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要死要活
第二天,季時的辦公室來了不速之客。
宋明修開門見山,“當年小晖有沒有交給你一封信?”
他昨晚回去,輾轉反側,後來去陽臺吹涼風,腦子裏浮現張小晖說過的話,詳細到每個字,一遍一遍重複,不知疲倦。
宋明修記得那天他回到學校,根本沒有看到什麽信。
他控制不住的去相信張小晖所說的話。
更加控制不住去猜測那封信裏會有什麽內容?
或許是把不能親自來學校見他,以及退學,出國的原因都寫在上面。
又或許是叫他等她回來。
那些念頭一旦在腦海裏萌生,就如同潮湧般發瘋的盤旋,緊緊的占據着每一根神經末梢。
宋明修一夜沒睡,他被自己臆想的興奮折磨的快瘋了。
假如不是張小晖親手把信交給他,那就是托人轉交的。
能成為張小晖選擇的那個人,宋明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季時。
那時候剛開學,全班集合,他坐在教室最後面一排,低着頭無聊的聽每個人按照順序做自我介紹,鼓掌。
教室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圍有好奇的竊竊私語,宋明修只是撐着頭随意一瞥。
那一煞那,他的目光便停住了。
有一個女孩出現在那裏,她穿着白色連帽t恤,米色褲子,幹淨的白球鞋,一張臉曬的紅撲撲的,中國紅的帽子下面,那雙眼睛靈動明亮。
對班主任喊完報告,女孩調皮的吐舌頭。
那是宋明修第一次看到張小晖,宛如誤入凡間的精靈,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宋明修不懂是不是一見鐘情,他就想,那個女孩适合陽光,快樂,一切美好的東西,應該值得用一輩子珍惜,守護。
之後宋明修的眼睛微睜,因為女孩旁邊多了一個黑瘦的男孩,龇牙咧嘴。
他們認識,并且很熟悉,沒來由的,宋明修産生不快。
那種不快持續了很久。
久到變成嫉妒。
就算是張小晖和季時當着全班同學的面争吵,打鬧,放狠話,最嚴重的時候他們說要絕交。
班裏所有人都知道張小晖有多讨厭季時,季時看張小晖有多不順眼,他們幾乎是說三句就開始比嗓門。
可宋明修還是嫉妒。
因為張小晖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更沒有和他說過話。
後來張小晖做了他的女朋友,成了戀人關系,宋明修總是聽張小晖在他耳邊提季時的名字,說季時如何如何讨厭。
那時候季時打架鬥毆,成績拖全班後腿,身上貼着壞學生,小混混,垃圾,人渣的标簽。
宋明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将來會和自己瞧不起的垃圾在生意上有合作。
盡管是利益朋友,但還是挂了朋友二字。
所有思緒都在飄散到鼻尖的煙味中回到原位。
季時夾着雪茄,“當年是指哪一年?”
宋明修說,“小晖退學的那年。”
季時把玩着打火機,“忘了。”
宋明修的下颚收緊,“季時,我沒時間跟你耗。”
季時皮笑肉不笑,“我也沒那個閑功夫。”
莫名其妙,十年前的事了,他怎麽可能把一件件都記得?
氣氛劍拔弩張。
宋明修站起身,手撐着桌面,“季時,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你能不能回憶一下?”
有求于人,他的姿态放低。
“是嗎?”季時抽一口雪茄,“我想想。”
宋明修坐回去,雙手交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辦公室的安靜帶着壓抑的意味。
一支雪茄燃到盡頭,季時開口,“沒有。”
宋明修猛擡頭,“沒有?”
季時重複,“沒有。”
宋明修一口咬定,“不可能!”
季時挑高了眉毛,“難不成你以為我撒謊?”
宋明修沉默不語,神情清冷。
季時也沉默,他慢條斯理的喝着咖啡,看來張小晖昨晚和宋明修發生了什麽,連那年的事情都翻出來了。
雖然他快成大叔了,但他目前的記性不錯,花點時間整理整理,能記住大半細節。
季時确定,那天他有個親戚結婚,他被爸媽強拽着去喝喜酒,到很晚才回家。
他壓根就沒見到張小晖,更別提把什麽信給他了。
張小晖退學的事他也是聽老師說的,當時和其他人一樣,震驚,不解。
季時記得在知道張小晖退學的當天下午,他就逃課了。
特地跑去張小晖的家,門窗緊閉,他站在樓底下喊了很多聲都沒動靜,過了半個多月,不知道誰傳的消息,說張小晖出國了。
季時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擺明了不歡迎宋明修繼續待着。
椅子擦過地面,宋明修起身,淡淡道,“告辭。”
他曾經做過調查,對季時詳細分析過,季時剛才說的是實話。
那個事實宋明修不想面對。
張小晖,你又騙我!
