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是誰說的,分手後不可以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不可以做敵人,因為彼此相愛過,所以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秦朗沒有接尹泉遞過來的書,他們兩個一個站一個坐,一個保持還書的姿勢一個無動于衷,在不大的冷飲店裏顯得格外顯眼。
尹泉無奈嘆息,将書收回,她早該知道,要論偏執,她遠遠不及秦朗,所以她只能轉身離開。
秦朗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每個字她都聽得很清楚:“我會重新追求你,我愛把時間精力耗在哪裏就耗在哪裏,老子特麽的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精力。”
尹泉腳下的步子一絲一毫都沒有亂,甚至在聽完秦朗類似宣戰的告白後,她還在心裏默默地回了一句:随便你,反正我管不着。仿佛早已将秦朗的行為列入事不關己的幼稚行列,在他還未采取行動之前,她就已經将其扼殺在搖籃中,宣布了它必會破産的命運。
↖(^w^)↗↖(^w^)↗↖(^w^)↗“聽說鐘凱文要留在國內,不留洋了。”
夜深人靜,胡一梅躺在床上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還在挑燈夜讀的尹泉司空見慣,淡定地回了一句:“哦。”
“唉,沒勁,”胡一梅翻了個身,盯着臺燈下的尹泉,繼續沒話找話,“你說他怎麽突然就不出去了呢?按說那邊的學業他還沒有修完吧,這樣做行嗎?”
尹泉曲起食指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随口回道:“應該可以吧。”
胡一梅終于忍無可忍,從床上坐了起來,盤着腿道:“尹泉尹泉,求求你了,跟我說說話吧,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地改你那堆破報告啊?!”
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倒是把尹泉吓了一跳,尹泉無奈地整理好還不算完美的實驗報告,說道:“好吧,你要說什麽?趕緊說完,趕緊休息,我明天還要早起呢。”
胡一梅嘿嘿一笑,像只狡猾的小狐貍,她看着尹泉,眼巴巴地說道:“說說你跟秦朗還有鐘凱文之間到底有啥故事呗,你別以為我傻,我看得出來,鐘凱文這次留在國內不再做國外的項目肯定跟你還有秦朗的強勢回歸有關。”
尹泉怔了怔,想到白天在實驗室時鐘凱文看她的眼神以及跟她講話時的神色,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要做一件事。這讓尹泉十分不安,她寧願胡一梅這一次笨一點,沒有猜對。
“你昨天不是已經問過了?”尹泉看她一眼。
提到昨晚,胡一梅就有點不淡定了,立即搶白,“我昨晚喝醉了,什麽也沒聽到,就只記得你說了個跟秦朗相遇的大概,後面是怎麽發展的,我想知道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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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泉關了臺燈,在胡一梅對面的床上躺好,其實講故事還是夜深人靜比較好,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如果聽故事的人足夠安靜,就像是在做夢重溫往事。
“後續發展很惡俗,你也想聽?”尹泉問。
胡一梅堅定地回答:“要聽要聽,越惡俗的故事越好聽,我就愛聽惡俗的!”
尹泉還能說什麽,只好苦笑道:“好吧,昨天說到我跟秦朗第一次見面就留下了特別不好的印象,你絕對想不到第二次見面,我們又把這個不好的印象給加深了一下。”
胡一梅十分感興趣地問道:“第二次見面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可真是冤家啊,總是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呵呵……”尹泉呵呵一笑,接着說道,“第二次見面是一周多後,我們在圖書館盯上了同一本書,而且恰好同時伸出手去拿,結果我眼疾手快先拿到手,他就耍賴賣萌要我讓給他。”
胡一梅聽得歡樂,簡直要在床上打滾了,她嘿嘿一笑,說道:“結果肯定是你沒讓喽!”
尹泉也笑:“你太了解我了。”
胡一梅繼續好奇地問道:“既然你們兩個兩次見面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善的呢?”
