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伍二】
秦驷心裏一驚,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公孫将軍這是何意?又置皇上的安危于何地?”
公孫澤仍舊笑着,對秦驷揮揮手道:“皇後娘娘且安心,老夫早已安排好了人手,不會讓皇上受傷的。”
秦驷的面色并未和緩,相反,她臉上的不悅之色漸濃:“皇上信任公孫将軍。”她頓了頓,往傅欽烨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希望公孫将軍別讓皇上失望才好。”
公孫澤卻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帳篷:“皇後娘娘,天寒風冷,還是進去避一避的好,至于這外間的事情,交給老夫便好。”
秦驷冷哼一聲,和公孫澤對視了一眼,目光相交,公孫澤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許多,他正要說話,卻見秦驷對他點了點頭:“公孫将軍說的不錯,那本宮便先去休息了。”說完,便轉身離開。
公孫澤看了一眼秦驷的背影,面色閃過了一絲沉思,看來這位皇後娘娘,可不是什麽閨中嬌女啊……
再說傅欽烨,上了馬背,他才明白秦驷究竟教了自己什麽,她教自己的,就是這馬上的騎射工夫!
以前傅欽烨騎馬,雖說騎術也還算熟練,但是卻從沒有真的騎的得心應手過,這一回卻不一樣,秦驷讓他在馬上反複練的那些動作,換了一匹馬,卻依然有用,這馬兒被自己騎着,乖巧的像是一個懂事的孩子。
傅欽烨覺得稀奇,騎着它轉了兩圈,行動之處,□□駿馬從未不聽指揮。加上那駿馬也是好馬,所以即使還要負載一個重幾百斤的鐵弓,也仍然比其他馬匹慢不了多少。
所謂的射獵場不過就是一片深林,不過地方頗大,上千畝的地方,足夠射獵所用,這裏有矮山也有草地,有小溪也有深潭,平日裏沒什麽人過來,但是每隔些日子也會有人過來打理。
因為是冬天,能獵的東西不多,所以公孫澤提前幾天投放了一些畜獸,倒也不會沒有東西獵
傅欽烨一路上就遇見了不少出來已經凍僵的小東西,他也沒有理會,直直地去往更深處。
跟着他的是公孫賀,或許是因為自己幹爹回到京城的原因,公孫賀最近一段時間努力讓自己忙碌了起來,有什麽事情樣樣争先,一副絕不給公孫澤丢臉的樣子。
這一回也是,他跟公孫澤自薦了去傅欽烨身邊保護他,公孫澤倒也給他機會,雖說他還為傅欽烨備了幾個身手極好的侍衛,但他還是留了一個名額給傅欽烨。
越往深處去,林子也就越來越密,周圍也沒了多少人聲,傅欽烨慢慢勒馬,停在原地等着公孫賀跟上來。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一個地方,他将那鐵弓拿了出來,沖着跟上來的公孫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等到再沒有人說話了,他拿出一只鐵箭,搭在鐵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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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拉起來的時候才知道那到了如今時候都不曾腐朽的弓弦究竟是有多好,傅欽烨下了力氣,也才不過讓弓弦彎曲一絲而已。
他松開手,休息了一會,又試了一次。
這一回,傅欽烨終于拉開了那張弓。
但他只拉開一半,不過哪怕是一半,弓箭的威力也同樣不容小觑。
他将這弓箭瞄準了正在三百米之外一頭正在低頭喝水的野豬身上,這野豬獠牙高高凸起,渾身黝黑,身上毛發稀疏,上面還結着一塊一塊的黑斑。
傅欽烨看準的就是它,一頭野豬,也已經足夠給公孫澤交差了吧。
這時,公孫賀跟了上來,他先把目光放在傅欽烨手中的鐵弓上,雖然它看上去平凡無奇,但是他堅信,公孫澤手中不會有無用的弓。
可惜了這把弓,落到誰手中不好,落到這病秧子皇上手裏。
他的目光終于從弓上移開,看向傅欽烨身上,這一看,他卻是悚然一驚。
騎射是馴馬中最難的動作之一。
馬又不是人,人能聽令行事,馬卻是個活物,要在馬上做出各種動作,一個要看騎馬人的身手如何,另一個卻是要看對馬的訓練如何了。
在馬上射箭,動作要快,下盤要穩,用力要用在手腕和臂膀上,不能用在臀上,否則馬多數會順着你的動作往下蹲,這樣的話,射出去的箭就失了準頭,人也會從馬上跌落。
可是傅欽烨卻的動作卻不是臂膀和手腕用力,甩射出箭,而是臀下用力,更離奇的是,那馬兒并不是像別的馬兒那樣下蹲,而是用力往上撐着,讓傅欽烨方便射箭。
