小羽有品位。”

他有毛線品味，哪個貴就買哪個，準沒錯。

一瓶酒很快見底，楚岩也不兇了，拉着林鶴羽的手臂，突然變成了慈祥的老父親，盯得林鶴羽心裏發毛，“你這個孩子很好，話少沉穩，有考慮過什麽時候跟我們楚讓結婚嗎？”

全程沒說話的楚承突然微不可聞的笑了聲，老頭兒終于把矛頭從他身上挪開了。

“結… 結婚？？？”林鶴羽突然結巴了，這是什麽神展開，楚讓說他爸喜歡喝酒是真的，這前後反差也是太大了點兒，措手不及。

楚讓無奈地開口，“爸，沒那麽快，你別自作主張給我們加速行不行？”

“你都帶回家了，不是奔着結婚去的？你怎麽對感情這麽不負責任？我以前是怎麽教育你們的！要從一而終！” 楚岩那股子勁兒又上來了，拍着桌子噼裏啪啦的又是一陣吼。

老頭兒變臉太快了，上回還是喜歡男人就別回來，這回就促膝長談聊婚姻大事了。老年人的思維，搞不懂。

“是奔着結婚，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您老人家別操心了，我心裏清楚。”楚讓揉了揉眉心，感覺身心疲憊，“飯也吃了，我們就準備早點兒回去了，今天還沒訓練。”

“這就要走了？”黎晚趕緊站起來，“楚承多坐會兒？”

“我也有事兒，下次吧。” 楚承跟着站起來，他要落單，他爸又要念叨好久了，趕緊撤了清淨。

三人前後腳出了大門，楚承轉身問道，“要我送你們嗎？”

“不用，不順路，我們打個車回去。”楚讓搖了搖手，“你先走吧，我們倆站這抽根煙再走，吃多了，有點兒撐。”

楚承點了點頭，鑽進車裏，勞斯萊斯很快消失在視野裏。

林鶴羽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一晚上折騰的，心累，他垂眼咬了一支煙點上，沉默地吐着煙。

“怎麽了？累了？”楚讓右手夾着煙，在寸頭上摸了幾下，頭發長了，不紮手，舒服。

林鶴羽悶悶地開口，“你的父母真的很好，你媽媽很溫柔，哪怕是你爸爸看上去很兇，但也是真心對你的，不像我們家，盡是些破事兒。”

楚讓抓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伸手過去懶洋洋地抱住他，哄小孩兒似的輕輕地拍了兩下，“別想那些不好的回憶了，再說了，我的父母以後也會成為你的父母，別羨慕我，嗯？”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林鶴羽有些愣住，他沒想那麽遠，他以前有想過，自己是同性戀，可能無法結婚。再者父母婚姻的失敗，落下的心理陰影，他早就做好了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準備。

今天這頓飯吃完，沖擊挺大。也許未來，也可以大膽地憧憬一下。

兩人手上還夾着煙呢，林鶴羽微微擡了擡下巴退出懷抱，主動親上去，貼着楚讓的嘴角細細地吻着，很輕柔，很缱绻。

院子裏起了點兒風，把樹梢刮得刷刷作響，三月了，天氣暖了。

煙灰已經蓄了長長的一截，好像沒有人在意，楚讓眼裏溢出笑，捏着他的後脖頸用力回吻。

他就是這樣，林鶴羽給他多少，他會回饋更多，吻是一樣，愛也是一樣。

旁邊的大門突然打開，黎晚拎着一個大袋子出來，驚呼一聲，“喔唷，我猜你們還沒走，打包了些小羽喜歡的吃的。算了，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

大門又瞬間被關上，黎晚的聲音若有似無的從門裏傳出來，“倆人家門口就親上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激|情哦。”

※※※※※※※※※※※※※※※※※※※※

晚點兒還有一更，真的晚，不用等～

謝謝圓木球魚、阿椋得地雷

謝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