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陸五】 (1)

秦驷一驚,朝傅欽烨看過去。

傅欽烨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手背青筋畢露,嘴唇抿着,低下頭,面無表情。

秦驷的目光在傅欽烨有些蒼白的嘴唇上微微一頓,接着,她湊近傅欽烨,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傅欽烨手背一僵,接着,慢慢軟和下來,他卻不看秦驷。

太後目光哀戚地看着傅欽烨:“烨兒,你是被你父皇和那個女人欺騙的,哀家當時是都是為了你啊,但是卻一不小心讓別人有機會離間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傅欽烨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擡眼看向太後:“在朕的衣物上下藥的不是太後?”

太後下了床,朝傅欽烨走過去:“吾兒,哀家也要日日與你一同起居,又怎麽會在你的衣物上下藥。”

“那将朕推進池塘的也不是太後?”

“哀家哪有那麽狠心?!”

“這麽說來,半夜醒來想要将朕悶死的,也不是太後嗎?”傅欽烨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上了一絲奇異的笑容,“只因為陳太妃威脅到了你的地位,你就讓朕去接近她,然後讓邀她去朕的寝宮過夜,又在半夜的時候給我們下了迷藥,想要殺了朕嫁禍給陳太妃。”傅欽烨倏地停住,閉了閉眼,随後才接着說道,“這些,都不是太後做的嗎?”

太後一驚,立刻來到傅欽烨面前,她急急地揮開秦驷握住傅欽烨的手,踮起腳,有些吃力地注視着傅欽烨:“哀家那個時候是真的想讓皇上跟陳太妃關系好起來,皇上因為對陳太妃素有敵意,遭到先帝幾番訓斥,哀家看不下去了,才希望皇上能與她好好相處!”太後說的情真意切,一邊說着,一邊還伸出手,想要撫摸傅欽烨的臉。

傅欽烨聽了她說的話,輕笑一聲道:“是嗎?可太後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朕壓根沒中迷藥。”

太後一震,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她有些膽怯了,想要睜開傅欽烨的手,可傅欽烨的手卻如一動不動,捏的她骨頭都快要碎了一般,死死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若不是太後跟朕說陳太妃有多壞,朕也不會與她針鋒相對,可笑的是,那個時候,朕卻被她救了。”

他幽幽地看着太後:“那把火,是太後放的嗎?太後尚不舍得自己的寝宮……呵……”

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的母親嗎?

秦驷皺眉看向太後,接着,她走上前去,捏着傅欽烨的手腕讓他松手,接着将太後往後一推:“烨兒,別着了魔了。”

他的神态很不對勁,雙眼通紅,捏着太後的手用了太大的力氣,像是要将她捏碎一樣,加上眼裏的暗紅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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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驷皺着眉,探了探傅欽烨的脈搏。

被秦驷拉住手,傅欽烨再不能有任何動作,他看了一眼秦驷,總算安靜下來。

秦驷開口道:“你克制些,別傷着自己。”她開始還以為傅欽烨是不在乎,誰知道他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将自己關于太後的情感全都抑制住,如今才爆發出來。

聽見秦驷的話,傅欽烨慢慢冷靜下來,朝秦驷笑了笑,他臉上還帶着來不及收回的憤怒的表情,但目光已經全都冰冷下來。

太後跌落在地上,不敢看傅欽烨,她抖着身子,倒讓人覺得分外可憐。

但在這裏的兩個人,卻沒有一個可憐她的。

“不是哀家啊,皇上,那些都不是哀家做的啊。”

秦驷在一旁聽的清楚,此時再聽見她這麽說,心裏也不禁升起一股想要弄死她的沖動,她強忍着,又因為握着傅欽烨的手,所以克制許多,她牽了傅欽烨就要往外走,傅欽烨卻轉過身,對太後說道:“太後知道朕為什麽那麽輕易就放下芥蒂跟陳太妃和睦相處了嗎?那是因為父皇和朕打了個賭,看你們究竟誰才是那個惡毒的人。”

他頓了頓,接着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朕輸了,還差點輸了性命!”

太後滿臉淚痕:“皇上怎麽說哀家都沒關系,但是堯兒,堯兒他還小,皇上放過他,他是你弟弟啊!”說着,她往傅欽烨爬了過來。

傅欽烨冷冷一笑:“弟弟?朕沒有弟弟!就算有也不是那個孽子!”

