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夢魇
若不是芷芸,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懂,這就是愛。他知道這一切,對李芷芸這個小女孩并不公平。他也一直試圖努力,努力讓自己愛上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的主動,她的無懼,在再讓他感動。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因為,他發現,芷芸填補不了自己心頭的黑洞;他發現,二人交纏時,思凡的面容與芷芸重疊在一起。
一張床怎能容得下三個人?那一夜,他攀上快樂的頂峰,眼前盡是思凡的影子。他緊緊抱着李芷芸不肯放,心頭卻是一陣緊過一陣的抽蓄。懷中的女孩察覺,這不是歡愉過後的擁抱,彷佛是萬念俱灰後的悲鳴。
飛機從機場起飛,由機上的玻璃窗望出去,天空藍得毫無瑕疵,近乎不真實。莫勤輝是公衆人物,航空公司提供免費升等。他搭商務艙,小張只能擠經濟艙。商務艙的乘客,悉皆安靜無聲,不是操作着筆記本電腦,就是閱讀財經雜志。
他已經搭乘商務艙不知多少回了,但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他與商務人士的差異-他看的是GO,不是財訊。
飛機從高空緩緩盤旋而下,地面上的建築物,從玩具般大小,慢慢放大再放大。飛機穩穩的落地,莫勤輝帶上墨鏡,棒球帽,拿上随身行李-美白面膜,随着空服員先行離開機艙。他走特殊通道,小張得慢慢排隊,他先領了行李,在出境大廳等小張。
"老板,抱歉呀!出關耽擱啦!”
小張慌頭慌腦的,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朝莫勤輝猛沖過來。
"慢一點,別撞上旁人。"莫勤輝急忙拉住沖過頭的小張。
"老板,各自回家行不行?我不像你,有美女陪伴。我已經好久沒跟我家那口子在一起,可以放過我吧!"小張簡直是涎着臉,潑皮般的耍賴。
"行了,行了,我自己叫車,不為難你。可是你搭小黃的帳,不能找我報。"莫勤輝不耐煩的揮揮手,趕小張離開。
"那再見呀!老板。"小張一陣風似的,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莫勤輝一個人拉着行李箱,搭上出租車。告訴司機地址後,他滑開手機。
"凡,我剛下飛機。帶了禮物給妳,明天可否見面?或者我送到妳家樓下,屆時妳下來拿,好嗎?"
"大明星回家啰!有我的禮物?謝謝你。可是姊姊明天合唱團要團練,沒辦法見面喲!連續幾個月的辛勞,你還是多休息吧!不用特地跑一趟。”
“凡,妳好冷淡呀!我脆弱的心靈,備受打擊。妳該怎麽補償我?"
"小弟,你最近越來越沒禮貌喔!居然直呼姊姊的名諱,我該怎麽處罰你?"
"浩偉進門了,不多聊了,掰!"
林思凡就這樣抛下他,追逐她的寶貝去了。他從來都不是她目光聚焦的所在,縱然心知肚明,還是忍不住覺得喪氣。林思凡送來一張笑臉道再見,心中一股失望的情緒,油然而生。
莫勤輝對自己的心情變化,感到詫異。他這股怨氣,分明不就像後宮嫔妃,在等待皇帝臨幸的心情嗎?皇帝他演多了,嫔妃或者該說是男寵,可從來不是他的角色。自己怎會淪落到此等境地?從來都是他傷人的心,如今倒換成他傷心了。而且他傷他的心,思凡還不知道,這不由得又多了幾重哀怨。因果循環,他心想這就是報應吧!
車到了老房子門口,他付完車資,從後行李箱拖出自己的箱子。他掏出鑰匙打開鏽蝕斑駁的大門,進入窄小的院子。雖然幾個月不在,彬哥還是找人清理得幹幹淨淨,沒有堆積灰塵。但是老房子還是有老房子的氣味,真正入了廳房,兒時的記憶,飄飄忽忽的又從某個角落裏冒出頭來。
莫勤輝搖搖頭,甩掉那忽然闖出來的記憶幽靈。這房子一定是昨天才清掃過的,床單平整幹淨,浴室裏的毛巾也是挂得齊整。彬哥對他的照應,他很感激。也不枉這些年,他替他賺進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鈔票了。
不知不覺的,他又拿出手機。像得了強迫症的人,總是不停的洗手,而他則是不停地看,思凡是否有給他信息。就算思凡不發信息,他也滿腹的話語想告訴她。
"凡,可還記得,我答應陪妳練唱這件事?也許妳不複記憶,但我卻牢牢地将此承諾刻在心上。明日妳上那裏練唱?我可否同行?我會化為隐形人,不吵不鬧,靜候一旁。"
莫勤輝傳出信息,但是等待了二十分鐘,思凡都沒有回複。他一次又一次,刷了亮了暗、暗了亮的手機屏幕,就是沒有響應。等待的心,像爐火焚燒般的焦灼。
