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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塗紹昉目光乍變, 神情肅穆起來, 眼底思緒湧動,難以置信道:“這場祥瑞是你的局?你12歲就布置下的局?”
“沒有,鬧出祥瑞我才決定用它來開啓這場大戲。”傅歸晚嘗瓣橘肉, 動作優雅而閑适,可塗紹昉真真感受到了她身上散發的冷意。
“有些話是不能聽的, 聽到就要付出代價,世子爺還想聽嗎?”
話談到這個份上他還能不把全場聽完嗎?塗紹昉深深懷疑永福郡主在給他設套,但也只能認下:“當然, 請郡主賜教。”
“你可猜猜我有多少回想過脫離傅家改姓蘇?”
“改姓蘇?”塗紹昉一怔,訝異道:“郡主在傅家的處境糟糕如斯嗎?”
傅歸晚淡淡的笑容如素蓮綻開,可惜芳香無蹤, 唯有涼意四散:“第一次是六年前,我11歲時,府裏的七少爺、傅經柏的庶子出生後, 我給貞姨娘灌了碗絕育湯。”
“我略有耳聞, 這位貞姨娘是你父親出京辦差時遇上被硬纏過來要主動為妾, 郡主是在庶弟的洗三宴上給姨娘灌下絕育湯。
當天整個京都就傳得沸沸揚揚, 傅家鬧得很大,所有人都在指責你包括你母親,最終是那時尚在的權皇後出面接你到宮裏住了段日子才逐漸平息。”
塗紹昉問:“郡主是覺得心寒,因為你母親嗎?”
“都有吧。”傅歸晚端起茶杯淺啜一口,自嘲道:“真覺得自己太多餘太多事。蘇望姀前些年并沒有如這幾年般能維護我,是我給貞姨娘灌下絕育湯之後外祖家來人。
外祖母和姨母勸她, 此事我到底是為她,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她也如其他人般來指責我多傷孩子的心,蘇望姀被娘家人勸解開才……不知能否稱之為想通醒悟?
至于貞姨娘可大有來歷,你以為傅宗弼只會用名聲來壓制我嗎?這個小妾就是他特意給長子安排過去,用于挑撥我和傅經柏的父女之情。”
塗紹昉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喝杯茶緩緩,緩和過來才問:“即如此,為何當時沒脫離傅家?”
“我能走得容易,我父母和兄長、妹妹在傅家就沒法過了。”傅歸晚搖頭道:“傅經柏愚孝仁厚,他已經能主動讓着父親作威作福的小妾,能主動讓庶妹騎到他頭上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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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時我想過讓辛姨奶奶悄無聲息的病逝,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死太便宜。她嚣張幾十年病三五個月沒了,嫡系豈非太虧?
其二便是為傅經柏準備的,讓他睜開眼睛看清楚人家的态度,小妾和庶出的已經狂妄到欺壓到他的頭頂上了,難不成他還要退?”
她自嘲道:“當真想太多,他真能明白,我出生前就能看明白,他的眼睛早已被他那個父親養得瞎掉了,還能指望他看得見什麽?
我給他整整八年就換來他對我說‘盡把旁人往壞處想?明天随爹娘給你三叔賠不是,你敢不聽,爹現在就給你一頓好打!’
甚至他連最起碼的見識都沒了,傅家跟漏風似的關于我的任何事情都能随便往外傳,他絲毫不意外,聽到辛姨娘鬧着懸梁自盡,他張口就是‘人都被你逼得懸梁自盡了,這事明天就能鬧得人盡皆知?’
全然不想這懸梁自盡的把戲根本就是為了要咬掉他一塊血肉,而這種小事要壓下去就是當家人一句話的事,甚至掀不起任何波瀾!”
塗紹昉長嘆一聲,執起茶壺給彼此斟滿茶杯,勸道:“習慣是很可怕的,時日一久很多人都會有習以為常。”
“你知道,整個傅家我最讨厭誰嗎?”傅歸晚突然問,塗紹昉剛端起白玉茶杯欲飲,聞言微頓,順着她的思路接道:“莫非是郡主的父親?”