聽見傅欽烨這麽說,太後更加迫切地爬到傅欽烨腳邊,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腳,傅欽烨往前又走了兩步:“若是太後想讓那個叫堯兒的活着的話,那最好盡早交代你和你那個奸夫究竟在密謀什麽。”

說完,傅欽烨反握住秦驷的手,帶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他們出來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雪來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月光下,整個坤元殿都仿佛成了一幅朦胧的畫卷。

傅欽烨轉臉看向秦驷,目光裏帶着一點窘迫:“剛才……你就當聽了一個故事吧。”

自己的生母為了地位權勢,想要殺死自己,這樣的事情,不是故事是什麽。

秦驷目光沉着,并沒有傅欽烨想象中的詫異與驚奇,而是沒有絲毫情緒,就像是一汪千年不動的潭水,安靜,透徹,卻讓你看不見更深的地方:“你還難過嗎?太後這樣對你。”

傅欽烨搖搖頭:“朕不難過。”

“那你剛才是?”

“朕有些生氣,父皇在的時候,她就能鬧的父皇日夜難眠,父皇不在了,她還是能讓父皇蒙羞。”

兩人說着,已經來到了坤元殿門口,門口,卻有一個人等着他們。

秦驷見了那人,微微眯眼:“青兒……”

正是青兒,她神色有些焦灼,在坤元殿前來回踱步,她身旁跟着的是一個懿德殿的宮女,宮女安靜妥帖地站在一旁,靜悄悄的,更襯出青兒的焦灼。

她臉上身上也落了一層雪,但因為心裏有所牽挂,所以壓根沒有注意到那些雪,見了傅欽烨和秦驷,她連忙上前:“皇上!皇後娘娘!”

傅欽烨看了她一眼,停下腳步道:“青兒,你來這裏幹什麽?”

青兒遲疑着說道:“青兒聽聞有刺客來了坤元殿,擔心太後,所以來看一看,太後她還好嗎?”

秦驷嗤笑一聲:“青兒,她都要把你嫁去蠻荒小國了,你還這麽惦記着她,太後知道了,肯定十分感動。”

青兒低下頭道:“太後畢竟幫助了青兒很多……青兒也想知道,以後……以後……”

傅欽烨看一眼就知道青兒在擔心什麽,他寬慰青兒道:“莫怕,這件事以後就與你無關了,你還是朕的表妹。”

青兒一怔,臉上倒沒顯出什麽高興的神色來,只道了聲謝,便不再言語。

傅欽烨見她像是無事了,便道:“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青兒點點頭,正要轉身,卻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地說道:“堯兒就在我爹娘手裏,對外都宣稱是我爹的私生子。”說完這話,青兒便再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遂行禮告退,轉身緩緩往後走去。

傅欽烨和秦驷兩人并肩看着她,等到她的身影被巷子重的黑暗吞沒之後,才一起換了令一個方向走過去。

夜裏靜悄悄的,除了大紅的燈籠便再沒有一絲光芒。

沙沙的腳步聲過後,便只剩下一大一小的兩行腳印,綿延像是直到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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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過後,宮門有兩天時間都是關閉的,等到宮門打開之後,青兒的爹娘第一時間來到坤元殿,對一臉疲憊的太後說道;“太後娘娘,就在除夕那一日晚上,有一行自稱是錦衣衛的人來到咱們家,把堯兒奪走了。”

太後聽的心都疼了起來,能這麽幹的,除了傅欽烨便再沒有別人了。

一時間,太後急了起來,她在屋裏轉了有快幾十圈,這才想起來找來了看守的侍衛,想讓他先傳個話給傅欽烨,

豈料那侍衛說道:“太後娘娘,請恕卑職不能為您效勞,皇上曾經說過,卑職等人不許擅離職守,太後娘娘若是想尋皇上,還是請遣人去禦書房吧。”

聽見他說的話,太後簡直恨不得将她擺在桌子上的景泰藍瓷瓶摔在他臉上。

什麽遣人去禦書房,若是有人可遣,她又何必找他?!

最終,太後還是沒有調遣的動那個侍衛,只能是讓自己的哥哥嫂子離去,又囑咐他們,若是有幸見到皇上,一定要讓他來一趟。

到底是從她肚子裏掉的一塊肉,不過是點誤會,難不成他還能真置她與不顧?!