終于放棄等待,他至廚房拿出彬哥為他補充的泡面。自己燒開水,沖泡一碗大補帖。不管泡開了沒,稀哩呼嚕的也不怕燙,就給吞下肚。最近他得了失眠的毛病,若沒看見思凡送來晚安的訊息,他便睡不着覺。
他拿出冰箱裏的啤酒,打開電視機,胡亂轉臺,正巧播的是,周星馳主演的唐伯虎點秋香,無腦又好笑。他一行喝一行跟着劇情傻笑,隔一會兒又點着煙,也不抽就是放在煙灰缸上,看着它冒着迷離的白霧。
他喝啤酒,向來是喝不醉的,今天卻是有點醺然,人往沙發上一歪,而眼睛已經迷蒙的睜不開了,他不想與醉意拔河,墜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來呀!我在這裏,快過來。”是思凡在對他招手。
她悄立于一株株杜鵑花叢之中,紅的、粉的、白的,杜鵑花缤紛斑斓的美。思凡背後是一片長着參天古木的山坡,筆直的巨樹,直插.入天際。身上一襲白衣的思凡,宛若森林中的精靈。
日思夜想的人兒,輕聲的呼喚他,他飛奔而去。霧,漫天的迷霧,遮住了他的眼,思凡呢!明明就在前方,他一定要找到她。不知奔跑了多久,白衣女子就在前方,他終于找到了。他怕驚擾了她,緩步上前,擁她入懷。
"是我!你喜歡我嗎?"這不是思凡,輕柔有磁性的聲音。
他轉過女子的身,是芷芸。芷芸仰着臉,澄清的眼眸,明媚的笑容。
"不對,妳不是思凡,妳把她藏哪去了?我要去找她。"
他推開李芷芸,在霧中狂奔。眼前霧開了,是一條好深的山溝。有道白色身影在其中,該不會是思凡吧!這麽深,受傷了嗎?他手腳并用的往下爬,心中焦急的不得了。
"救我,誰來救我。"是呼救聲。
他急切的沖上前。白衣人躺在黑乎乎的泥地裏,他靠近,小心地翻過那人的身體。
"救我,誰來救我。”那人聲音低微、虛弱的呼救。
是個面容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的男子,躺在泥地裏哭泣,莫勤輝仔細凝神細看。是自己,是自己蒼白的面孔,無神的眼,流着血一般的眼淚。
他驚出一身冷汗。莫勤輝晃晃自己仍在暈眩的頭,這暑熱的天,沒開空調,難怪做了這般怪異的夢。
"我明天早上十點,師大的練習室練唱,來接我嗎?"
莫勤輝滑開手機,是思凡的回複。他心裏的喜悅,像剛開瓶的香槟一般,爆炸似的快樂。适才怪誕黑暗的迷離夢境,遠遠被他抛到腦後。
他高興得發抖,急着想回複訊息,可是一看手機顯示的時間,是半夜三點,他躊躇了。他想萬一思凡忘了關靜音,這可是會驚擾了她的夢。他記得很清楚,思凡抱怨過,她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都怪她老公夜夜晚歸,要是他絕對不會這樣的。
雖然時間還早,但是睡意早不知飄忽到哪重天去了。莫勤輝收拾起,滿地的啤酒罐子,清理了煙灰缸。他聞聞自己身上,又是煙又是酒又是汗,難聞得不得了。連忙到浴室裏,打開蓮蓬頭,認真的清洗自己。
這老房子在巷弄的深處,離大馬路遠得很。在這夜半時分,黎明未至。側耳傾聽,依稀可以聽聞深夜裏卡車,由遠而近、由近而遠,沉悶的駛離聲。莫勤輝擦着自己濕答答的頭發,一面傾聽這幽靜的夜裏,從遠處傳來的各種聲響。
國棟知道思凡心裏終究是埋怨自己了,這都一個多月了,思凡待他冷淡異常。以往思凡會盡量等着晚歸的自己,每每都是撐不住了,半歪在枕頭上睡着的人。現在是熄了燈,蓋着被,睡得死死的,或者是裝成睡得死死的。就像現在一樣,明明進門前,門縫底下還透着光,轉動門把的時候,光就沒了。
自從與思凡結婚以後,二人若有争執,思凡慣會冷處理。彼此之間不是沒冷戰過,但是從來沒這麽長的時間。思凡是個講道理、好應付的女生,不是愛耍小性子的人。看來為了浩偉,真的是徹底傷了思凡的心。他尋思,到底該怎麽讓思凡不再生氣。可是這幾個月的賬單,他查過,思凡已經不刷大筆的金額。如果不用錢解決,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思凡,思凡。"他輕輕搖動雙眼緊閉的妻子的肩。
許國棟想掀開思凡的被,無奈思凡抓得緊緊的,他知道她還沒睡。
"思凡,對不起。送浩偉出國這件事,這麽晚才告訴妳,是我錯了。"
許國棟垮下肩膀,頹然的坐在床沿。說話時的嗓音帶着喑啞,像是老了好幾歲。
思凡躲在被子裏,始終無法下決定,決定自己要不要原諒枕邊人,還是這樣繼續僵持。黑暗中,僅有牆角的插座上的指示燈,透出微弱的光線。她看不清背對着自己的國棟,所以不知道這個可憐的男人正在無聲啜泣。
"思凡,浩偉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麽會不愛他。"
國棟哽咽的聲音,洩漏了他也有軟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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