電腦前的張小晖打了個噴嚏,她喝了兩口溫水,嗓子疼,鼻子不通氣,她感冒了。
程方在發喜蛋,老婆為他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兒,他早上就提着一大袋子喜蛋來公司,一人兩個,他發到張小晖那裏,叫了兩聲才有回應。
張小晖的聲音有點啞,“謝謝程哥。”
程方看看還是昨天那個進度的場景畫,又看看狀态不好的張小晖,他從嘴裏蹦出了一句,“這幾天還要降溫,衣服多穿點,不注意就會感冒。”
說了,程方才發現他的話多餘。
公司的女的有許多依然穿着小裙子,打扮清涼,走哪兒都能得到關注。
張小晖好像很怕冷,防風服都套上去了,低調又随意。
阿嚏,張小晖拿紙巾揉鼻子,“程哥,你說什麽?”
程方抽搐嘴,這心不在焉的程度……
不是失戀就是丢錢包了。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程方說,“我那兒有感冒藥。”
以張小晖的人品和處事風格,值得深交,工作上又有高水平高質量。
不止程方,其他人對張小晖也很照顧,尊重。
“不用了程哥。”張小晖咳了幾下,“我吃過藥了。”
程方還想跟張小晖說兩句,就見沈奕經過,左邊臉上有好幾道紅痕,一看就是被指甲撓的,慘不忍睹,他本人的姿态淡定。
“啧啧,誰那麽狠,把總監的臉撓成那樣?都成花貓了。”
“我懷疑是家|暴。”
“肯定是!我聽說總監的老婆特別兇,經常對總監又打又罵。”
“不會吧?真的假的?”
大家都在八卦,除了走神的張小晖。
挨到中午,張小晖去了季時的公司。
前臺打了電話,看張小晖的眼神瞬間有了三百六十度變化。
她們在張小晖走進電梯後就按耐不住的小聲議論。
“老板的品味怎麽突然差這麽多了?”
“不會啊,我覺得比上一個好。”
“人家可是女神。”
“素顏比不上剛才那個。”
“上一個的身材把這個甩幾條街了。”
那個前臺的話獲得其他人的一致贊同,老板喜歡身材起伏大的,剛才那個就……
“上次那個在老板的辦公室待了七分鐘,你們猜這個能待多長時間?”
“不會超過五分鐘。”
剛走進辦公室的張小晖不知道她成為讨論的對象,她認識領她進來的女人,就是在季時家門口見過的那個。
原來是季時的秘書,張小晖沒有多看。
這次方清鎮定了,默默的退後帶上門。
季時正在吃飯,掀了掀眼皮,“你跑我這兒來幹什麽?”
張小晖的呼吸略渾濁。
季時擡頭,目光一掃張小晖,“你感冒了?”
張小晖揉鼻子,“嗯。”
季時的口氣冷淡,“感冒了應該去看醫生,找我沒用。”
張小晖覺得季時心情不爽,好像還跟她有關,她心裏裝着事,就沒有再深思。
“季時,我走的那天,把一封信給你了,要你交給明修,你是不是……”
“張小晖,”季時譏笑,“你在懷疑我什麽?”
“你是不是在想,季時那個人貪玩,有可能把信丢了,也有可能故意扔掉了?”
張小晖尴尬的抿唇。
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了。
宋明修的反應不是看到她留下的信該有的。
緊鎖眉頭,季時胃疼,他遲早要被張小晖氣的住進醫院。
張小晖跟宋明修是不是約定好的?一個上午一個中午,還他媽有完沒完了。
季時沉下臉,“出去。”
張小晖沒動。
季時起身拉她,“麻煩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張小晖突然打了兩個噴嚏。
季時,“……”
他直奔去休息室洗澡,咬牙切齒,“張小晖,你給我等着!”
張小晖等着。
出來時,季時罵罵咧咧,情這東西費心費力,他從來不碰。
只有傻子才把自己搞那麽狼狽。
瞥了一眼杵在原地的大傻子,季時邊擦頭發邊說,“張小晖,我就說一遍,我不知道什麽信。”
張小晖脫口而出,“不可能!”
季時輕嗤,反應都一模一樣,“你們兩個是不是都傻?”
“有時間去扯一些沒用的,早過去的事,怎麽不好好坐下來談談,還想繼續在一起,那在一起就是了。”
“宋明修也有毛病,你不回來的時候他要死要活,你回來了,他還是要死要活。”
季時是沒辦法理解,還有什麽比人回來更重要的。
他恨我,張小晖的眼眶漸漸濕潤,發紅。
季時黑着臉,“張小晖,你敢哭鼻子試試!”
他一說,張小晖就哭鼻子了。
季時飛快的抽了一大堆紙巾,又幹脆把盒子都低頭給張小晖,“髒死了。”
張小晖擤鼻涕,聲音模糊,“你不是也哭過。”
季時的面部一抽。
“要不要我出面,讓你跟宋明修談談?”
張小晖點頭,又搖頭。
不管那封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終究是天意弄人。
宋明修有自己的生活了。
沒有人比宋明修更想知道那封信是不是真的存在,信裏又是哪些內容。
他以為可以輕易查到自己想要的,沒想到他動用手中的全部資源,只能查到那天張小晖的父母全都出事了,至于是什麽原因,張小晖是怎麽出國,為什麽要匆忙離開,跟誰一起,在國外過着怎麽樣的生活,那些都一無所知。
仿佛有只大手将一切都遮住了,能做到的勢力太過可怕。
宋明修吞雲吐霧,他突然抓起車鑰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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