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柒四】
傅欽烨疑惑地問道:“為什麽太後要救他?”怎麽看,兩人都應該毫無關系才對啊。
秦驷倚在傅欽烨肩上,閉上了眼睛:“你說,能讓太後看上的,會是什麽樣的男人?”
傅欽烨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太後跟傅隸……”後面的話傅欽烨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秦驷卻沒再回話,緊閉着雙眼,像是睡着了一樣,傅欽烨心中的怒氣只上來了一瞬,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對太後的感情本來就十分淺薄,哪裏在乎她的奸夫究竟是誰,不過是咋一聽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但秦驷在他肩頭睡着,他是萬萬不敢有什麽大動作的,就連起初的胸膛起伏都沒了,他側過臉,看着秦驷的睡顏,哪怕早已經看過了無數次,可是他仍然覺得不夠,他用目光一遍遍貪婪地描繪着她的眉目,一動不動。
秦驷突然又睜開眼:“別讓傅隸跑了,誰知道太後會把他藏到什麽地方去。至于陳太妃那裏,太後那個孩子的事情,随你告不告訴她,不過你還是告訴她的好,你如果告訴了她,總歸不會讓她陷得太深。”
傅欽烨應了一聲,秦驷又閉上眼睛,這回她呼吸清淺,是真的睡着了。
傅欽烨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美人榻上,又靜靜地看着秦驷的睡顏良久,方才離開。
離開懿德殿,傅欽烨直直地往禦書房走去,陳太妃仍舊跪在禦書房門前,此時日光極盛,正照在她身上,她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色,唇色泛白,一副将要倒下的樣子。
傅欽烨來到她面前,皺着眉對兩旁伺候的宮女太監說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把太妃給扶起來?!”
沈德寧上前一步,伸手到陳太妃胳膊上,想要把他給扶起來,可兩旁的太監宮女卻沒有一個動作的,雖然現在的陳太妃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常人,可是他們卻都聽說過,這陳太妃以前是個瘋子,還曾經吃過人。
對這樣的傳說他們這些宮女太監都深信不疑,所以此時驚懼得看着陳太妃,像是生怕她起身咬人一樣,連走進也不願意。
傅欽烨看的直皺眉,但卻沒有說話,以前的時候,哪怕是他,雖說在心裏感激着陳太妃,但又何嘗不怕她呢。
然而對于伸手來扶自己的沈德寧,陳太妃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目光緊緊盯着傅欽烨:“皇上,還請您答應臣妾的請求,哪怕……哪怕是看在臣妾曾經救您一命地份上。”
這是要拿救命之恩來要挾傅欽烨。
傅欽烨的目光一下冷了下去,他退後一步,漠然地說道:“陳太妃想求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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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妃卻不說,只道:“請皇上答應臣妾的請求。”
傅欽烨笑了一聲道:“朕知道陳太妃要求什麽,只不過朕不會答應的。”
陳太妃翕動了一下嘴角,突然狠狠地磕了一下頭。
沈德寧連忙扶住她,這一回,沈德寧沒再讓陳太妃掙脫,半強迫地将她帶進了禦書房。
傅欽烨跟着進去,看向被沈德寧制住的陳太妃說道:“當初太妃的救命之恩,朕一直記在心裏,若是別的請求,朕一定答應,唯有這件事情,絕對不行。”
陳太妃凄楚可憐地開口說道:“皇上,他已經是一個将死之人了,皇上就放他一條生路,讓我帶他回到齊寧,讓他死在那裏,好嗎?”