“他既要做愚孝的好兒子,又要做好丈夫好父親兼顧好兄長;小打小鬧時想一家和睦,掀起狂風大浪還要家族和睦,寧可委屈自己和妻兒來遷就成全家族和睦,甚至鬧多少回都是這個态度!”
傅歸晚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冷笑道:“幾乎是每一回,老太爺欺壓嫡長房,我強硬地對抗住他就沒覺得受欺負反而認為我太咄咄逼人繼而壓着我低頭去給欺負他的人賠罪。
塗少爺,你知道被自己護在身後的人接二連三的捅刀是什麽感覺嗎?合着全是我自作多情!”
“是很悲涼。”塗紹昉嘆息,被自己護在身後的人捅刀,這無異于背叛和倒戈,比起一直站在敵方的祖父的确更可恨,換他也是這種态度。
“郡主對父親也死心了嗎?”
吃完橘肉,傅歸晚捏顆櫻桃吃,一時間沒接話,過了會兒說:“十三歲那年,我再度生出脫離傅家改姓蘇的心思。那年我對傅宗弼徹底死心,對那位父親的心也涼掉大半,是不是耗得太久了?”
“是!”
塗紹昉很明确的闡明态度:“換作我在你的位置,當年被潑髒水時早就反擊了,傅宗弼敢潑我一盆髒水我就弄倒兩個他在意的,就看誰硬的過誰!
至于父親?呵,被長女護着卻反過來威逼長女向欺壓他之人低頭的父親?他父親欺壓他,他愚孝到甘願受着;女兒保護他,他偏要在他女兒背後捅刀子,這叫什麽父親?事不過三,碰到三回這種情形我早決裂了!”
傅歸晚忽而詭異一笑:“你信不信,我生出過讓傅宗弼一死了之的心思?”
“信,為何不信?死他一個,整個家族都清淨,為何不做?”
“弑殺祖父這種事,你平靜過頭了吧?”
“或許我內心就是這麽冷血。”塗紹昉平靜而漠然:“長輩慈善愛護我才有孝心,欺壓我百般算計我還想讓我有孝敬,白日做夢都別想!”
“聖上、相爺、盛副相和權尚書、還有我老師,我外祖家他們都認為我心腸太軟,我也曾以為我心腸很軟,這兩年我才發現我的心腸也能很硬。”
傅歸晚揚揚眉,笑得風華無雙:“半年之內我應該能和傅宗弼決裂,到時候就請東宮幫忙搭把手,把傅家本家、傅宗弼的門生、親近傅副相的親友全部連根拔起。”
塗紹昉不可思議的看她一眼,這可相當于把整個傅家七、八成的基業給毀掉了,這麽說來是确實夠狠,比他以為的要狠得多。
“郡主你可是要争當皇後?”他都不知道為何要勸:“你把自己的家族給拔掉了,你這不是自毀長城?”
“塗少爺怎麽糊塗了,連這麽白癡的問題都問。”傅歸晚提醒道:“靠着我才有傅家的飛黃騰達,我還需要靠他們嗎?”
他竟然無法反駁,塗紹昉笑笑,端起茶杯慢飲,喝完茶,幹脆也拿只橘子來剝皮,順便理理順:“郡主不是13歲時再度想改姓蘇嗎?怎麽又沒動靜了?”
“那年事情太多,三皇子墜馬致殘,權貴妃亡故,沒暇再理會。”傅歸晚垂眸,掩住眼底的傷情,閉了閉眼轉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春風吹來芬芳的杏花,碧波淺淺漾起一層水紋,幾尾金魚擁簇着頂着杏花瓣嬉戲,如此閑适。
三皇子、權貴妃?
塗紹昉聞言都忍不住嘆口氣,過片刻才又問:“那麽郡主14歲時呢?那年傅宗敏下獄,傅家族人對你怨氣沖天,那時不走還要等到何時?這麽好的時機你怎麽又拖着了?”