尹泉在黑色的夜裏張開眼睛,在漆黑的夜色裏,窗外的月光顯得十分柔和,尹泉的心也不由得變得柔軟。如果說她跟秦朗是注定相遇的,那麽不管當初他們如何不滿對方,也不能阻擋他們第二次相逢。
“那個時候……”尹泉開口,胡一梅豎着耳朵聽得十分認真,生怕錯過尹泉跟秦朗之間發生的一點一滴。“胡一梅,你身邊有沒有這樣一類人,他們十分辛苦的學習,積極參加各類學校活動,争取在學生會混到一席之地,但是跟同學之間的交流并不多。”
胡一梅不理解為什麽尹泉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想了想,脫口回答道:“呃……有的啊,而且還不止一個兩個。我可讨厭這種人了,說他們功利吧好像太偏激,但是這種人真心不給我們渣渣留一點活路哇!和這種人做同學總讓我壓力山大。”
尹泉苦笑,在只有她跟胡一梅的房間裏,在這樣安靜的夜裏,她慢慢說道:“以前我就是這種人,就是這種……讓你有壓力讓你讨厭的人。”
“怎麽會?你明明……”胡一梅覺得尹泉說得那個人根本不是她自己,因為胡一梅從來沒有讨厭過尹泉,可以說在整個實驗室她從來沒有讨厭過的人也只有尹泉。尹泉在她的心裏一直都是個完美的存在,是她努力想要成為卻永遠不可能成為的人。尤其是在她知道了尹泉的出身之後,她對這個女人又多了一絲敬畏和憐惜。胡一梅完全不能做到尹泉和她讨厭的那類人畫上等號。“你明明很熱心,也願意跟同學交流啊,而且你明明不喜歡參加各類活動,尤其不喜歡擔任校委的職位什麽的。”
“現在是這樣了,但是以前的我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功利心強會讓人讨厭的人。你也許不會知道那個時候……我也不喜歡那個時候的自己,仿佛但凡沒有利益的都不會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尹泉幽幽說道,仿佛只要回憶起往事,她的聲音裏總是藏着幾分悲哀,“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我家裏的狀況了,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那是怎樣窘迫的生活。但是沒有關系,我會告訴你。”
“我有個小我六歲的弟弟,我上大學那會兒,我弟弟也改上初中了。我弟弟學習不好,家裏人都希望他能有點出息,畢竟對貧窮的人家來說,沒有關系網,沒有一技之長,沒有經濟基礎,學習真的是唯一的出路。可是農村人都重男輕女,我弟又是家裏的老小,所以他從小受盡寵愛,算是沒吃過什麽苦,也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學習不好也從來沒有放到心上過,可是我爸媽對他給予了很高的期望,他們甚至覺得……覺得就算我學習不好也沒有關系,他們不靠我光宗耀祖,女孩子家讀不讀書都一樣,到最後就是找個差不多的人嫁了。在農村人的印象裏,沒有經濟獨立和除了基本生存之外的奢求,倘若不是我堅持要讀書,倘若不是我自己努力。也許現在的我會像所有貧窮落後的山村婦女一樣拖着兒子女兒在門前曬太陽,餓了就去做飯,實在無聊就去找人打打牌,等到孩子長大了就送他去上學,然後把發財致富改變命運的厚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我嫁的男人肯定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人,也許他只會種地,也許他還會外出打工,我的生活永遠不會有變化……”
胡一梅聽着尹泉的描述,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畢竟大家同在一片藍天同在一個國度裏,她一直以為尹泉和她一樣,她們的生活軌跡就算不完全重合,也不會相差太遠。她從來沒有想過,倘若尹泉當時沒有那麽努力,倘若她稍微疏忽了那麽一點點,她和尹泉就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在她的世界裏本該順其自然的一切卻是尹泉努力為自己争取來的。而尹泉描述的那個世界竟像是封建社會,才會存在的場景。
“所以,我爸媽為了他們的寶貝兒子有成才立業的機會,決定把他送到我們市裏讀中學。”
“市裏的中學據說教學質量好,老師管束得十分嚴格,升學率很高,我父母當時想法很簡單,仿佛只要把他送到市裏的中學,他就像進了保險箱,上個好大學就是穩穩妥妥的了。雖然……呵……現實沒按照他們想象的劇本進行。”
“我爸媽當然不會考慮可能發生的另一種情況,倘若把錢都投資到我弟弟的身上,而他繼續不争氣怎麽辦?畢竟去市裏上中學需要的花銷很大,打點門路,高出鎮中學好多倍的學費,弟弟的生活費……這些錢都是我爸媽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
“當然了,按着我爸媽的想法,反正錢都是要花在寶貝兒子身上的,就算不是用來供他上學,以後蓋房娶媳婦還是要花的。”
“他們從來沒想過為我攢一分錢,在山村人的概念裏,嫁女兒是收彩禮用來賺錢的,女兒出嫁的時候買臺電視機做嫁妝已經足夠了。”
“我小時候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問我媽要學費,因為每次我伸手要學費的時候,我媽總是無休止地咒罵老師咒罵我,說我是來到這個世界上抽她的筋喝她血的人。而我那麽努力地學習,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離開他們,離開那個貧窮得讓人每天膽戰心驚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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