但可能是太後運氣太差,沒能等來傅欽烨不說,反倒等來了一個秦驷。

秦驷依舊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樣,連看都不曾看太後一眼:“太後找皇上有事?若是有事,與本宮說也是一樣的。”

太後眼裏露出一絲詭異的光芒:“皇後不想知道嗎,皇上與哀家究竟是因為誰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秦驷看也不看她:“不想。”

太後咯咯地笑了兩聲:“那皇後也不想知道哀家究竟在幹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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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欽烨看着公孫澤一步一頓地來到自己面前,他的步伐有些蹒跚,身子也顫巍巍的,看的傅欽烨差點就要伸出手來,去扶一把他。

但他的手松了又緊,到底是沒有上前去扶公孫澤。

公孫澤希望在他這個皇上面前有尊嚴些,那他就給他這個尊嚴。

終于來到傅欽烨面前,公孫澤舒了一口氣,見傅欽烨沒有看向自己,他便昂首挺胸,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點。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開口道:“皇上,這是邊關送過來的急報。”

“急報?”傅欽烨神色一凝,看向公孫澤手上。公孫澤立刻将急報遞給傅欽烨,傅欽烨打開一看,臉色更加凝重了很多。“為何傅隸會突然攻打邊關?如今天寒地凍,又值除夕……”

公孫澤打斷了傅欽烨的話:“除夕也只是大衍的除夕,傅隸他早已經不是大衍人了。天寒地凍,士兵們動作會遲鈍,行動突然,不給咱們反應的時間。老臣有個猜想……”

“什麽猜想?”傅欽烨問道。

公孫澤伸出手來,捋了捋胡子,随後緩緩說道:“恐怕那傅隸,也已經命不久矣了,否則,他為何那麽匆忙就要攻打大衍,還不是因為怕自己死之前看不見大衍國覆滅的場景。”他說的慷慨激昂,可等到手揮到面前時,他才看見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揪下了一撮胡子,而他捏着胡子的手瘦骨嶙峋,上面滿布着可怖的斑點。他頓時縮了縮手,不想讓傅欽烨看見自己的手臂。

傅欽烨哪裏看不見呢,他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又強行忍住,對公孫澤說道:“公孫叔叔所言極是,朕這就去準備準備……”

公孫澤堅定地說道:“皇上莫擔心,老臣這就回去準備,披挂上馬,決不讓傅隸那老賊得逞!”

傅欽烨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公孫澤的肩膀道:“公孫叔叔,此去邊關路途遙遠,您還是在家裏休息吧,這一回,朕去!”

公孫澤瞪大了眼睛:“這如何使得!皇上萬金之軀,萬萬不能去邊關那險地,傅隸的目标就是您,您若是去了,才正中那老賊的心意啊!”

傅欽烨搖搖頭:“如今大衍兵馬雖不缺,但是并無可帶兵之将,還是朕去罷!”

公孫澤還要再說話,傅欽烨卻打斷了他:“朕畢竟是一國之君,難不成要一輩子在宮裏自欺欺人?若真如此,還不如将大衍拱手相讓!公孫叔叔,還要勞煩您為朕準備準備,朕明日就啓程去!”

公孫澤嘴唇翕動着,他發現自己居然發不出聲音來,他看向面容堅毅的年輕帝王,似乎終于在他身上看見了那位雄才偉略的先帝的影子。

片刻後,他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他咬着牙點點頭道:“好!老臣這就回去準備!”說完,公孫澤連禮節也忘了,只蹒跚着腳步想要回去。

沈德寧來到傅欽烨身後,輕咳了一聲:“皇上執意如此嗎?”

傅欽烨皺了皺眉:“沈德寧,你要攔朕?”

沈德寧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咱家不攔皇上,但咱家要跟皇上一塊兒去邊關。”

傅欽烨搖搖頭:“朕想讓你在宮裏保護皇後。”

沈德寧沉聲說道:“咱家的職責是保護皇上!”

