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車

蘇岑從廁所回來，醬油漬依舊頑強得巴在她的襯衣上，只是顏色變淺一些而已。

她坐下後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神情有點惱火。片刻後甩甩頭，從筆袋裏拿出錄音筆扣在口袋上，準備安心上課。

剛拿了本書翻開，就看見了那個袋子。她問顧楠：“這誰拿來的？”

她現在挺怕收東西，萬一又是那個曹晉。

顧楠回頭看一眼沈家宥：“問你同桌，剛剛就他走過這兒。”

蘇岑就問他：“你拿來的？”

“是，趕緊去換上。”

蘇岑這才發現裏面是件幹淨的校服。

“你哪來的女式校服，買的還是借的？”

“別管怎麽來的，去換。”

“那你還回去吧，我沒關系。”

“衣服濕成這樣，是不怕走光想要繼續這麽上課嗎？”

他語氣淡淡的，說這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擡，一雙手在屏幕上飛快地點着。偶爾眉頭一皺，露出幾分狠勁兒來。

蘇岑低頭看了看弄髒的地方，白襯衣沾了水确實有點透，隔着布料能隐約看到裏面淺粉色的內衣。

她臉頰一紅，來不及說什麽，就聽沈家宥又在那裏催她：“趕緊去，快上課了。”

蘇岑拿着袋子進了女廁所，找了最裏面的一個格間鎖了門開始換衣服。剛解了兩顆扣子，就聽外頭兩個女生說着話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似乎還在哭。她拖長音調問另外一個：“這可怎麽辦啊，曹晉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另一個就安慰她：“這也不能怪你啊，只能說那個叫蘇岑的太狡猾，沒上你的當。”

“曹晉他哪裏會聽我的解釋。他剛剛打我那一下疼死了，回頭他要再找我可怎麽辦，他會不會再打我？”

“打你就去告訴老師，這本來也不是你起的頭，都是別人撺掇你。有人要利用曹晉對付蘇岑，關你什麽事兒。”

“沒用的，老師們也管不了他。而且他要是告訴老師，我想把蘇岑騙到假山後面和他見面，老師會不會很生氣。”

女生越說越激動，聲音大了幾分。蘇岑聽出來了，這女生就是中午把湯潑她身上的于曉佳。

于曉佳哭哭啼啼，一副吓破了膽的樣子：“不行不行，這事兒絕對不能讓老師知道，知道了我會被開除的。”

蘇岑在她倆的交談中冷靜地換好衣服，打開了格間的門鎖。

她剛一出現，那兩人的聲音立馬就消失了。于曉佳見鬼似的望着她，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

她旁邊的女生扶着她，臉色也是不好看，但還在那裏嘴硬：“沒事兒曉佳，這兒就我們三個，她也沒人證。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她。”

蘇岑不說話走過她倆身邊，走到廁所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背對着兩人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摁了播音鍵。

不大的女廁所裏回響着于曉佳的聲音：“……要是告訴老師，我想把蘇岑騙到假山後面和他見面，老師會不會很生氣。”

于曉佳冷汗直流，緊張得全身都在抖。

蘇岑轉過身來盯着她倆：“誰要利用曹晉對付我？”

她聲音不大，卻凍得那兩人一哆嗦。

于曉佳瑟縮着搖搖頭，咬唇不肯說。

“兩個選擇，要麽告訴我那人是誰，要麽我把這錄音放你們班主任桌上。你們班主任教政治，姓陶對吧。”

于曉佳看她要走急了，沖過去想要拉住她：“別別別，我說我說。”

蘇岑走開一些和她保持安全距離，一揚頭：“行，你說吧。”

“是，是沈沁。她答應給幫我安排和她哥約會，我才幫她的。我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對不起蘇岑，我真不是故意的。”

潑湯在她身上，以換衣服的名義把她往假山處帶。要不是她接了馮其正的電話急着走人沒着于曉佳的道，後果會怎麽樣真不好說。

這樣還說不是故意的，蘇岑也懶得再聽她解釋什麽，拿着髒衣服回了教室。

上課的時候她略有走神，腦子裏一直在想這個事情。

沈沁找人對付她她能理解，畢竟她的出現威脅到了對方的生活。但出手這麽狠，找個流氓欺負她，這手段未免也太……

她挺了挺後背，拿餘光瞟了眼身邊的男生。

沈家宥知道一個屋檐下的妹妹是這樣的人嗎？

下午放學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蘇岑沒帶傘，和顧楠兩個人擠在一把折疊傘下，一路小跑着往學校門口去。

門口擠滿了來接孩子的私家車，沈家的車也在其中。

沈沁坐在車裏等她哥下課。很快沈家宥出現在校門口，她趕緊放下窗玻璃招呼對方上車。

沈家宥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一眼雨幕中紛紛奔跑的同學，認出了蘇岑和顧楠的身影。

