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弎四】
瑤音自然不能讓孫茹把孩子給掐死了,她上前一步,屈指敲在她的手腕上,孫茹吃痛,将那小孩放開。
瑤音眼疾手快,抱起孩子就往外走,一直來到了秦驷的馬車。她定了定神,也不理會身後孫茹的叫聲,敲了敲車門,揚聲道:“皇後娘娘,奴婢是瑤音,奴婢有事要說。”
孫茹的聲音更大了一點,然而此時,瑤音面前的車門無聲地打開。她回頭看了一眼孫茹,接着抱着孩子進入了馬車。
秦驷正盤腿坐在馬車裏,任憑馬車如何跌宕,她的身形都紋絲不動,像是緊緊貼在馬車上一樣。
瑤音先跪下來,按着那孩子的頭給秦驷行了個禮,就在這個空檔,孫茹也追上來了,她見到這副情景,眼裏閃過一絲狠戾,指着瑤音大聲說道:“大膽!你怎麽能搶奪別人的孩子!抹黑皇後娘娘的名聲?!”
瑤音聽見她颠倒黑白的話,心裏升起一股怒氣,忍不住回道:“孫夫人好利的一張嘴!”剩下的話她卻再也不敢說了,在秦驷面前,她縱然有再大的怒氣也不敢亂說話。
可孫茹就沒有那麽畏懼秦驷了,她冷笑一聲,跪在瑤音旁邊,一雙眼睛裏頓時生出水蒙蒙的霧氣來:“皇後娘娘,民婦早就想說了,瑤音她擄走了別人的孩子不願還給人家,如今這孩子的娘親找上門來,瑤音她竟然想着颠倒黑白,污蔑民婦!”說道這裏,她心裏忍不住升起一陣得意,當初救下孩子的是瑤音,這下她可說不清了。
秦驷終于睜開了眼睛,她看着跪在自己勉強的兩人,臉上浮起了一絲譏諷的笑容來:“你倒是未蔔先知,瑤音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知道她要污蔑你了?”
孫茹眼裏閃過一絲慌張,随後她又鎮定起來,伏地說道:“皇後娘娘,不是民婦冤枉她,實在是民婦擔心這孩子的安慰,且瑤音曾說過,要趕走民婦……”說道這裏,她聲淚俱下,看上去着實令人憐惜。
“瑤音怎麽他了?”秦驷垂下眼睑,并不去看她們。
孫茹咬牙說道:“瑤音她要掐死這孩子!若不是民婦拼死阻攔,恐怕她就已經釀成大禍了!”
指鹿為馬,颠倒黑白,瑤音氣的渾身顫抖,然而她看見秦驷盤腿而坐的身影之後,就鎮定了一些,只要皇後娘娘在,她不信孫茹還能說破了天去。
孫茹說完之後,額頭貼地,一副不給她申冤她就長跪不起的樣子。
半響,秦驷才開口說道:“瑤音,你去把這孩子的娘親請上馬車,把孩子還給她,再把她捎帶到京城。”
“皇後娘娘?”孫茹驚疑不定地擡起頭,正碰上秦驷冷清的目光,那目光像是結了冰的泉水,從頭到腳将她淋了個通透,又像是羅剎的目光,直直刺進她的心中。
“你說你拼死阻攔,”秦驷頓了頓,嘴角翹起來,“本宮倒奇怪,你是如何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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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音立刻明白秦驷的意思,将那孩子放下來,朝孫茹走去,沖她一笑道:“孫夫人可別不認自己說過的話啊!”
秦驷轉臉看向那個小孩,他剛才哭鬧過一陣,臉上已經十分髒了,涕淚橫流,表情更是害怕的厲害。
她朝那小孩揮揮手,小孩看了看孫茹,往後一縮,踉跄着朝秦驷跑了過來。
秦驷從旁邊拿過布帛,給他緩緩擦拭臉蛋。
在大申國,男孩都是被家裏捧在手心的,加上長大了之後就要嫁人,更是如珍如寶的愛護着,日後到了女方家裏,也就會被更加愛惜。
她将那張髒乎乎的小臉擦幹淨,見男孩眼裏含淚看着自己,想來是雖然害怕,但是并不敢說話。
她心裏一嘆,若是換了大申國的男孩,恐怕要哭起來了。
還真是……不一樣啊。
就在秦驷出神的片刻功夫裏,瑤音已經将孫茹逼到拐角處,因為對孫茹的厭惡,她出手很是不客氣,孫茹身上已經有多處青紫與骨折。最後她直接上前,一只手掐住了孫茹的脖子,微微用力,臉上卻還帶着笑容:“孫夫人可千萬別跟奴婢拼命,奴婢啊,就剩下這一條命了。”
秦驷此時制止了她,又将那孩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你快點去吧。”
瑤音應了聲是,手中用力,把孫茹扔到一邊。她整個人頓時撞在車壁上,又滑落到車板上,身子蜷縮在一起,一動不動了。
瑤音知道自己下手輕重,絕不可能殺了她,所以她沒有理會孫茹,而是抱着男孩去找他娘親。
過了許久,孫茹才慢慢爬起來,她一頭的長發披散着,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樣,踉跄着就要離開。
就要打開車門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看向秦驷:“皇後娘娘,民婦好歹也曾經救過皇上,如今卻被您的宮女欺負至此,民婦命賤,難不成皇上的性命也不重要嗎?”