“不行,”傅欽烨的聲音容不得別人質疑,“朕最後再說一遍,朕絕對不可能放了傅隸。”
陳太妃一時間喏喏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如果傅欽烨不松口的話,她就沒有可能救出傅隸。
見她這個樣子,沈德寧便将她松開,陳太妃跌倒在地上,仍舊是一副神魂不知在何處的樣子,傅欽烨看的有些不忍,但他在傅隸的事情上十分堅定,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傅隸的。
陳太妃突然伸手拔下了頭上的簪子,然後放在自己的喉嚨處:“皇上如果不答應我,那我這就去死,血濺五步,只願皇上能夠考慮一下,放了他,只要您放了他。”說着,她就要往下刺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沈德寧突然出手,奪下了她手裏的簪子。
陳太妃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忍不住低泣起來。
傅欽烨面色鐵青,突然開口說道:“陳太妃以為自己和傅隸情比金堅,恩愛不離是嗎?那你知不知道,其實傅隸他現在有一個兒子,還不到周歲。”
陳太妃怔住了。良久,她才從喉嚨裏發出幾個讓人聽不清的字。
傅欽烨倒是看了出來,她說的是:“怎麽可能?!”
傅欽烨有些同情她,又有些覺得自己太過殘忍,陳太妃裝瘋賣傻了那麽長時間,活的簡直不像個人,可能她就是為了那一點渺茫的希望,為了等傅隸救出自己。
可是如今,她卻聽見傅隸有了孩子的消息。
傅欽烨垂下眼睛,不去看她:“你若不信,朕可以讓人把他送過來。”
陳太妃又挺直了身子,眼裏雖然還隐隐含着淚水,但臉上的表情卻又變得堅毅起來:“無論怎樣,傅隸他是為了妾身才變成現在這樣,妾身不求別的,只求皇上能讓他在最後的日子裏,活的舒心一些。”
傅欽烨嘆了口氣:“陳太妃還是換個別的要求吧,這件事是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陳太妃臉上出現絕望之色,但沒過一會兒,她又說道:“那懇請皇上,讓妾身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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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正逗弄着她的心尖肉,前些日子秦驷昏迷之後,傅欽烨就像是忘了她一樣,雖然守在外面的侍衛還一直沒有撤走,但是卻不曾再約束她的行動,她略用了些手段,便把堯兒給奪了回來。
這些日子,堯兒一天一個模樣,粉嫩嫩的一團,讓太後久經風霜的心也軟和了下來。她看着堯兒乖乖将自己給他的糕點給吃了個幹淨,太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她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開口問道:“她去了?”
一旁的嬷嬷立刻回道:“一早就去了,聽說為了讓皇上答應,在禦書房外邊跪了不少時候呢。”
太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她對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會答應她的。”
“您說的是。”嬷嬷俯身在太後耳邊,問道:“可是奴婢卻不明白,為什麽太後您要……”
“你覺得我對傅隸有情?”太後自然知曉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嬷嬷究竟在想什麽,然而她微微一笑,表情高深莫測,“區區一個傅隸……本宮要的是堯兒好好活着,問鼎皇位。”
嬷嬷眼裏閃過一絲驚駭,卻什麽都沒說,唯有蒼白的嘴唇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太後看在眼裏,寬慰她道:“聖上如今不聽哀家的話,這倒也罷了,還寵信一個妖女,哀家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着想。”
說罷,她又嘆了口氣:“哀家原本想若良妃她能懷上龍種,也不必出此下策,誰知道這麽長時間了,她那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真是沒用!如今只能靠堯兒了,不過恐怕還要給他安個假的身份,真是委屈了我的堯兒。”
太後憐愛地看向堯兒,随後伸出手,将他抱在懷裏:“堯兒,母後會讓你得到這個天下的。”
看着這樣的太後,嬷嬷心慌意亂,最後還是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然而她正看見一隊侍衛粗暴地打開坤元宮的宮門,接着像是門神一樣侍立在左右兩旁,随後進來的是幾個宮女,嬷嬷認得,這些宮女都是打小服侍皇上的人。
嬷嬷眉心一跳,什麽都顧不得,立刻轉身,然而卻被一個人拉住了身子:“嬷嬷這是要往哪裏去啊?”