傅欽烨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然後道:“走吧,先去懿德殿,朕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皇後。”

沈德寧擰着眉,目光閃爍,到底是沒再說話,跟在傅欽烨身邊來到懿德殿。

懿德殿裏安靜的緊,秦驷明顯不在,傅欽烨有些失望,他現在的時間可耽誤不得,想來想去,傅欽烨還是決定先回禦書房,召集幾個得力的大臣,公布此事,國不可一日無君,他還不知道要多少日才能回來,朝政之事,還要找幾個可靠的大臣一塊決定。

往外走時,正碰上一個宮女端着藥罐往裏走,她顯然是不知道傅欽烨到來的消息,被傅欽烨擋着了,張口就道:“誰啊,沒長眼睛……”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擡臉看見了傅欽烨的面容,剩下的話,頓時被她吞進了肚子裏。

宮女一時間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麽辦才好,進退不得又無法行禮,頓時僵在了那裏。

傅欽烨卻皺着眉指了指她手中的藥罐子:“這是給誰喝的?”

宮女立刻說道:“這是給皇後娘娘喝的藥。”

“皇後娘娘?”傅欽烨重複了一遍,突然掀開藥罐。“她什麽時候病了?”

恰在這時,瑤月從內殿出來,看見這一幕,她心裏一跳,頓時走上前來,攬着那個宮女後退:“皇上,瑤棋她不知道,這是給皇後娘娘以前的宮女瑤芷燒的藥,瑤芷現在腦袋糊塗着,每日都要喝藥。”

說着,瑤月也顧不得尊卑,伸手推了推瑤棋就讓她走,瑤棋這會兒也回過味了,她心裏咯噔一聲,知道要遭,端着沒了蓋子的藥罐子就要走。可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聽見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

瑤棋想不聽話,可一雙腳如同不聽自己使喚一樣,竟然真的就定在了那裏,她臉色驚恐,上下牙打着顫,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傅欽烨緩緩走到她身邊,聞了聞藥罐子裏的味道:“皇後的宮女得病,喝的卻是絕孕湯嗎?”

一陣冷風吹過,吹的人心裏一陣陣的寒冷,這股寒冷像是要把人給凍住了,從胸膛起,蔓延四肢百骸,冷的人想打哆嗦,冷的人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一定是快要死了……

一定是……

啪嗒一聲,傅欽烨的手拿不住了那蓋子,任它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的碎片。他身子搖晃了兩下,沈德寧立刻沖過來扶住他的身子。

瑤月還在着急地解釋:“一定是瑤棋這個不長腦袋的拿錯了藥,所以才……”

可傅欽烨只看見她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聾了嗎?

傅欽烨呆立半響,漸漸的,才聽見像是從天邊傳來的沈德寧的聲音,他說:“皇上,皇後娘娘興許是有什麽苦衷,您且等皇後娘娘回來,再做定奪……”

苦衷?不想生他的孩子,算是苦衷嗎?

他還記得漫天煙花下秦驷那張含羞帶怯的臉,他還記得自己在秦驷耳邊說:“給朕生個孩子好嗎?”

她明明說了好的……她明明說了。

傅欽烨的嘴一張一合的,但沈德寧湊近了去,卻沒有聽見一絲聲音,他遲疑了一陣,終于聽見傅欽烨的聲音更大了一點:“快,朕今天晚上就要去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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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驷回來的時候,懿德宮的宮門是半開着的,她皺了皺眉,以前從沒有這樣過的,宮門要麽大開,要麽徹底關上,這樣半開半合的,像個什麽樣子。

進了懿德殿,她就更加覺出不尋常來,若是往常,總也該有兩個宮女守門,院子裏也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現在,整個懿德宮都靜悄悄的,仿佛成了一座空殿。

到了主殿,她才聽見人音,是瑤月的聲音:“小沈公公,您是沈公公唯一的幹兒子,您就幫幫我,就當是為了皇後娘娘,您去問問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

秦驷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瑤音也是一臉的疑惑,她推開門,秦驷走進去,開口問道:“怎麽了?”

一時間再沒有了聲音,秦驷看見殿中只剩下三個人,一個瑤月,一個小端子,一個跪在地上淚流不止的瑤棋。

聽見秦驷的聲音,瑤月頓時住了口,三人齊齊看向秦驷,一時間無人出聲。令人心悸的靜寂中,瑤月終于忍不住開口對秦驷說道:“皇後娘娘,今兒皇上來了一趟。”

跟傅欽烨有關?秦驷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妙:“然後呢?”

