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醒來是在醫院,徐魯的第一反應是腿麻。

她記得昏迷的最後一幕是窗戶裏湧進來很多濃煙,她找不到小孩,看不清路也跑不出去,被掉下來的木梁壓住了腿。

嗓子被煙嗆住,她喊不出聲。

後來呢?後來好像就慢慢閉上眼睛。模模糊糊只記得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了過來,她看不清他的臉。

徐魯轉了轉眼睛,發現床邊坐着一個人。

男人還穿着消防服,不過外套脫掉了,上身是一件卡通的藍色短袖,頭發亂七八糟的,一手打着繃帶,那雙眼睛挺清澈,看樣子都沒她年紀大。

“醒啦?”男人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徐魯皺了下眉頭,仔細回想了一遍,确定他們确實不認識,難道是将她從火海救出來的消防員?

她左手紮着針,只好撐着右手坐起來。

男人不好援手,給她後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着,然後笑了下說:“我大名柳真,大家都叫我六子,現任礦山消防隊一名普通的消防員,今年十月正式退役。”說着舉起三根手指,“還有三個月。”

徐魯沒有說話,只是聽着。

男人上下看了她幾眼,問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徐魯搖頭。

“你是電視臺記者吧?那個點怎麽在那兒呢,差點都收隊了我們。”六子想想都心有餘悸,這麽好看一姑娘葬身火海那得多可惜,“要不說你命大呢。”

這張臉挺實在,徐魯慢慢開口道:“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六子楞了一下,這姑娘不僅長得漂亮,聲音也賊好聽,隊長哪兒認識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可這說話的表情挺鎮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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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着呢,起床外頭撒尿去了,所以你沒找着。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你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怎麽救人,你也得對自己負責。”六子說,“你不知道隊長當時臉都變了。”

聽到那個人,徐魯楞了一下。

六子沒覺得哪說的不對,繼續道:“你這腿沒傷到骨頭,不嚴重,木梁是臨時搭的,重量不行,所以說你幸運,不過也得在醫院待幾天才行,對了,你還發燒着呢,可別亂動。”

她想不起來江措抱着她跑出火海是什麽樣子?

“你叫徐魯是吧?”六子問。

她擡眼看過去。

“我看你記者證寫着呢。”這姑娘一臉疑惑,六子解釋道,“哎,你和我們隊長什麽關系呀?”

徐魯淡淡反問:“你覺得什麽關系?”

聽出她話音挺冷,六子讪讪一笑:“我就好奇問問,你別往心裏去啊。”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頭,有事喊我。”

門被關上,徹底安靜了。

徐魯直直的注視了很久的天花板,她現在一片空白。只要一想起江措,她就會這樣睡不着。

冷風從病房的窗戶竄進來,徐魯咳了幾下。

她揉了揉脖子,盯着窗外的視線偏了偏,一時眼睛又澀又疼,嘴巴都有些發麻,說不出話。

伸手摸了摸受傷的腿,鑽心的疼。

以前跑新聞也遇見過危險,有時候她想如果她就那樣走了,有一天他知道了會不會為她難過,後悔當年分手。

方瑜說她是個奇特的存在,一個人能分裂出很多人格,可以和陸寧遠沒皮沒臉,可以和采訪對象苦口婆心,有時候慈悲為懷,有時候比石頭還冷漠,使勁鬧騰,永遠僞裝。只有面對江措的時候不一樣,這些裝出來的樣子都沒了,她幼稚,任性,真實,脆弱,憂傷,死不悔改。

想到這,徐魯低頭看了眼受傷的腿。

就這樣沒了也挺好的,坐輪椅,還不用走路。不用裝出一幅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的樣子,可以哪都不去,什麽都不做,靜靜地熬着。

