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更】
一個面容呆滞的女子被瑤棋帶着走了進來,見到她,秦驷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女子跪倒在地上,含含糊糊地說道:“拜見皇後娘娘!”語氣生硬至極,一看就知道是剛才在門外被人教的。
秦驷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嘴角微微上翹,看似在笑,可她眼裏卻沒有一點笑意。
女子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她懷裏還抱着一個小襁褓,似乎是怕別人觊觎自己的孩子,她把襁褓抱的很緊。
“皇、皇後娘娘……”女子低聲喚了一聲秦驷。
秦驷不應答,倒是一旁的瑤音出來給她解了圍:“有什麽要說的你就快說吧,皇後娘娘還有事,你怎麽能這麽耽擱。”
女子畏縮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小聲地說道:“皇後娘娘,我,不、不對,民女知道哪裏有治療瘟疫的方子。”
秦驷還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一動不動,近乎于凝固,從窗子的間隔中漏出來一絲陽光,落在她身上,照的她臉上一片明晃晃的白,比之冬雪白瓷更甚,讓人一時間不得不移開目光。
良久,女子才聽見一個若有若無的字:“哦?”
她愣了一會才确定自己的确是聽見了這個字的,接着又道:“我夫家從前是行醫的,當年江西也曾經生過一場瘟疫,民女的公公就曾經治過,所以留下了這個方子。”
秦驷嗤的一笑:“難不成你以為天下的瘟疫都是一個病?有熱瘟,鼠疫,痘瘟那麽多種瘟疫,你一個方子,就能治好天下的瘟疫不成?”
女子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好反反複複地說道:“這回的瘟疫跟當年的一模一樣的,方子有用的,肯定有用的。”
秦驷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襁褓上:“若你夫家真是行醫的,那為何沒救活你的孩子?”
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一般,死死地抱住了懷中的襁褓,從裏面露出一根細小的、灰白色的東西來,秦驷看的清楚,那是一根白骨。
屬于小孩的,被煮熟後的白骨。
她移開目光,從女子身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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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妨女子突然伸手抓住秦驷的衣裳下擺,秦驷站定,也不轉身,只冷冷地道:“怎麽,還想行刺本宮不成?”
女子擡高了聲音道:“我沒說謊,城外的是熱瘟,城裏的确是鼠疫!”
秦驷的腳步頓住了,她轉身看向女子,目光從上而下,帶着令人心悸的審視:“城裏什麽時候有瘟疫了?”
女子很怕秦驷,只是嘴裏一直念叨着那句話,卻沒回答秦驷的問題。
秦驷目光落在女子纖瘦的後背上,一動不動,片刻之後,她突然擡起頭道:“快去攔住皇上!”
瑤音等人還沒明白秦驷的意思,可秦驷已經往外走了兩步,她突然又頓住,回頭看了一眼女子:“把她關起來,等本宮回來處置。”說完之後,秦驷第一次急匆匆地往外走。
瑤音等人不知道出了何事,她叫了瑤虞跟自己一塊跟着秦驷,又讓瑤棋去關押那個女子。
衆人急急出了巡撫府,秦驷一馬當先,這回她沒有坐馬車,而是駕着馬,一路風馳電掣,來到最初煙柱所在的地方。
傅欽烨不在那裏。
秦驷目光一沉,心裏忽然有了些惴惴的感覺。
她一連問了三個人才問出來,傅欽烨在查看這裏的時候忽然暈倒,已經被送往醫館。她又趕去了醫館,在醫館裏,才找到傅欽烨。
但傅欽烨是昏迷着的,為他看診的大夫一頭的冷汗,最後卻又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秦驷看着傅欽烨,他安靜的躺在床上,一雙嘴唇沒了血色,臉卻又紅的不尋常。秦驷将手覆上去,只感覺到驚人的熱度。
這樣一點表情都沒有的傅欽烨,一點都不像他了。
秦驷看了他良久,忽然低聲說道:“他怎麽了?”
那大夫年紀不輕了,聽見秦驷的問話,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他……他……”
“快說!”這回說話的是沈德寧,這個一貫鎮定自如的太監總管這會兒也不鎮定了,看着大夫的目光像是想要吃了他一樣。
大夫吓的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被徐子濤一把拽起來:“你倒是說啊!”
“皇上他……”大夫咽了咽口水,“像是得了瘟疫……”
“不可能!”沈德寧上前一步說道,“皇上一整天都跟咱家呆在一起,是不可能得瘟疫的!”又沒有出城,哪裏能染上瘟疫呢!
“是什麽瘟疫?”秦驷眯起了眼睛。
大夫戰戰巍巍地說道:“鼠疫。”
“你這庸醫!”