瑤月有些遲疑,她看向跪着的瑤月,瑤月哭的眼睛都腫了起來,頭上也有一團紅色,看起來像是磕了不少的頭了。

瑤月移開目光,閉上眼,狠了狠心道:“瑤棋她端着您的藥被皇上看見了。”

“我的藥?”他發現了?秦驷第一時間的感覺反而是渾身一松,瞞着這件事的滋味其實并不好受。

“皇上可說什麽了?”

瑤月搖搖頭:“奴婢沒聽見,皇上是與沈公公說的話。”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門口只剩下一個轉瞬即逝的青色,她張了張嘴,跟小端子對視一眼,兩人一同擡腳跟上。

秦驷很快來到了禦書房,但禦書房裏沒人,随後她又來到躍淵殿,但那裏同樣沒有傅欽烨的身影,秦驷又來到上次傅欽烨帶她去看煙花的地方,依然沒有。

錦繡苑,禦花園,宮妃們的寝殿,秦驷找了個遍,卻全都沒有傅欽烨。

秦驷回到禦書房,呆坐到傅欽烨的位子上,這座子寬大冰冷,椅背太靠後,讓人難以依靠。

她坐在上面,感覺到上面傳來令人感覺凍到了骨頭裏的寒冷,秦驷不禁想到,日日都要坐到這上面的傅欽烨,究竟是什麽感受?

秦驷微微閉上眼睛,斜靠在椅子把手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人輕手輕腳地來到秦驷面前:“皇後娘娘。”

秦驷沒有睜開眼,聲音冷淡地說道:“沈公公。”

沈德寧看着秦驷的臉,她臉上沒有絲毫神色,唯有嘴唇蒼白了一些,沈德寧有些說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想說什麽,他遲疑了一陣,還是說道:“皇上已經走了。”

秦驷終于睜開眼:“他走了?他去哪了?”

“邊關。”

“他去邊關幹什麽?!”

沈德寧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道:“皇後娘娘別去尋皇上了,這宮裏還要仰仗着您呢。”

說完,沈德寧看了一眼失神的秦驷,便無聲地行了個禮,又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傅欽烨走了之後,宮裏就更加的蕭索起來,秦驷每日裏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坤元宮,聽太後講一講傅欽烨以前的事情。

只要秦驷高興了,太後也就可以見堯兒一面。

秦驷也曾經見過堯兒,那的确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孩,但一旦想到傅欽烨,秦驷就對他喜歡不起來。

她本也不那麽喜歡小孩兒。

有的時候,她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也許她不該那麽執拗,不過是生個孩子,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生個孩子啊……

轉眼間就過了半個月,朝廷上有諸位大臣把持,一派風平浪靜。

這一天北風呼嘯,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風雪大的讓人生不出一絲出門的心思,那窗臺上積的雪,讓人連窗戶都打不開了。

秦驷讓瑤音開了窗戶,感受着北風撲在臉上的寒意,她閉上眼睛,睫毛很快就被風雪凍結上。

京城裏都如此寒冷,若是北方,豈不是更冷一些?

秦驷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打開的窗戶,卻一直都沒關上。

吳梁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秦驷坐在面對窗戶的桌子上,任憑風雪染白了自己的頭發眉眼,她身上穿着的淡青色袍子,也因此變成了深青色。

她不冷嗎?

吳梁有些奇怪地想到,随後他立刻将這個想法從自己腦子裏剝除,這位可是皇後娘娘,她做的事情,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嗎?

吳梁收拾了心情,連忙行禮道:“草民吳梁見過皇後娘娘。”

久久沒人應聲,吳梁一動也不敢動。

瑤月幾人卻沒受影響,這些天來,秦驷常常這樣。瑤月拿着一個帕子,給秦驷擦拭了臉上的雪花,又在她耳邊說道:“皇後娘娘,吳梁來了。”

秦驷終于睜開眼睛,看向吳梁:“起來吧。”

吳梁不敢擡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才站起身道:“皇後娘娘,小豆子送消息來了。”

“什麽消息?”什麽樣的消息讓吳梁一定要面見自己,才願意說出來?

“小豆子說,有一大隊叛軍繞過了邊關戰場,來到後方的宿松。”

“哦?”