醫院的早晨很安靜,急診卻亂成一團。

六子在病房外坐了一會兒,琢磨着徐魯的來歷,自個偷笑起來。過了會兒看到醫院門口來了一輛消防車,直接開到了急診門口,便急急忙忙跑下去看。

一個兄弟被爆裂的玻璃片燒傷,正在手術室處理。

六子在人群裏看到了江措,他滿臉是汗,像是用毛巾胡亂抹了幾下,額頭還有些黑灰,黑色的短袖緊緊貼着潮濕的後背,正靠在牆邊喘氣。

六子撥過人群走過去,喊:“隊長。”

江措聞聲看過去,倏地站直了。

“胳膊沒事吧?”江措擡擡下巴。

六子拍了拍打着繃帶的手臂,笑着道:“好着呢,我有什麽不放心的。”話到一半,看着江措目光平靜盯着他的樣子,六子腦子一機靈又笑道,“你是不放心那位吧?”

江措目光一頓,将頭偏向一側,問道:“她怎麽樣?”

六子瞥了一眼江措,眼神放的憂傷起來,故意道:“高燒不退,醫生說她身體素質太差,再加上還有腿傷,一時半會出不了院。”

江措皺眉:“還沒退燒?”

“這姑娘免疫力太差了。”六子說,“再燒下去人不得燒壞了。”

江措眉頭皺的愈發的緊,道:“她醒了嗎?”

“醒過一次,估摸着又睡過去了。”六子蹭的一下跳到江措跟前,頭朝後偏了一下,一臉興致道:“隊長,那姑娘和你啥關系呀?”

江措臉色一沉,一副“你再問一句試試”的樣子,六子住了嘴,撓了撓頭,指了指手術室,道:“這邊交給我,你就放心吧隊長。”說完倏地溜了。

過了一會兒,江措朝住院部走去。

醫院的電梯下來很慢,江措直接去走樓梯。他剛擡步跨上去,腳尖一停,忽的頓住。他收回腳,靠在牆上點了根煙。

抽了半根,被他夾在指間。

江措煩躁的舔了舔牙尖,擡眼往上五六層高的樓梯,靜了很大一會兒,最後将剩下的半截煙摁滅在垃圾桶上,頭也不回的推開安全門,離開了醫院。

他開着消防車,路上又點了根煙。

想起早上把她從火海裏抱出來的樣子,江措就有些煩躁。他夾着煙的手掌搭在方向盤上,由着煙霧徐徐而上。

江措皺緊眉頭,忽然擡起手掌朝着方向盤打去。随即将煙咬在嘴裏,不耐煩的吸了一口,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回到消防隊,他直接去了澡堂。

隊裏的設施比較簡陋,洗澡的地方跟外頭的大衆浴池一樣,開闊的空間,一堆男人胡亂站在噴頭下,說着葷段子嬉皮笑臉。

正是個中午,澡池只有他一個人。

江措站在噴頭下,随意的抹了把臉。臉側還有在火場裏劃傷的口子,此刻涼水沖着,傷口微微裂開。江措甩了一下頭,水從發絲留下,沿着寬闊的後背沒入結實的臀。

他猛吸了口氣,附身握住管道。

身後空曠的環境裏,傳來程勇的聲音:“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以為怎麽着也得晚上了。”

江措微微側頭,笑了一聲。

程勇站在他身旁兩米外的噴頭下,看了眼江措道:“你這兩天休假也不多待會兒,那女孩子人沒事吧?”

江措:“不知道。”

“你這小子。”程勇自知有些話也不好說,只好嘆了口氣。一起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江措進火場救人跟玩命一樣,今天抱着那女孩子出來的時候,還是頭一回在他臉上看到害怕,“別太固執。”

江措沒說話,洗了把臉。

“完事兒早點回去,好不容易休個假就別杵這。”程勇勸道,“隊裏有的是人,不缺你一個。”

江措道:“我回去也沒什麽意思。”

“沒意思不會自己找?”程勇哼了一聲,“還說你是年輕人,沒來山城以前不是挺能玩的?”

江措笑笑,擡了擡眉:“您打哪聽來的?”

