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做的什麽破事
“掌櫃的,可有空着的天字房?”踱至櫃臺,鳳盈眼角餘光掃過四周,确定無異後注意力全數集中在天字一號房。
“天字一號房與二號房已有客人,三號房昨兒個就被廖老爺定下了,客官實在對不住啊!”掌櫃的只是稍稍打量眼前人,便能斷定對方是個家世不錯的公子哥,當下陪着笑臉推薦道:“雖然天字房好,但地字房也是不錯的,恰好……”
“不必!”鳳盈掏出一錠銀子,推到掌櫃的面前:“本公子只要天字房!”
“但天字房一共只有三間……”掌櫃的有些為難地皺起眉頭。
廖老爺雖定下了天字房,但不一定來,買賣成不成還是個問題。可眼前人出手闊綽,現在就有二十兩擺在他面前,遂了對方的意,那對方就是他日後的金主啊!只是,若把對方請進去,廖老爺卻來了,依着廖老爺的脾氣,他這客棧得倒大黴啊!
“掌櫃的,天字二號房的兩位客官喝了不下六大壇子的酒,怕是醉得差不多了,過不了半個時辰就會回去,而廖老爺平日裏也不會來得這麽早,不如叫這位公子先到天字三號房歇着,品一品我們客棧的香茶、美酒,待天字二號房的人走了,我們把天字二號房拾綴一番,再請這位公子移步!”一個模樣機靈的小二上前跟掌櫃的一番耳語,掌櫃聽了點點頭,忽的又猛搖頭。
“不行不行,這樣麻煩得很,人家怎肯呢?”
“這主意甚好!”他兩雖是耳語,奈何鳳盈耳力極好,一字不落地把兩人對話聽了個完全,當下從袖中再掏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越過掌櫃的遞到小二面前:“一盞碧螺春,剩下的歸你!”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小二連連躬身,笑得險些将嘴咧到耳根。
他一年都賺不來十兩銀子,如今只是幾句口舌就得了十五兩,這銀子足夠他抱着樂上十天半月了!
“動作快些!”鳳盈說罷擡腳走上二樓。
喝了六大壇子?看來陳旭已經被帶來這灌酒了,依着陳旭的酒量,若是按着一人一杯算,此時也差不多該被放倒了。
“客官這邊請!”小二在前頭興奮地領路,鳳盈緩步跟在後頭。她方踏上最後一階樓梯,天字二號房的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人走了出來,匆匆瞧了她一眼,便推開天字一號房的房門走了進去,顯然是沒認出她來。
看來軍營裏還蠻多二哥的人嘛!鳳盈看了眼房號,慢慢踱到天字三號房。
“客官您先歇着,茶水立馬就上!”小二将桌椅上并不存在的塵土擦了遍,而後退了出去。
屋內安靜下來,鳳盈豎起耳朵注意着隔壁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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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壇碰撞的聲音不時響起,沒有對話聲,亦沒有碰杯聲,陳旭應當是被關俊良一人約出來的。
忽的響起腳步聲,應當是兩個人的,門被推開,只有一人走了進去,聽步伐聲,不是關俊良,那就是林副将了。
林副将坐下後,推了推爛醉如泥的陳旭,試探性地問道:“聽關俊良說你找我?”
“林儒(副)将?”陳旭搖晃着身子,艱難地擡起頭,在看到對面的人後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這才大着舌頭道:“系,窩系在棗你(是,我是在找你)。”
“有事?”林副将給自己倒了杯酒,淺斟慢酌,并不急于盤問。
“窩(我)寫了份走着(奏折),裏(你)幫忙瞧瞧!”陳旭意識到自己有些捋不直舌頭,摸索着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從懷中掏出舍不得丢掉的宣紙。
林副将接過,掃了兩眼,笑道:“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興許這正合了元帥的意呢?”
“什麽意思?”雙手撐着下巴,陳旭終于口齒清晰,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副将。
“元帥本就是一介女流,若非相爺将她推向戰場,她斷不會過這種戎馬生涯。如今皇上罷了她的官,她也欣然接旨,不正說明比起刀口舔血,她更願意過着舒适安定的日子嗎?”林副将如他一般撐着下巴,對上他朦胧醉眼,似嘆息道:“元帥已經做了選擇,我們當尊重她,你又何必多此一舉,最後落得個兩頭不讨好呢?”
“呸!”陳旭猛地淬他一口,噴得他滿臉唾沫:“你這孫子懂個屁!”
“我曉得你對元帥的尊崇,但事實便是如此!”林副将抹去臉上唾沫,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看開點,莫要借酒消愁!”