見秦驷并不是很在意,吳梁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來,那白紙不過巴掌大小,拆開了卻極大。

吳梁避開風雪,吃力地将地圖鋪在秦驷面前。

秦驷見他太過吃力,便吩咐瑤月道:“把窗戶關上吧。”瑤月應了一聲,上前關上窗戶,又點起宮燈,殿中終于有些暖和了。

吳梁舒了口氣,輕聲道謝,又給秦驷指了指這地圖:“皇後娘娘,你看這兒,這兒就是宿松,宿松旁邊是豫南,柳州,三地成犄角之勢,其中宿松最為重要,只要他們占據了宿松,就可以以宿松為據點,占據江北一帶。”

秦驷驚訝地睜開眼,看向那張地圖。

随後,她皺起了眉。

如果他們的目标真的是宿松,那他們的目的還不止于此。

大衍國的地圖像是一個口袋,而宿松三地,就是口袋的口子,只要把這個口子給紮上了,左邊是湍急河流,右邊是高山險地。無論從哪邊,都無法運送物資。

邊關苦寒,一旦絕了糧草,不用半月時間,就可以将傅欽烨生生困死在邊關。

秦驷站起身,目光緊緊鎖定在宿松此地上,片刻後,她伸手招來瑤音:“你準備準備,跟本宮出門一趟,吳梁,你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吳梁毫不遲疑地道:“一百左右。”

秦驷接着問道:“你撥六十人給本宮,銀錢留下三成,另外七程,半成用來買糧食,半成用來買兵器,本宮先走一步,你讓那六十人随後帶着糧食和兵器趕到。”

沒等吳梁說話,秦驷已然起身,消失在吳梁面前。

這個時候,吳梁的那聲是才出了口。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張無人問津的地圖,走過去,将它一點一點收了起來。

吳梁慢慢走過去,将那張地圖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再放進懷中。他往外走去,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

“德嫔娘娘。”

德嫔?!

吳梁想也不想地就後退了一步,他左右看看,卻沒找到一個能出去的地方。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着靛青色石榴裙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她衣服雖然光鮮,但全身上下首飾不多,只頭上插了一根靛青色的貓眼石簪子看上去不是俗物。

見了吳梁,她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怎麽關注,繞開他,往裏面走去:“皇後娘娘只叫了本宮來?為什麽?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一旁陪着她的小宮女笑着道:“皇後娘娘倚重德嫔娘娘,這事兒誰不知道啊,奴婢一個小宮女,哪裏知道皇後娘娘找德嫔娘娘是有何事。”

雖然沒套出話來,但德嫔也被恭維的心裏暢快,她捋下自己手上的镯子,塞到那小宮女手中:“拿去玩兒吧。”

德嫔送出手的東西哪有便宜貨,小宮女頓時眉開眼笑地将镯子收下。就在這時,德嫔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轉身一看。

吳梁沒走多遠,他的腳步在雪上留下了一串腳印。

“吳梁?”德嫔有些遲疑地喊了他一聲。

吳梁緩緩轉過身,朝德嫔點了點頭。

德嫔蹙着眉,向他走了過去,一走出門,立刻有宮女上前給她打起傘。德嫔走到吳梁面前,細細打量着他。

他的長相極為風流,一雙含情帶笑的眸子,看人的時候如同是在勾人的魂,面容也白淨,薄唇加上笑起來臉上會有酒窩,這相貌,極為不俗了。

不過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長袍,包着鼓鼓囊囊的棉衣,眉間有些皺痕,頭發也亂糟糟的,便是他的長相再好,丢到人群裏去,也絲毫不顯眼。

倒與她那爹爹有八分相似,這麽想着,德嫔将頭上戴的那只簪子給拔了下來:“這簪子拿去換些銀錢吧。”

吳梁不想收他的簪子:“娘娘這是……”他不想收。

“當賞你好好為皇後娘娘辦事的,收着!”德嫔臉上未見絲毫笑容,也沒有憐憫和厭惡,只有些見他不願收下簪子的不耐。

吳梁躊躇了一陣,還是将簪子接了過來,碧玉的簪子,被德嫔捂的有些溫熱。

德嫔又從宮女手中拿過油紙傘:“出門也不知道帶把傘,快出宮吧,路滑,小心着些。”

