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咳……咳咳咳……”封白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躺在陰暗的小巷裏,胡亂摘掉了頭上的麻袋,又深深吸了口氣。
冰涼的夜風刀子般送入喉中,連帶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愈發疼痛。封白按着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緩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機,現下是晚上八點,離他五點四十從診所出來,已經過去了兩小時二十分鐘。
被人蒙着麻袋打這種事在以往并非沒有發生過,只是這般突如其來的還是頭一遭,當時的封白花了三秒鐘冷靜下來,然後雙手抱頭,以标準的防護姿勢放棄抵抗,卻依然因此昏了過去……
醒來後他摸了摸後腦,果不其然腫起了一大塊,除此之外渾身外傷無數,雖然都不算特別嚴重,就是疼得厲害。
除此之外,右腳的腳踝估計是骨裂了……封白靠在牆邊上,摸索着觸到受傷的部位,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這麽專業的手法,肯定是被雇傭的職業打手,而不是街頭随便叫來的混混。能這麽恨他,又不敢親自露面的慫包,近來也只有徐子宴一個人。因為把精力都放在蕭厲這頭,就沒怎麽關注他了,沒想到趕在這個關頭……
啧了一聲,封白扶着牆緩緩站起來,心中閃過多種報複的方法。
眼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手機在他看完時間後就沒電了,診所也已經下班,更何況他一路跑回來,在小區門口被人揍了,再往回走負荷更重,怎麽看也只有回家一途……
只是如今,那人還會在家裏等他麽?
一時間不适應這種狼狽,封白糾結的皺起眉,将後背挺得更直了,哪怕他正因疼痛而渾身顫抖。
遭受重擊的後腦有輕微的腦震蕩反應,走進電梯的時候他已經快站不住了,頭暈、乏力、想吐……胃酸在口中蔓延,封白咳了兩聲,趴在樓道的垃圾桶邊一陣幹嘔,直到稍微舒服點了,才抹了抹顫抖的唇,盡可能平靜取出鑰匙,打開家門。
室內一片漆黑,唯有樓道間的光從身後滲進來,拉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封白第一時間去看玄關的鞋,一雙不多,一雙不少……蕭厲沒有離開的認知讓他松了口氣,關上大門,封白正欲開燈,卻聽見一個聲音響起在黑暗中:“別開燈。”
……哪怕沙啞低沉的不成樣子,他還是辯出了聲音的主人,只是這麽多年以來,封白從未見過蕭厲用這般冷硬的語氣跟誰說話,當即沉默了一秒,還是選擇了妥協。
那人冷笑了一聲:“一切都沒超出你的預料是吧?白哥……不,封白,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封白摸了摸身上的傷,心說還是有的。
蕭厲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摸着黑,他從客廳裏沖出來,一把扯住了封白的領口,過度的憤怒灼烤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以至于他連對方輕聲痛呼也沒能聽清。
“看到我這麽傷心,你很高興是嗎?”蕭厲的眼睛裏全是血,他不想開燈,不想看見那人僞裝出來的溫柔表情,不想聽見對方用假惺惺的語氣哄他,說乖,冷靜點,你越憤怒,越失去理智,就證明我的實驗越成功……
那些美好的回憶,那些自以為幸福的過去,到頭來不過是一場惡趣味的騙局。他甚至還幻想過他們的以後,甚至還為了這個……為了這種人去努力的想要變得更好。蕭厲崩潰的想着,感覺心中最柔軟的、最經不起觸碰地方被狠狠插了一刀,痛徹四肢百骸。
更可笑的是,他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他了……與徐子宴那種青春懵懂的感情不同,他是真的愛上了封白,努力的學習各種技能,也只是想着未來要給那人更好的生活,他想着他們可以在一起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
多麽可笑的一輩子,如果不是他今日發現了真相,豈不是要永遠活在那人善意的表象之下?
蕭厲頭一回知道眼淚哭幹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他發現一直以來依靠的肩膀不過是一具冰冷而陰森的白骨,他認為幸福的生活,不過是一座看不見的牢籠,沉浸在幻想中的只有自己,而封白,則站在牢籠外面,像觀察動物那般記錄他着他的一舉一動,心情不好了還能找點樂子,制造些“事件”,然後看着自己哭着鼻子來找他,背後指不定怎樣嘲笑。
真是沒有比這更傷人心的了。
蕭厲從來重視感情,這所謂的事實來得太快、太狠,一下子敲碎了他十幾年來的美夢,茫然間他曾還抱有一絲的希翼,卻又被殘忍真相傷的鮮血淋漓。
理智徹底蒸發,唯有怒火熊熊燃燒,蕭厲的大腦一片空白,四肢不受控制得舉起,狠狠落在了那個一言不發的人的身上,肉體撞擊的響聲回蕩在黑暗的室內,夾雜着蕭厲哭也似的喘息,他覺得自己傷心的快要死了,五髒六腑都被攪在了一起,甜美的回憶化作刀片,割着他身上的肉,一下、兩下……
骨頭是不會流淚的,所以蕭厲沒有哭,但是他的心像是在流血。
他聽見自己竭嘶底裏的大喊:你對我有沒有一點點真情?
哪怕一點點、一點點他也認了……只要不是純粹的欺騙,純粹的惡意,哪怕只有一點點動心,讓他覺得自己一腔情意沒有喂狗……
四周靜悄悄的,蕭厲聽見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快要斷氣一般的喘息……
可唯獨沒有回答。
像是被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又置身在冰天雪地中,當最後一絲因憤怒而沸騰的熱血被凍結,蕭厲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離開了他們同居數月的家。
伴随着重重的關門聲響起,昏迷中的封白強撐最後一絲意識睜眼,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他敢确定自己的肋骨斷了,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了刀子,這會兒還嘗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舔了舔唇上的傷口,腦中回想着對方臨走前的那個問題,心道我要是一點感覺沒有,又怎麽會躺平任由你這般發洩?
他連最基本的防禦姿勢都沒有做,甚至是攤開四肢迎接那人憤怒的拳腳。
換做以往,他根本不會趕在這麽個時間點出現,他會讓對方獨自熬過最沖動的時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傻兮兮的跑回來給他當沙包揍……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也學會意氣用事了?
後腦一陣眩暈傳來,挨了兩頓揍的封白甚至沒能想清這個問題就再次陷入黑暗,第二天薛哲見他沒來上班,手機打不通,家裏電話又沒人接,而蕭厲那頭卻已經是空號。
因為時不時幫人喂貓,薛哲手裏有公寓的備用鑰匙,這會兒他驚覺出事,二話不說趕到封白的居所,結果門一開,直接傻眼了。
玄關處狼藉一片,除去散落四周的物品,封白渾身是血的躺在鞋櫃邊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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