“這還用聽?我長眼幹嘛使的。”程勇說,“你玩牌那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喝酒也是,灌得再多也留了三分心眼,把小張記者迷得神魂颠倒分寸又拿捏的好,不是沒意思就是太會玩了,以前沒少犯渾吧?”

江措低聲笑了一下:“是挺渾。”

程勇道:“小張記者有一次問我你這人怎麽樣,我說壞着呢。可她不信,還要聽我說下去。老三,看在老二面子上,喜歡就給個話,別害了人家小姑娘。”

江措吸了口氣,轉過身靠在牆上。

他關了水,從一旁擱洗發水的板子上拿過煙盒,抽出一支煙塞嘴裏,點上,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煙霧,和澡堂的冷氣混在一起,融化在空氣裏。

提起二哥,江措肩膀耷拉了下來。

二十一歲他剛做消防員的時候,從來是二哥張淦擋在最前頭。那幾年,老大,二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二哥介紹自己妹妹張丹給他的時候,他還笑笑說不想談,以後再說。可是沒過多久,臨城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沖破圍牆,好好一個人就那麽犧牲了。

江措又吸了一口煙,目光平靜。

噴頭沒有關緊,還有水滴一點一點掉下來,落在他裸露結實的肩膀上,沿着胸膛慢慢留下,劃過腹部那道半匝長的疤。

江措慢慢将視線聚攏,臉色淡下來。

“洗澡還帶煙。”程勇皺了皺眉,“你最近抽的有點兇了。”

江措垂眸,将煙拿開幾毫。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住在江城的出租屋裏,那時候一無所有,一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抽煙。有一天她說什麽也要嘗嘗,偷偷拿過他的煙就往嘴裏喂,他一下子就火大了,一把抽掉她嘴邊的煙,很生氣的兇道:“女孩子家家抽什麽煙?”

她一點都不怕他,還頂嘴:“你抽我也抽。”

江措本來就很大男子主義,聽罷“啧”了一聲:“這玩意兒是男人的東西,你再動一下看我不抽你。”

她哼哼一下,作勢就要從他手裏搶。

江措一把揉掉煙,扔的百十米遠,直接翻身将她壓在身下,打了一下她的屁股,疼的她哇哇叫。

“還敢不敢了?”他冷聲。

“敢。”小姑娘挺嘴硬。

江措又打了一下:“再說一遍。”

“就抽。”她吸着鼻子道,“你管不着。”

江措脾氣一上來,直接扯掉她的褲子,吓得她直接往沙發裏躲。他一只手握着她胳膊,把她拉在懷裏,擡起一只手,眼看就要落在她屁股上。

小姑娘眼淚汪汪的看着他:“江措你再打,我就跟你分手。”

他聽罷募得笑了一聲,那只半空中的手慢慢向下,停在她的臉上方,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誰說我要打你?”

她張大眼睛,瞪着他。

他語氣又嚴肅了:“再說個分手試試?”

她不開口,只是擡眼看着他,半晌,驀然擡手就往他胸口砸,一下一下勁兒還挺大。眼看着那雙眼睛就要濕了,江措心軟,拉着她的手就往胸膛放,哄着她說好了好了,我不抽了行了吧。

話音一落,她眼淚倏地沒了:“再抽分手。”

江措聽不得這話:“你敢?!”

然後俯身下去,吻住她的嘴唇,把自己的舌頭伸進她嘴裏攪。她那時候還小,哼唧起來有少女特有的風韻,江措受不了這個,将唇移到她雪白的脖子,輕笑一聲說別叫了,再叫我骨頭都酥了。

自那以後,他真的戒了煙。只是千算萬算,沒有料到最後還是會分手。後來每次救完火出來他都會抽一根,再後來,就抽的兇了。

噴頭下的水不流了,江措一根煙抽完了。

程勇簡單沖了幾下,已經洗完了澡,偏頭看了江措一眼。江措狠狠吸了口氣,也偏過頭,兩人目光相碰,江措笑了一下。

“我答應過二哥會照顧曉丹。”江措淡淡道,“放心吧老大。”

程勇點頭:“你記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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