“一貫以來傅宗弼屢試不爽的是用整個家族來壓制我,因為傅經柏必會低頭,我為着父母兄妹得妥協;他同樣認為我心腸很軟,不怕适得其反,所以可勁壓制毫不手軟。”
“整個家族?”塗紹昉一驚:“你祖父竟能狠到這種份上?”
“本家、親戚但凡追随傅老太爺的全都對我沒有絲毫善念,甚至在我幼年就開始了,每每動用家族和親友的壓力傾軋而來,壓着傅經柏低頭,進而用傅經柏來逼迫我低頭。”
傅歸晚依舊在注視湖面,還有些随意地屈起手臂托着腮,聲音空曠而淡漠,淡得似乎比涼亭外的湖水還沒滋味;淡得令塗紹昉都忍不住相信她可能真的無所謂了,是徹底放下之後比陌路人還不如的冷然與薄涼。
“你道傅副相施壓,他最會做的可不是在外面施壓,而是在傅家內部給嫡出長房施壓,基本上他不滿意或者有要求就會向嫡長房施壓。
倘若他個人的分量不夠,那就再加上親戚,這個分量還不夠便用整個家族的力量傾軋。三年前我沒保他弟弟,他大發雷霆到幾乎要把嫡長房肢解,完全縱容所有人欺壓過來逼迫我拿好處孝敬他們,讓他和家族消氣。
傅經柏還沒立起來,我走不得,否則我脫離傅家後父母兄妹全得被生吞活剝;其次我以為到這個份上父親該醒悟了。
可我真想不到傅經柏不僅毫無反抗還甘願被欺壓乃至壓着我低頭,他認為至少別下獄,判刑十二年實在過了。我做錯事,嫡長房應該補償,他願意代女兒彌補同時要求我也彌補,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該謝謝這位父親?”
塗紹昉給自己倒杯茶喝,他聽着都覺得糟心,永福郡主的心腸還真是夠軟,怪不得傅宗弼敢吃定這個孫女。
“那年我對父親死心更徹底硬下心腸,打算及笄後公告天下脫離傅家改姓蘇,只是我在及笄前發現了個大秘密。”
秘密?塗紹昉皺眉,許久沒聽她繼續說,遲疑的喊了聲:“郡主?”
“知道這個秘密後我才意識到脫離傅家能算個什麽?傅宗弼打定主意要榨幹我的聖眷,這根本就不是我改姓蘇的事。”
傅歸晚倏然轉過頭,美麗的剪瞳冒光狠厲的兇光,絕美的容顏布滿陰沉:“他以為我心腸很軟,我就讓他看看我究竟能心硬到何等境地!”
“欲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對于永福郡主突然變狠辣,塗紹昉很淡定,換成他早就動手了,存疑道:“你的意思你在幫忙縱容,那傅家的兩位少奶奶?”
“我兩個哥哥自己中意想娶,我和兄長關系好,當然幫他們。”傅歸晚站起來,執起茶壺好心給對方斟滿,再給自己斟杯茶,捏顆櫻桃吃。
“換言之你不是為了給家族敲警鐘?”塗紹昉确認。
“人心會寒的,塗少爺以為我多少年前就該寒心了?”傅歸晚反問。
也是,換作他早不管了,塗紹昉手指指腹摩挲着白玉茶杯光滑的壁面,猶豫而又肯定:“傅家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已經千瘡百孔,對嗎?”
郡主笑:“你以為呢?”
“不怕告訴郡主,在東宮麾下,我基本不負責傅家,唯獨去年底會稽鬧出祥瑞,我看着熱鬧才查了查傅經茂。不過——”塗紹昉也笑:“傅副相貪得無厭在朝堂上早已不是秘密。
我甚至敢說他已貪婪到令聖上厭惡,而三子假造祥瑞欺君、幼女紅杏出牆這等事他竟然也能全部放縱,應該能窺測出七八分了。”
傅歸晚意味深長的笑起來,沒有接話。
“你在故意縱容。”塗紹昉終于茅塞頓開恍然大悟:“正如傅二姑奶奶紅杏出牆這件事,你和他們敵對也願意幫忙遮掩,其實只為縱容。
目的就是為将來,終有一日掩蓋着的所有禍事鬧到一發不可收拾時反噬回傅家,你是真的要把傅家給毀了?”