她話音剛落,恍然有風灌進車廂中,吹起孫茹的頭發。她目光陰沉,一雙手死死地緊握着。
她在賭,賭秦驷不敢說皇上的生命不重要。
秦驷卻輕笑一聲,看向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感情,她說道:“那你想要什麽?”
孫茹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錯了,皇上的命不是不重要,而是她的命太低賤了,低賤到秦驷根本不願意開出籌碼,可笑她還想試探秦驷會容忍自己做到哪一步。
誰會在意一個螞蚱在你眼前蹦來蹦去?若是煩了,踩死就是。
孫茹臉一白,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驷看了看沒有關嚴的車門,眼裏卻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她站起身,來到傅欽烨的馬車上,他正倚靠着車壁翻看手中的書本,他看的十分認真,連秦驷到來也沒有發現。
秦驷揮揮手,屏退了在他身旁服侍的宮女,自己坐到那個位子上,給傅欽烨泡起茶來。
外面的喧鬧沒有影響傅欽烨,他看書看的物我兩忘。秦驷卻認真聽着外面的聲音,直到那嘈雜的吵鬧聲消失。
瑤音應該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想來那孩子的娘親也不敢與他們為難。
這就是權力啊,民不與官鬥,從古至今,向來如此。
這次回去之後,恐怕劉冉仁會加強對傅欽烨的掌控,以前他堅信傅欽烨不會不聽他的話,所以也不敢做的太過放肆,畢竟他還沒有真正坐上皇位。
可傅欽烨開始不聽話了,開始脫離他的掌控,開始想要睜眼看一看他名下的這塊土地了。一旦他看見了,他就會想要把這塊土地掌握在手中的。
劉家不會允許他那麽做,可他們同樣不敢真的立刻就颠覆皇權。古往今來,謀朝篡位之事總為文人所不齒,若非昏君當道,奸佞肆虐,否則總要被人唾棄。
劉冉仁是誰,他是攝政大臣,文人榜樣,兩朝元老,忠心耿耿,為天下文人敬佩。一旦他對傅欽烨出手了,那就成了奸佞,其他的不說,光是文人的口水就足夠淹死劉家。
他劉家朝廷上一家獨大,卻也不是真的掌控了朝政,至少有點分量的武官全都對先帝忠心,對傅欽烨也同樣忠心。
除非傅欽烨成了一個昏君,做下天怒人怨之事,比如置江西百姓于不顧。那樣的話,劉家自然可以代替萬民斬昏君,再随便找一個旁宗的孩子來繼承皇位,真到了那個時候,還不是劉家說了算。
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秦驷想着,将手中泡好的茶遞給傅欽烨。
他讀書讀的入神,根本沒有看見是秦驷,自然而然地将那杯茶接過,又說道:“給朕一塊茯苓糕。”
秦驷端起茯苓糕,微微移開他手中的書,把茯苓糕塞進他嘴裏,又把他的書移回原位。
傅欽烨愣了愣,茯苓糕在嘴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是極厭煩有人如此喂他吃東西的,這是哪個宮女?如此不懂規矩!
他放下書本,看向秦驷。見到是秦驷,一愣,咽下了茯苓糕,想要說的話一時間也忘了,片刻之後,他又拿起書本,面向秦驷,用手中的書擋住了臉。
秦驷心裏想着事情,手上不停,不斷撥開他面前的書,茯苓糕一塊塊地塞進傅欽烨嘴裏。
直到最後一塊也沒有了,她才停下來。
傅欽烨一臉痛苦,又當着臉,沒讓秦驷看見,大口喝下茶水,總算舒了口氣。
秦驷這時說道:“還要吃別的嗎?”
傅欽烨只感覺自己肚子裏反沖上來一股茯苓糕的味道,他連忙道:“不用了!”
秦驷聽出來他的聲音有異,還以為他是害羞,便道:“要不要吃碧絲荷花糕?香雲玫瑰餅?”
傅欽烨再也忍不住說道:“朕什麽都不吃了。”
秦驷心裏奇怪,伸手拿開傅欽烨擋着臉的書,見到他一臉的痛苦,還以為是剛才吃的茯苓糕有問題,當下叫來了禦醫。
禦醫診斷片刻,随後摸着自己的胡子說道:“皇上并無大礙,只是下次要注意,別再吃撐了。”
秦驷默了默,轉頭問傅欽烨:“是茯苓糕?”
傅欽烨怕她自責,便忍着難受說道:“沒關系,朕也不是很難受。”
秦驷聽了,伸手撫了撫傅欽烨的肚子道:“沒關系,下次吃香雲玫瑰餅好了。”
傅欽烨心裏一驚,正想說話,卻聽見車隊中傳來幾聲驚呼,随後沈德寧面色冷厲,騎着馬過來道:“前面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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