說完,她便帶着宮女回到了殿中。

剩下吳梁一個人,一手拿着簪子,一手拿着油紙傘,有些怔楞。

他擡頭看了看,油紙傘上面畫了一枝梅花,紅豔豔的,大雪也蓋不住這顏色。他将簪子揣到懷中,慢慢的,往來時的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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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又是大雪,這都下了十來天了吧。”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恐怕到後天都不會停。”

一群人圍坐在火爐邊,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外邊的天氣,這時,門簾被撩開,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接着,是幾個身穿铠甲的人走了進來。

“天已經不陰了,恐怕今天晚上這雪就要停。”

“皇上?!”遠門圍坐在火爐邊的将士全都站了起來。

傅欽烨揮了揮手:“都坐下,在朕面前無需拘束。”

一個機靈的小将士連忙道:“皇上,您來這兒坐!”

傅欽烨笑着走過去:“都擠擠,擠擠暖和。”

火爐旁原本就坐了七八個人,加上他們,快要有十五六個,不過衆人擠一擠,倒還有些空當,而且擠在一塊也暖和了很多。

見到傅欽烨這麽沒架子,幾個将士便也都不再堅持去做什麽繁文缛節了。

傅欽烨開口問道:“你們剛才在說大雪的事情?怎麽?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衆人哄笑起來,剛才讓了位子給傅欽烨的那個小将士嚷道:“哎哎哎,你們跟俺說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怎麽滋味啊?”

左堯朝他擠眉弄眼道:“你還小,不懂那是什麽滋味……”說着咂咂嘴,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樣。

在左堯身邊的千煩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很懂?”

左堯謙虛地笑了笑:“懂的不多,不多。不過聽說國師必須保持童子身,啧啧,真是可惜啊……”

千煩毫不客氣地說道:“你不一樣是個童子身。”

左堯臉色一下紅了:“我我我我我才不是。”

千煩看也不看他:“随便你,你說你不是那你就不是吧。”

左堯的臉半黑半紅,卻是緊緊閉上了嘴。這個國師也不知道是吃了炮仗還是什麽,來到邊關的這兩日就沒給誰個好臉色看,就是對傅欽烨,也同樣不假辭色。

傅欽烨有心給左堯解圍,便道:“國師,你說朕說的對不對,這大雪要什麽時候才停?”

千煩道:“皇上說的沒錯,子時之前,此雪必停。”

“雪停之前那些叛軍都不敢有任何動作了,他們還當咱們沒糧食,咱們的糧食可足着呢,不知道是誰耗着誰呢。”

“都是公孫将軍有遠見。”

當初公孫澤帶來大軍,一來是為了防止劉家叛亂,二來,卻是早有遠見,為了運送糧草的,因為他的這項決定,傅欽烨也輕松了許多,至少無需為糧草擔憂了。

傅欽烨扯了扯嘴角,卻再也笑不下去,前些日子,他已經收到了公孫澤的死訊。

左堯寬慰傅欽烨道:“将軍早有預感,皇上不必難過,只要您擊退叛軍,将軍在天之靈,也就得以安慰了。”。

傅欽烨沒再說話,他看的清楚,左堯眼眶也是濕潤的,對于一直追随的公孫澤,左堯這些人的感情不比他的差。

提到公孫澤,氣氛一時間壓抑了起來,有不少将士偷偷地低下頭抹眼淚。

小将士眼睛也紅紅的,但卻強忍着說道:“哎呀,你們還沒說,到底老婆孩子熱炕頭到底是什麽滋味呢。”

小将士努力活躍氣氛,人人都看在眼裏,于是有人接過他的話,哄鬧了一陣,不知怎麽的,就變成了大家挨個說自己的媳婦。

首先說的是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俺家那媳婦啊,就是愛哭,俺一瞪眼她就哭,俺真拿她沒辦法。”

跟大漢相熟的将士調笑道:“嫂子嫁你那是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錢啊,水靈靈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大漢一瞪眼,果然有些兇神惡煞的味道:“俺媳婦就該嫁給俺,她不嫁給俺她嫁給誰!”

衆人又是笑又是說,終于說到了面色冰冷的千煩身上,他看了一眼對自己有些忌憚的衆人,道:“我可沒媳婦,還是讓皇上說吧,他媳婦多。”

皇上的媳婦到底是什麽樣,到底是不是跟畫上的天仙似得?衆人好奇的目光落到傅欽烨身上,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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