“我呸,你才借酒消愁,你根本不懂元帥,有什麽資格在這評頭論足的?她根本就不是被相爺推上戰場的……呃!”陳旭打了個酒嗝,滿口酒氣直沖林副将,但他渾然不知,只顧得兀自說道:“元帥當初可是自願請纓,為此她還在院子裏跪了整整三日,才求得相爺同意,她怎麽可能願意被罷官,她才不是那些世俗女子!”
對于鳳盈主動請纓一事林副将分外震驚,但面上卻故作不信道:“莫要開玩笑,元帥那時可才十三歲,又得相爺嬌寵,怎麽可能放棄舒适的日子不過,去主動請纓。該不會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臆想你大爺,元帥那是為了給她二哥報斷腿之仇,她那般有情有義的女子,豈是你這種小人可以理解的?”陳旭打心眼裏佩服鳳盈,聽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林副将觸了他的逆鱗,當即被歸于小人行列。
“那她腕上的傷……”不過豆蔻年華,又是相府千金,得萬人追捧、百人嬌寵,卻如此重兄妹之情。林副将心中油然生出敬意。
“快要三年前,元帥跟我說她要潛入鮮卑縱火,幫我們贏得先機,回來後手腕已經被拓跋清那斷子絕孫的龜兒子給砍斷了。”陳旭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他已經不明白自己要說什麽,抱着地上的空酒壇子喃喃:“元帥原本雙劍使得可漂亮了,可她斷了左手,再也使不了了。”
“元帥她……”
“元帥一共就受了那麽幾次傷,都是為了拓跋清。她被杖責那次,是我行的刑,我不忍下手,替她受了過,後來她升官,第一個提拔的就是我。很多人都在背地裏傳,說我是元帥養的男寵,我倒希望是,可惜沒那福分……”抱着酒壇子的手越收越緊,一滴男兒淚沒入鬓發:“為什麽我這麽沒用,幫不到元帥,為什麽?為什麽?”
“陳旭,不該你的莫要多想!”蹲下身子,看着眉頭緊鎖的陳旭,林副将心中五味雜陳。
他看好陳旭的前途,可無論陳旭前途如何,都配不上鳳盈。撇開相府千金的身份不說,文韬武略,膽識過人,重情重義,這樣一個奇女子,世間又有幾個男兒能與之比肩?
“吱呀!”門被推開,關俊良走入,輕聲道:“師父,那位公子請您過去。”
“恩!曉得了!”起身,拍平衣袍上的褶皺,林副将看着地上嘴裏還在嚷嚷着的陳旭,吩咐道:“把他送回去吧!”
“是,師父!”關俊良上前,怎麽扯都扯不動陳旭。
“我曉得不該,我曉得不該,可我克制不住,克制不住……”口中不斷重複着這兩句話,陳旭腦海中浮現那如松柏般傲然的身姿,那絕美的容顏,那微紅的眼……她傾訴時的長嘆萦繞他心口,他原本要斷了不該有的念想的決心,就這麽被一下子吹沒了。
天字二號房的對話入耳,鳳盈手一顫,茶水灑了一桌。
她素來将軍中下屬視作兄弟,偶有勾肩搭背,也不甚在意。她以為,上了戰場,便沒那男女之分,更沒虞氏口中的男女大防,卻不想,她在軍營裏交的第一個鐵哥們竟對她存了別樣情愫。
深吸幾口氣,聽得隔壁傳來踉跄的腳步聲,還有陳旭的呢喃聲,她連忙轉移注意力,不去聽陳旭的言語,但那話卻仍舊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元帥從未哭過,可那一次……她的淚讓我想要照顧她一輩子……”
鳳盈聽罷,懊惱地直錘腦袋。
鳳盈啊鳳盈,你做的什麽破事,你利用人家就算了,還讓對方把一顆真心搭了進去。
“客官,天字二號房空出來……诶,客官可是頭疼?”小二推門而入,就看到鳳盈捶頭的詭異畫面。
“沒事!”鳳盈粗着嗓子擺擺手,心中暗罵着小二進來的不是時候。
“客官沒事便好,那天字二號房已經空出來了,您是現在移步嗎?”
“等我喝完這盞茶先!”鳳盈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斟一杯茶,想借由這茶香給自己醒醒神。
聽到她暫時還沒走的意思,小二頭上冷汗直冒,搓着雙手道:“客官,那廖老爺已經派仆人前來訂菜,怕是一會兒就要來了!”
“這樣啊……”轉動着手中茶盞,聽得輪椅轱辘聲響起,漸行漸遠,鳳盈這才緩緩起身,悠悠踱向門口,經過小二身邊時,将十兩銀子丢他懷中:“給本公子上幾樣招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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