被顧楠高大的身形一襯托，蘇岑顯得很嬌小。

兩個女生擠一把小傘，被雨淋得有些狼狽。

沈家宥扭頭就上了副駕駛。

沈沁高興裏夾雜了一絲失落。但她哥肯上車已屬不易。要知道開學到現在她幾乎天天等他放學，可他從沒跟自己坐過一輛車。

不是打車就是坐朋友的車走，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

等了一個多月，才等來了今天。

她正要讓司機開車，就見沈家宥放下副駕駛處的玻璃，沖窗外的人一招手：“上車。”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沈沁發現了蘇岑的身影。

怎麽什麽事兒她都要插一腳！

蘇岑并不想上這車，可顧楠力氣大手腳快，沒等她拒絕，三兩下就把她推上了後排座位。

然後她自己也跟着擠了進來，一邊擠一邊和人打招呼。從司機到沈家兄妹都打了個遍，最後還象征性地征求沈家宥的意見：“我搭一次免費車，你沒意見吧？”

“我要有意見，你現在能下去嗎？”

“那肯定不能啊。你什麽人我還不清楚，鐵石心腸。”

話音剛落就聽沈家宥吩咐司機把後排的移動門打開，顧楠趕緊改口：“不是不是，是菩薩心腸，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你這麽好的人，是吧沈沁？”

她這話問的，沈沁都不知道該怎麽接，最後只能尴尬地笑一笑，默認了這個說法。

蘇岑夾在她倆中間，只覺得呼吸都不順暢。沈沁那雙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兒，一路就沒移開過。

沒辦法，她只能目視前方，裝作認真坐車的樣子。

可一看前面，又總會看到後視鏡裏的人。司機忙着開車沒空看她，副駕駛上的沈家宥卻時不時地擡頭，兩人的視線難免會撞到一起。

這車坐得她腰酸背痛，一直到顧楠下車後才好一些。

她迅速挪到門邊，盡量靠在角落裏不出聲。沈沁見狀默默移開目光，強壓下心頭的怒氣。

她怎麽這麽蠢。早該想到她哥問她借校服是為了誰。于曉佳弄髒蘇岑的衣服，她哥就借了給對方穿。

這兩人不會真好上了吧？

沈沁心頭一哆嗦，吓得臉色都白了。

那天晚上，她一整夜都沒睡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總是飄過蘇岑穿自己校服的模樣。

後來還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見蘇岑扒了她的衣服叫她滾，讓她滾回蘇建設夫婦身邊。那破舊的小矮房又髒又暗，男人兇神惡煞盯着她看。

她吓得跑出去沿街流浪，因為沒錢就去摸別人的皮夾子。可是讓人給抓住了，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直接就把她給打醒了。

沈沁驚醒後坐在床上，摸着自己一臉的冷汗，再也睡不着。

好容易熬到天亮，沈沁找了個由頭給曹晉打電話，說着說着就繞到了蘇岑身上。

曹晉就和她抱怨：“我說沈小妹，哥哥我可是很信你的。你說那蘇岑又軟又漂亮我才下手的。怎麽這麽難搞，于曉佳居然沒把她給騙來，害我的假山那兒白等半天。”

“晉哥……”沈沁沖他發嗲，“女孩子有時候也喜歡霸道一點的男生，直接上比什麽都管用。”

“你可別蒙我。我聽說她把我兩次送的花都給扔了，你還讓我上？”

“追女生本來就得不要臉，那可是考年級第一的大美女，不是那些平常的小姑娘。人家傲氣着呢，你獻殷勤沒用，你得比她更霸氣，這樣才能鎮住她。”

“真的？”

“真的，曹哥你信我，我是女生我懂。”

曹晉本來碰了軟釘子心情一直不好，聽到這話心頭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個蘇岑真的不一般，越是拒絕越是叫人心癢難耐。他一想到她那張白嫩嫩的小臉，就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正在吃早飯的蘇岑突然就覺得後脖頸一涼，不由縮了縮脖子。

沈家宥坐她對面，見狀便問：“怎麽，落枕了？”

“可能是吧。”

“睡相那麽差，你晚上夢裏大戰孫悟空去了？”

說着起身去了廚房。

片刻後他拿着杯牛奶出來，将杯子擱到蘇岑面前，吩咐道：“把這個喝了。”

“不用了，我不喝牛奶。”蘇岑說着就要把杯子往他跟前推。

“你敢推試試看。”

這話又兇又霸氣，不僅蘇岑愣了，同桌吃飯的邝明依也是神情一變。但她沒說什麽，依舊喝着自己的燕窩。

沈家宥沖蘇岑一瞪眼：“趕緊喝了，我可不想一整天在學校看個歪腦袋，難受。”

蘇岑拗不過他，雖不知補鈣和治落枕有什麽關系，也只能喝了那杯奶。

喝完嘴邊留下一圈奶漬，沈家宥看她這個樣子，只覺得她像只小奶貓。心裏頭也像是被貓抓一下一下地撓着。

撓得他癢癢的，止不住就笑了起來。

邝明依見了這一幕，愈加心裏有底。看來她這個女兒回來得很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