“徐大人,”秦驷打斷了徐子濤的話,她一邊伸手把傅欽烨身下墊的單子給卷起來,一邊道,“馬上疏散城裏的人,在城外單獨建一個地方,吩咐大夫嚴查有沒有得了鼠疫的人。”
徐子濤愣了愣:“皇後娘娘相信他說的話?”
秦驷卻沒有回答徐子濤的問題,她伸手撫了撫傅欽烨的額頭。
現在更燙了,偏他只臉色有些紅潤,看上去倒像是睡着了一樣。秦驷的心情突然壞了起來:“回府再說。”
傅欽烨不在,秦驷這個皇後完全可以主持大局,就算傅欽烨在的時候,秦驷主持大局的時候也不少,所以這個時候衆人沒有一個質疑秦驷的話,反而都沒有異議地去做了。
幾個人先是回到了巡撫府,秦驷将那名女子所說的事情告訴沈德寧和徐子濤,兩人對視一眼,倒也沒懷疑秦驷的話,只按照秦驷的吩咐,去疏散城中的人群了。
秦驷則去見了那個女子,她被瑤棋關在一間屋裏,她蜷縮在角落中,神色呆滞,一動不動。
直到見了秦驷,女子才逐漸有了表情,她跪爬到秦驷身邊,帶着些期冀地說道:“是不是有人染上鼠疫了?是不是?!”
秦驷伸出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你是怎麽知道城中會生鼠疫的?”
女子咬了咬嘴唇,頭一回直視秦驷的眼睛:“是劉三說的。”
“劉三是誰?”
女子翕動了一下嘴角,卻什麽都沒說,只吶吶地看着秦驷,看的出來,她很怕這個劉三。
秦驷不為所動,依舊冷冷地看着她。
女子沮喪地掙了一下,沒掙開秦驷的手,只好說道:“殺了我丈夫的人。”
女子把她和這個劉三的關系全都說了出來,原來她夫家的确是杏林世家不錯,但正逢上了沒糧食的那段時間,後來世道亂了之後,女子的小姑子被人擄了去,回來的時候已經懷上了身孕,沒過兩天就自殺了,女子的公公沒受住這個打擊,沒兩天也死了。
這個時候,他們一家就只剩下了女子和其丈夫兒子一家三口,但随後不久,他們就遇上了劉三。
開始的時候,劉三只是看上了他們的糧食,到了後來,他就看上了他們的兒子和女子。
女子的丈夫心性純良,又從小被教導的有一顆濟世救人的心,以至于将劉三這個心懷不軌的男人引狼入室,先是給他治病,接着給他吃食,可劉三卻趁着女子丈夫深夜熟睡的時候殺了他,又霸占了女子,最後還生生煮食了女子的兒子。
而鼠疫的事也是她從劉三嘴裏得知的,他當時喝醉了,躺在女子身邊說了夢話,女子因此才來尋秦驷說明這件事情。
聽完這個故事,幾個宮女都不禁眼淚漣漣,這麽可憐的人她們可沒見過,又都是年輕的小姑娘,雖說在深宮裏浸過一段時間,但卻還沒失了那一點憐憫之心。
“本宮倒奇怪一件事,你怎麽來找本宮?不去找徐大人或者皇上?”秦驷聲音清冷,聽不出喜怒。
女子連忙說道:“因為民女聽聞皇後娘娘心慈人善,才來找您。”
秦驷嘴角揚起一個奇異的笑容,似譏笑似憐憫,她斂了眼睑,沒去看女子。
過了一會,她才說道:“帶我們去找劉三。”
女子沒有拒絕,帶着他們來到了一個污穢肮髒的地方,整條街上四處都堆放着垃圾,泔水桶都光明正大地放在門外,不時飄出一陣難聞的味道來,還有人去扒那泔水桶,弄的更是污穢。
女子卻沒有一點感覺,帶着他們往裏走。
她的腳步很快,雖然有些踉跄,但還是很順利地帶着他們來到最裏面,那裏是一個破舊的酒館,在這樣的時候,酒館依舊開着張,裏面幾個人正大聲地談天說地。
女子指着裏面一個穿褐色對襟上褂的男人道:“他就是劉三。”
秦驷吩咐把跟劉三在一起的人都綁起來。
劉三被帶走的時候看見了女子,嘴裏破口大罵,污言穢語難入人耳。瑤音一個手刀切在他頸後,頓時清淨了許多。
等到人都被帶走了,秦驷這才看向神情恍惚的女子:“現在你該說了吧,為什麽在我們進城的時候攔我們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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