嬷嬷回身一看,是一個面容端莊的宮女,她臉上帶着恭敬的笑容,但是手卻緊緊地拉着嬷嬷的衣裳,不讓她動作。
三名宮女從她們身邊過去,屬于年輕宮女的體香幽幽浮動着,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委屈嬷嬷了。”
嬷嬷動彈不得,連聲音也發布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進去,接着抱出來一個襁褓。
三人又從她身邊過去,幽幽的體香中多了一股子奶味,嬷嬷認得,這是堯兒身上的味道。這些日子,不僅僅是太後娘娘,她也是常常照顧着堯兒的,哪裏不知道他身上是什麽味道。
嬷嬷嗚咽了兩聲,終于被松開,不過她用力過猛,所以倒在了地上,這時她聽見一聲尖利的叫聲,那是太後娘娘的。
嬷嬷看見太後披頭散發,赤着腳往這裏跑過來,可是那些人已經如同來時那樣,靜悄悄地離開了。
她心裏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恐懼,她站起身來,踉跄着跑到太後娘娘身邊,扶住她道:“您別着急,您千萬別急。堯兒不會丢的,不會丢的……”
太後娘娘果真是糊塗了吧,觊觎皇位,這可如何使得……這些人一定是皇上派來的,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絕不能讓皇後娘娘再犯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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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妃身旁跟着兩個太監,一個做事妥帖,一個眼睛淩厲。
做事妥帖的那個将地牢們打開了,然後對陳太妃谄媚一笑,道:“太妃娘娘,皇上說了,許您在裏面呆半個時辰。”
陳太妃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連忙說道:“公公放心,我會記着時間的,絕不會讓你們為難。”
那公公的腰又彎了彎,眼笑的都看不見了:“多謝太妃娘娘體恤。”
一旁那個神色傲慢,眼睛如同鈎子的一樣的太監則道:“由咱家陪着太妃娘娘進去,您沒意見吧?”
陳太妃點點頭:“麻煩了。”
“不麻煩,您先請。”
這兩個太監都姓程,倒也巧合,宮裏的人都叫他們大程公公和小程公公。眼神如勾的那個便是大程公公,他是有名耳聰目明,即使這地牢裏漆黑如夜,他也能準确看見臺階,還能回頭再提醒陳太妃一句:“您可小心着點,這兒的臺階比剛才陡多了。”
聽見他的話,陳太妃扯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來:“多謝公公提醒。”
她的聲音也是抖的,像是在這黑暗裏受到了莫大的驚吓一般。但給她驚吓的不僅僅是黑暗,還有耳邊傳來的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哭號聲,有尖叫聲,還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眼前什麽也看不見,讓她都以為那些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聲音,這裏雖然是地地牢,可是怎麽會有那麽多聲音呢?
不知不覺之間,眼淚流了陳太妃一臉,導致她見了亮光之後,眼前的世界還都是模糊的,她慌忙擦去淚水,又整了整衣服,跟在大程公公身後往前走去。
獄卒認出來大程公公手裏的令牌,帶着兩人往最角落的一個牢籠走去。
最角落的那個牢籠建在水上,水是死水,散發着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味,裏面還不時出現些動靜,也不知道裏面養了些什麽。
大程公公皺了皺眉頭,他最喜愛潔淨,這樣的地方他有些受不了,可再受不了,沈德寧交代下來的事情他也要辦好了。他收斂了臉上的厭惡,轉身對陳太妃說道:“太妃娘娘,您過來吧。”
不用他說,陳太妃一顆心早已撲在傅隸身上,她連忙上前兩步,看向水面上吊在半空中的鐵籠子,那鐵籠子上還拴着鐵鏈,不過半人高而已,普通人在裏面恐怕根本挪移不開,但身子已經萎縮了一半的傅隸呆着卻正好。
雖然早就知道傅隸被抓了肯定過不上什麽好日子,可是看見這樣的傅隸,還是讓陳太妃一顆心都被揪緊了,她淚如泉湧,又往前走了一步:“九郎!九郎”!
她這一步走出去,差點就踩進了那一灘污水之中,大程公公連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陳太妃壓根不去管自己,一顆心只在傅隸身上。她又疊聲喚了兩句,可傅隸卻一動也不動。
陳太妃頓時慌了,抓住獄卒問道:“他是怎麽了?!他怎麽不回我?!”
