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的來信
“問君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石初櫻反複念誦楚溆的信,一雙美目已經笑眯眯彎了起來,心裏美美的。
她看上的男人啊,心裏有她呢。
要說這一年多都沒個消息,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得很,人一閑下來就要去想去琢磨,最後她不得不讓自己沉浸在修煉中,慢慢忘記這種揪心的感覺。而此時得了信兒,她才發現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揮着信紙,朝木華喊道:“木木,你來瞧瞧。”
木華振翅飛了過來,歪着小腦到說道:“櫻櫻,你的情書,怎麽好給我看啊!”
“切,別說你不想看……再說,這裏也沒什麽不能看的。呆會兒我還得拿給師傅他老人家看呢。你來聞聞,我怎麽感覺到這信裏有股子怪聞兒?”石初櫻睇了木華一眼,木華裝不下去,立馬飛了過來。就差沒貼到信紙上了。
它把詩一字一句念了一遍,“噫!好肉麻!”說着還抱了抱胳膊。“誰讓你看這個,人家是讓你聞聞味道好麽?”石初櫻一把奪過信紙,揮了揮。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讓人家看的。
“嘿嘿嘿……”木華圍着她轉了一圈,小手摸着下巴道:“這怪味是海鹽的味道,還有你男人的味道,不過,他多久沒洗澡了,熏死人啦……”木華這次可真冤枉人了,人家楚溆剛剛洗完澡才寫信的好麽……要是楚溆知道,他也許該洗個三桶水才是。
“我也覺得是海貨的味道……咦,這就是說他确實給派到東海去了?”他也不是軍人啊,難道是護衛誰去的?
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是還有師傅他老人家麽,石初櫻厚着臉皮拿着信去找無名道長。
無名道長正在喝茶,手裏還擺弄着先前拿去的玉簡和功法書籍。石初櫻幾步竄到他身邊,伸出手道:“師傅,那家夥來信了呢。”也不說是哪個家夥,反正就是那家夥。
無名道長眼皮子一擡,數落道:“這般大了還沒個姑娘樣,走路就好好走,不要連竄帶跳的,以後成了親還這樣,可怎麽行?”
石初櫻見師傅垂着眼,她眼珠子一轉,倏地一縱身,往後倒退了兩丈遠,然後,拿腔作調地扭啊扭、搖啊搖地朝無名道長過來了。
無名道長眼皮子一掀,“噫!”頓時給冷到了,連帶着木華,齊齊打了個冷顫!
“停!停!停!”無名道長連忙擡手叫停,實在受不了她這作怪的本事,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徒兒也一樣,随她去吧,反正也吃不到什麽虧!不然,沒的讓他吐出隔夜飯來。
石初櫻心話,就知道會這樣,再扭下去,我自己也受不了了。暗自翻了翻白眼,蹭到師傅身邊坐下,把信塞進師傅手裏,說道:“ 我和華華都覺得這信上有一股子海邊的味道,是不是那家夥真的去剿倭人了?”她才不會說信裏還有汗臭味呢。
無名道長展開信,上下溜了兩眼,抽了抽眼角,心話,寫信不好好寫信,居然還寫情詩。真是……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道遮掩喽。反正他不算是偷看徒弟的情書,應該不會生針眼吧?
“他現在歸期未定,不過既然有消息過來,你也不必心急了。那東海遠在大楚最東邊,與咱們這西邊可是橫跨了大楚國的,這信想來也走了不少日子才能到村子裏。有詩雲: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封信,至少也抵得千金了。”無名道長很不情願地說道。
石初櫻撇了撇嘴,多一個字都沒寫,還千金?這麽大一頁紙,多寫幾個字能累斷了手?反正也是捎一回,二十八個字和兩百八十個字不都費一回勁? 笨死了……
嘟嘟囔囔唠叨着,無名道長給她煩得不行,只好說道:“你有這功夫合該把你的嫁妝重新理理,這往後嫁到京城和嫁到村裏、鎮裏能一樣嗎?
他那樣的家世,再不濟也有個人情來往的,你在村裏和州府上置辦的東西哪能合适?還不自己去想法子換換?!你都十八啦……”
“知道啦,知道啦。您放心,二十歲之前,徒兒我一定會嫁出去的。”石初櫻被念得不行,嘀嘀咕咕地抗議。
無名道長哪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幹脆閉一閉眼,沉靜了片刻,摸出龜板占了一卦。
這當口石初櫻再不敢出聲,靜靜地候着。木華更是連翅膀都不敢扇動了。趴在石初櫻肩頭一動不動。
無名道長定定地看着卦象,許久才開口道:“此去有驚無險。平安即是大吉。”
“唉,這可太好了!”石初櫻松開緊攥的手,人沒事就好。又期盼地問:“那、師傅,他什麽時候回來?”