公孫賀眼裏閃過一抹深思,他們的皇上可不像是會日日在馬背上訓練的人啊。至于馬,除了比其他馬耐力好些,更高大健壯些,也不像是被訓練過。
他心裏思緒紛雜,傅欽烨卻已經把手裏的弓弦松開了,箭一脫手,他立刻感覺到一陣輕松,接着,那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在傅欽烨面前,下一刻,他就已經發現那野豬屁股上已經中了一箭,他甚至聽見小小一聲嗤的聲音,鐵箭射中野豬的這一過程,實在順利的不像話。
而且五百米有餘的距離,鐵箭的速度快的驚人,也更加準确地射中目标,這才在野豬身上只留下一截翎羽。
傅欽烨突然明白了秦驷為什麽要讓他選這張弓,公孫澤又為什麽要送他這弓。
就在他震驚的時候,那野豬吃痛地叫了一聲,然後撒蹄子往外沖了出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花草樹木。
傅欽烨立刻回神,對還沒回過神來的公孫賀說道:“快追!”說着,他也顧不上別的,策馬追了過去。
身後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趕到,然後下一刻,他們又只能看着傅欽烨的背影嘆息。
追了不知多久,傅欽烨卻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兩聲獸吼,其中一聲帶着震懾之力與無窮殺氣,而另外一聲怒吼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傅欽烨立刻回過神來,第二聲怒吼來自他的獵物,那頭逃走的野豬,而第一聲,卻是一聲虎嘯。
他看了一眼周圍,認準方向,策馬而去。
等到了地方,傅欽烨看見的卻只有一頭死了的野豬,他皺着眉,并不上前,而是先看了看四周。
悄無聲息,除了野豬和周圍搖曳的樹木,其餘什麽也沒有。
但那只老虎沒理由殺了這野豬,卻不去吃它,也不帶走它,還把它留在這裏。
野豬還沒徹底斷氣,身體仍舊在抽搐個不停,公孫賀上前一步,擋在傅欽烨身前,沉着冷靜地說道:“皇上,那畜生可能就在附近,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去尋其他獵物吧。”
傅欽烨看了一眼四周,點點頭,表示同意。
公孫賀松了口氣,他就怕傅欽烨什麽都不懂,卻還非要逞英雄,到最後受累的不還是他們。
能聽得進去話就好。
兩人慢慢退離了原地,往另外一個方向馳去。
公孫賀招來手下,讓他先去禀告公孫澤,射獵場中出現老虎可是大事,這裏哪個人的性命不貴重,虎狼兇獸太過危險,一旦遇上,很可能就會有人喪身虎口,自然不能大意了。
可憐他還不知道,公孫澤早已經知道這件事,甚至他們來到這裏,都是公孫澤有意引他們來的。
再往其他方向尋了一陣,他們卻再沒找到能和那野豬媲美的動物了。
也是,現在畢竟是寒冬,按理來說,應該什麽都沒有的,現在能有野豬,還是因為公孫澤前些日子就命人在各處抛灑血水,加上一些活物,終究引出來了不少兇獸。
傅欽烨最後還是回到了野豬死去的地方,可是這裏,已經沒有野豬了。
看見野豬沒了,公孫賀松了一口氣,那老虎看來是走了,其實他也并不怎麽怕那老虎,但是身旁有個傅欽烨,他就要格外的小心了。
按理來說皇上想要射殺老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傅欽烨乃人中皇者,而老虎則是百獸之王,射殺老虎,怎麽也能證明傅欽烨的英勇有力,無人能敵。
但凡事都講究一個量力而行不是,若換了先帝,他身旁若是公孫澤,恐怕兩人該争先去獵殺這頭猛虎了,而不必像傅欽烨和公孫賀這樣,處處小心。
沒看見野豬,更沒看見猛虎,傅欽烨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他正要告訴公孫賀離開,卻突然聽見一聲哀嚎:“救命啊!”
傅欽烨心中一緊,也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了一聲虎嘯聲。
求救的聲音傅欽烨并不陌生,那是他剛剛才提上去的禮部侍郎林峯,此人如今四十有五,原本不過任個主事,才華倒是不缺,但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點,脾氣冷硬,不夠圓滑,又沒有大機遇,若是還像以前那樣,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被傅欽烨看見,如今倒是凸顯了他。
再加上他新官上任,便做出了不少事情,讓傅欽烨很是看重,所以他想也沒想,立刻下令道:“你們兩個,快去找人過來,公孫賀,你和剩下的人跟着朕去救人!”