獄卒看了一眼大程公公,開口說道:“他是醒着的,只是他恐怕……”不想理會你。
後半句話獄卒是怎麽都不能說的,他只好道:“恐怕他現在聽不見您的聲音。”
這個解釋陳太妃勉強接受了,她含着淚說道:“你能不能把他放下來一些,只要能讓我跟他說說話,說說話就好。”
獄卒又看了一眼大程公公,這回陳太妃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她轉身面對着大程公公,噗通一下,朝他跪了下去。
大程公公倒是躲開了,卻有些不知道該拿陳太妃怎麽辦才好,陳太妃的身份可不一般,不是他能夠得罪的。
陳太妃目光凄楚地說道:“求求公公了,您就讓我跟他說幾句話,皇上都同意了的。”
大程公公瞪了一眼那沒眼力見的獄卒,随後朝他揮了揮手:“放下一些吧。”
那獄卒得了大程公公的命令,哪裏還有不願意的道理,頓時去将鎖鏈放下了一些,這樣一來,傅隸就在陳太妃上空寸高的地方。
陳太妃看見傅隸的臉,又開始哭了起來。
傅隸終于睜開眼去看她:“心蕊。”
陳太妃連忙回道:“九郎,是我!你如今感覺怎麽樣了?身上疼不疼?”
傅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上到下地看了看陳太妃,開口道:“你瘦了。”他的聲音粗粝,聽的人很是難受。
可陳太妃卻露出了一個笑容:“我瘦了不好看嗎?”
傅隸搖搖頭:“你還是胖了好看。”
陳太妃此時像是一個面對情郎的妙齡少女,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紅暈,若不是這裏是在昏暗的地牢中,若不是傅隸在半空中的鐵籠裏,大程公公都以為自己是在看兩個少男少女在一塊兒幽會。
傅隸又說道:“你去求了傅欽烨?”
陳太妃輕輕點了點頭,随後像是怕傅隸誤會一樣,又解釋道:“我只求他來見你一面。”
可是傅隸熟知陳太妃的性子,哪裏不知道她這越描越黑的一句話代表着什麽呢,他怔了怔,幽幽地說道:“苦了你了。”
陳太妃沒再說話,兩人有太長的時間沒見面了,如今見了面,除了年少時相處的那些畫面,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低着頭,有些失落。
傅隸看出了她的失落,開口道:“你走吧,你救了傅欽烨,除了我,其他的你開口他不會拒絕,你離開這裏,遠遠的找個地方,好好的活着。”
陳太妃咬着嘴唇,怔忪半響後道:“那你呢?”
傅隸苦笑一聲道:“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能活多久?”
哪怕活着,又能好受到哪去呢。
陳太妃的眼淚又撲哧撲哧地落了下來,她哽咽着說道:“你怎麽這樣傻?”
傅隸艱難地動了動脖子:“傅欽烨呢,他在旁邊嗎?”
陳太妃連忙道:“他不在,只有我。”
傅隸點點頭,又道:“我給你準備了一處院子,就在京郊,名叫松風別院,你去與那裏看門的人說我的名字,他就會把院子給你了,看門的人是個忠義之人,你若是願意留下他,就留下就是,若不願意,就讓他走。”
陳太妃将傅隸說的每一個字都默記下來,又重複了幾遍,确認自己記得熟了,就點點頭。
這個時候,距離半個時辰的時間,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刻了,陳太妃蹙着眉,還是問了出來:“你……你現在有孩子了嗎?”
傅隸皺了皺眉:“什麽孩子?”
聽見他這樣說,陳太妃頓時笑了起來:“我就說皇上一定是騙我的,他還說九郎有了孩子,這怎麽可能呢。”
她話音剛落,卻聽見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響了起來,陳太妃後退一步,被吓的不清。
獄卒連忙上前,開口說道:“這是娃娃魚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女聲卻道:“這可不是娃娃魚的聲音,”衆人齊齊轉身,就看見一個抱着一個小襁褓的人走了過來,她頭上梳着中規中矩的單髻,身上披了一個披風,讓人看不見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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