“縱容?”傅歸晚扯扯嘴角,語氣涼薄:“塗少爺以為誰給我的機會來縱容?”
塗紹昉一怔,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不确定道:“什麽意思?”
“在我獲封縣主之前,他還有所收斂;等我九歲長住府裏後,傅家和親友的爛攤子他就開始一點點交代給我,讓我來幫忙處理解決。”
傅歸晚笑問:“塗少爺以為如何,傅宗弼夠無恥嗎?為壓制我,他讓族人和親友可勁欺壓,那些人追随老太爺的步伐對我沒有半分善意;而一旦他們闖出禍事,傅宗弼頭一個就是想到把事情交給我,讓我來擺平解決。”
“……”
塗紹昉受不了的連連喝三杯茶敗敗火,由衷道:“郡主,我衷心建議你把傅宗弼弄死,反正你也想過讓他一死了之。”
“死很容易,但死是最便宜的。”傅歸晚揚唇而笑,笑得諷刺:“我從四五歲開始勸他低調、收斂,他只當耳旁風。
我九歲後勸他多管管本家和親戚那些狂悖之徒,他渾然不在意;當年我對傅家沒死心倒真想管教,可我才十來歲人微言輕,想管也沒多少力度。
13歲後我沒再勸過,因為不在意了,這個家族好壞都随他;他身為族長都不在意家族将來走向滅亡,局外人何必再操閑心?”
塗紹昉有些想不透,真心想請教請教:“郡主思量過傅副相的心态嗎?我覺得他的行為特別像捧殺,捧殺自己人,他就一點不擔心将來嗎?”
“将來?”
傅歸晚笑了,笑得冷極:“擔心什麽?好處他和他寵愛這批人得到了,鬧出來的災禍自有旁人給他們料理,有什麽可顧忌?
他認為永福郡主心腸很軟,他手上還有永福郡主的父母兄妹能脅迫;永福郡主還要争奪國母之位,必須得仰仗家族,絲毫不必擔心欺壓過甚會适得其反。
将來他死後亦沒甚可擔心,傅經柏多愚孝啊,他有的是辦法讓這個兒子繼續護着,再由傅經柏壓着傅歸晚,能永遠幫他供着這群人一輩子榮華富貴!”
塗紹昉眼中震驚閃過,難以置信道:“這是真正要壓榨你一輩子,甚至打定主意要把你徹底榨幹了?對自己孫女狠到這個份上,可比你跟他有血海深仇還狠。”
大悲大怒已過,傅歸晚只餘冷漠,端起茶杯淺啜一口,道:“所以這不是我改姓蘇的事,更非我心腸軟便能一笑置之,把整個傅家及其親朋連根拔起又如何?
靠我得來的榮華富貴甚至是白得的,既然不要那我就收回來,到時候傅老太爺承受得住算他命大,承受不住一命嗚呼我給他厚葬!”
“你考慮的有道理。”
換他也必定這麽做,塗紹昉特別爽快,舉杯道:“郡主你放心,哪怕我姐夫不答應,我也必定幫你勸服他;到時候你有任何需要盡管提,咱們以茶代酒喝一杯吧。”
我跟你沒那麽熟吧,傅歸晚腹诽,面上沒反對,舉杯跟他隔空碰了碰,一飲而盡。
茶水飲盡,塗紹昉心道一聲痛快,準備和永福郡主聊聊池、盛兩家時目光落在她手邊的橘子皮上,不由得怔住了。
只見橘子皮被剝成五條展開擺放猶如一朵橘黃的五瓣花,其中一塊橘子皮上擺着用櫻桃梗堆出的笑臉。
這是他師妹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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