公孫賀頓了頓,低下頭道:“屬下遵命!”可他臉上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就知道這個皇上不是能讓人省心的,但願皇上到時候不要再給他多添麻煩就好。
公孫賀心裏不豫,臉上卻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悶聲不吭地跟着傅欽烨來到了發出聲音的地方。
到了那裏,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滿布四周的鮮血,随後才是那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峯。
不等傅欽烨吩咐,立刻有侍衛上前去将那人抱起來,一人在他鼻下探了探,回道:“皇上,此人尚有氣息。”
傅欽烨的心微微落回了自己的肚子裏,他連忙說道:“快把他扶過來,我們走。”
傅欽烨話音未落,幾人耳邊突然傳出一道吼聲。
他立刻擡頭看去,只見一只吊睛白額的老虎,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衆人眼前。
它身子極長,立起來恐怕比人都還高,四只鐵爪如勾,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痕跡,它嘴角帶着一絲血跡,目光幽深,似有殺氣。
公孫賀心裏咯噔一聲,連忙策馬上前,擋在傅欽烨面前,沉聲說道:“皇上,您先走,微臣幫您攔着它!”
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興奮,雖說這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可是反過來想一想,只要他打死了這只老虎,救了皇上的性命,那他日後所得必定不少,而且公孫澤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無視他!
種種好處,他又怎能不動心?!
傅欽烨卻是皺了皺眉,他看了一眼攔在自己身前的公孫賀,到底沒有拂了他的意思,帶着幾個侍衛駕馬而去。
就在傅欽烨動作的同一時刻,那餓虎也動了。它先往前跑了兩步,接着一躍而起,直接撲向公孫賀。
公孫賀也不敢大意,□□一揮,槍尖直指那餓虎的肚子,誰知那猛虎卻像是早知道公孫賀會有這一招一樣,在半空中一甩尾巴。
那尾巴如同鞭子一般,将公孫賀手中的□□直接打飛了出去。
□□脫手,公孫賀一愣,再要回神,卻看見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一雙鐵爪。下一刻,公孫賀感覺一股巨力印上自己的胸膛,他整個人被拍飛了出去,一直撞斷了一棵樹,才止住去勢。
一切的發生都只在眨眼之間,傅欽烨還沒走兩步,身後就傳來了噗通兩聲,他轉頭一看,才發現第一聲是公孫賀撞上了樹,第二聲卻是他落在地上的聲音。
而此時那餓虎猶不滿足,虎視眈眈的目光放在了傅欽烨身上。
侍衛們擔心傅欽烨的安危,哪裏顧得上什麽林峯公孫賀,連忙扔了人,全都來到傅欽烨身前。
見到有這麽多人,那餓虎也有些遲疑,圍着他們轉了片刻,卻是慢慢騰騰地想要将公孫賀給叼走。
公孫賀見餓虎向自己走來,一時間驚吓的不行,胸口又傳來隐痛,讓他咳出了兩口血來,這時他才好過些,他連忙向傅欽烨求救道:“皇上!救命啊!”
傅欽烨也是不忍,帶着衆人慢慢圍向了公孫賀。
公孫賀見狀,心裏總算安慰了不少,他雖然依舊不敢輕舉妄動,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害怕了。
就在公孫賀舒了口氣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聲,這聲音中隐隐摻雜着令人作嘔的腥臭血腥味,間雜着幾個着急的聲音:“快跑!”
公孫賀還沒來得及反應,從肩膀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幾個侍衛卻還是沒有動作,盡管在他們面前受傷的是他們将軍的養子。
傅欽烨不悅地道:“你們圍着朕作甚?還不快去殺了那餓虎?!”
其中一人道:“啓禀皇上,将軍的命令是,除非威脅到皇上的性命,否則我們不會出手。”
傅欽烨哪裏知道公孫澤的目的就是為了鍛煉他,還以為這幾個侍衛是畏懼猛虎,不敢跟上前,他不禁怒目瞪着他們。
而這個時候,餓虎已經把公孫賀壓在爪下了,他胸膛上很快被撕裂了好幾個傷口,鮮血流出,染紅了他身上蒼青色的侍衛服,鮮血刺激的餓虎眼睛都變得通紅。
情況危急,傅欽烨也顧不得許多,他提高了聲音道:“朕是皇上!朕的命令你們敢不聽?!”
剛才回話的那人又道:“皇上,微臣等人的賤命不值一提,您想取便取。”
傅欽烨震怒了,他拔出佩劍,橫在那人的脖子上:“大膽!”
那人反而閉上了眼睛,躲也不躲,臉色鎮定,手也并不發抖,看起來似乎真的一點都不怕死。
公孫賀卻是冷汗直冒了,他本來就撞了一回樹,如今身上又添了新傷,哪怕他不怕死呢,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屍體可能會成為這餓虎的口糧,他就覺得渾身上下實在難受。
那個命令他也聽過,如果躺在這裏的不是自己,那恐怕他也會贊同這個人的話:“皇上……”
他話音未落,傅欽烨忽的出手,将他手上的劍往餓虎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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