無名道長狠狠給了她一眼,罵道:“每日一卦都忘啦?讓你學,你也不學,一點上進心沒有……”
石初櫻早有話等着了,她慢悠悠地收起信,揣在懷裏,說道:“師傅,您老人家會就行嘛。徒兒我學了有什麽用?這又不能給自己占蔔,給至親之人占蔔也不一定靈驗,那我學來就是為了給別人幹活的不成?”合着就該師傅給她幹活。
占蔔這東西需要占蔔之人心思沉靜不受外物影響,而給自己和親人占蔔則難免帶有傾向性,一般到不怎麽靈驗,故而行規是不占為佳。
無名道長看着這個憊賴的徒兒,拿她沒了辦法,便道:“你有功夫就去琢磨怎麽回信兒吧,去吧、去吧。”直接轟人。
石初櫻哪是那麽好打發的,她又膩過來,巴巴地說道:“師傅,萬一我真嫁到京城去,離咱們這可就遠了。到時候我得多久才能回一趟山啊?我還是讓那家夥搬過來好了?”其實這也是她心裏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原因之一。她實在不覺得熙熙攘攘的京師有什麽好。
“你要想回來。哼哼,一天也能打個三個來回兒……”無名道長瞄了矯情中的某人一眼,涼涼地說道。
“咳咳,也是啊!”惆悵無法繼續下去,石初櫻只好揣着木華往山下去。
李三家的聽見狗叫聲出來應門。
她挺着個大肚子,一手扶着腰,慢慢走了出來。“少東家來家啦!”她笑呵呵地趕緊開了門,迎石初櫻進門。
“李嬸子最近感覺怎麽樣?接生婆子說好了沒?”石初櫻看着她的肚子,關切地問道。
“少東家放心,我這好着吶。李棟爹從縣裏說了一個接生婆子,口碑挺好,說是過些天就接到家裏來住着。”李三家的這是第二胎,這也是她和李三期盼了很久的,畢竟家裏只有李棟一個孩子,在這年頭實在太單薄了些。
這一胎不管是男生女,他們都高興。
李三兩口子幹的不錯,做事有分寸,沒有被銀錢花了眼,石初櫻自然看得到,對他們也不錯,月錢已經漲到一吊了。逢年過節更是有打賞。
他們一家三口每季度都有兩身新衣裳鞋襪,吃喝不花錢,有個頭疼腦熱的少東家配上點藥材也不用給錢,如今他們兩口子很是攢了些家底,便跟石初櫻商量着要繼續送李棟去讀書。
畢竟他們是州府城裏的人,他們兩口子為生計做長活,但不能為此耽誤了孩子的前程。總不能讓孩子也做長活。
石初櫻當然不會不答應,原本簽的就是兩口子,兒子不過是口頭的搭頭,如今能去讀書當然行了。李棟不跑腿當然不能拿月錢了,石初櫻難得發一次善心,每個月給他150個錢兒,買個筆墨零花。不幹活還有零花,這個不少了。
李棟目前在州府的書院裏讀書,吃住在書院,只有每季放長休沐才回村子裏。他如今俨然把望雲村當成了自己的家。
李三如今整天圍着果樹林子打轉,大冷天的也忍不住去轉上幾轉。
“從今個往後就別讓李叔出去了,家裏沒個人,萬一你這要生了怎麽辦?
這附近再沒別人家,喊人也聽不見,豈不危險?”石初櫻坐定,擡手拒了李三家的要上茶的舉動,又問道:“李叔什麽時辰回來?”
李三家的向外望望天,撫着肚子說到:“這時候也差不離該當回來了。我去路口瞅瞅。”
石初櫻一擺手,“你坐着吧。看你走路我覺得累得慌。”
李三家的反笑了起來,柔聲說道:“不要緊的,少東家沒成親不知道,這有了孩子多動動才好生養,不然才沒力氣生呢。”說着,自己扶着肚子站了起來,慢慢往外頭挪去。
石初櫻看着直不落忍的。心話,這懷個孩子可真費力……走起路來撇着腿兒,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啊。
回房間石初櫻靠在涼榻上翻看嫁妝單子,其實她真心覺得這嫁妝按擡來算沒啥必要。
杠箱子一路熱熱鬧鬧的擡過去,引得一路上多少人跟着圍觀,到了男方家裏更是要任人觀摩。這時候的人,別的事都講究遮着掩着,講究含蓄,唯獨這嫁妝倒是大大方方讓人看個透亮。
顯見的,有顯擺的一面,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麽目的。石初櫻心話,至少顯擺這一路,灰塵可沒少吃。還不如密密的裝在箱子裏搬過去幹淨利索。
不過,所謂入鄉随俗,她照葫蘆畫瓢也就那麽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這首詩是寫給友人的,也有人說是寫給妻子情人的,我個人認為是寫給妻子的。
簡直無法想象,兩個大男人在西窗下,在夜晚昏黃的燭光下,頭并着頭,一個剪了燈花撥亮蠟燭,一個低聲輕語說着當時在巴蜀的舊事……實在太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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