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跌落懸崖
世間只有嵩山餘老一人會?游弘圖手漸漸松開,看向侯谷蘭的眼神帶着探尋,似等待她再說一遍,好證明他方才出現了幻聽。
“游弘圖……”侯谷蘭伸手,方觸及他的衣袖,游弘圖便猛然拂袖,抓起車上屬于他和鳳盈的包袱,扯斷束縛白馬的繩子,揚鞭離去。
“游弘圖!”她追了出去,只見那淺灰色的衣裳在夜色中漸漸消失。
“游弘圖!”淚水在臉上泛濫成災,她顧不得車上還有一個俘虜,弄斷束縛着另一匹馬的繩索,奮盡全力去追趕游弘圖。
他誤會了,她曉得他誤會了,他一定懷疑她是奸細,懷疑這一切都是她和師父竄通好的,一定是。
聽到身後遠遠傳來聲音,游弘圖蹙眉,但手中長鞭揮舞的動作不曾減慢,循着可能的蛛絲馬跡,往來時的方向趕去。
天漸漸亮起,東方泛着魚肚白,象征着全新一天的開始。
游弘圖紅着眼,在一株老槐樹上找到一個新鮮的泥鞋印,頓時松了口氣。還好,他尋對了方向,沒有白白浪費五個時辰。
倏地站起,腦袋一陣暈眩,他身子一個不穩向後摔去,在空中踢了腳樹幹,向後空翻,落地堪堪穩住身形。他已兩日沒合眼,趕路、殺賊、追蹤,每一件事都在透支着他的體力和精力,如今怕是難以繼續追蹤。
揉搓着手中新泥,舉目看向未知的前方,只是短暫的猶豫,他再次起身趕路。
師父說過,洛陽天降祥瑞,有鳳來儀,洛朝必然因一個女子改變現狀。
那是師父五年前說過的話,後來匈奴幾乎打到洛陽,被鳳盈引至城下擊殺。她是洛朝有史以來的第二個女将軍,百戰百勝,攻無不克,戰術刁鑽古怪,挂帥短短一年多就将匈奴打回西北邊塞,而後鎮守北疆,保一方平安,使洛朝得以複興。
這麽一個奇女子,他相信師父口中的祥瑞就是鳳盈,除了她,他找不出第二個配得上“天降祥瑞”四字的女子。
現如今,他要盡全力護她周全,為了他的宏圖大展,更為這洛朝百姓。
簫聲如朱玉散落,脆聲四起,忽的由緩轉急,似浪濤澎湃,将人卷入其中浮沉。
鳳盈循着簫聲前行,眸光空洞無神,好似叫人攝取了魂魄。連續數個時辰施展輕功,她身上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腳每踏上一根枝幹,就在那枝幹上留下幾處淡淡的水漬。但她像沒了知覺,縱然身體未愈,如今又疲憊到嘴唇發白,仍舊沒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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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偏東方向行了不知多遠,原本游弘圖騎行的白馬早已被累垮,他只能使用輕功趕路,腦袋暈眩更甚。
過了一個小樹林,游弘圖瞧見有人牽着一匹汗血寶馬,此時正悉心給寶馬喂養草料。他飛速上前,将飼主踹開,一把奪下缰繩,随即翻身上馬,疾馳離去。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轉瞬間就将寶馬騎出數十丈。飼主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哪裏還見寶馬蹤影,當下氣得直跳腳,呼喝着随身侍衛去追擊搶馬。
“駕!”夾緊馬腹,游弘圖緊抱着馬脖子,極力克制體力透支的暈眩感。
鳳盈輕功比他要好,他不知她如今到了哪裏,現在又是否落在奸人之手,他只能不斷加快速度,争取時間。他争取到越多的時間,她安全的可能就越高。
耳畔風呼呼掠過,速度快得驚人,他用盡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兩側,終于看到一只落在路邊的繡鞋。循着繡鞋所對的方向望去,是一片茂密的林子,四季常青的松柏将參道掩蓋,叫人看不清裏面一切。
翻身下馬,踏入林子,耳畔是駭人的狼嚎聲。
這個林子裏怎會有狼?游弘圖心下錯愕,迎面一只立起來有成年男子高的灰狼撲來,他揮拳直擊狼臉,骨頭錯位聲響起,那狼被一拳打趴。
眼角餘光瞥見一抹倩影,月黃色的衣角,藍色的裙擺,赫然就是鳳盈無疑,他欣喜上前,忽的從側面蹿出一只灰狼。
傾身避開,回拳擊向灰狼胸腔,灰狼倒地嗚咽着,痛苦蹬腿,掙紮。
不待他有絲毫放松,昏暗的林子裏亮起一道道綠光,無數灰狼在為首一只半人高的頭狼帶領下,涎着唾沫,發出沉重的呼吸聲和低嚎,像在警告來人,若想入侵,首先得過了狼群的關。
游弘圖後退一步,緊了緊拳頭,從包袱中掏出周身滿是釘刺的鐵掌套,将掌套套入手中。他丢掉負累的包袱,右腳在地上劃出半圓,擺開架勢。
“嗷!”似感受到他的戰鬥敵意,頭狼仰頭長號,衆狼将他圍住,群起而攻。
踏着彎彎曲曲的參道,鳳盈麻木地走着,全然感覺不到掉了繡鞋的腳被石子咯着的疼痛。
林子的盡頭是一個懸崖,懸崖邊站着一高瘦的男子。他逆光而立,腰挂星蟲狀的香囊,白衣飄飄似仙,口中輕奏蕭曲,簫聲婉轉動聽,看起來美好得不真實。
見到鳳盈,他放下手中玉簫,冰冷的臉上浮現一絲溫和笑意。他朝她招了招手,喚道:“長樂,過來。”
聽到有人喊她的表字,鳳盈眼珠極緩地轉動,視線對上男子眼中溫和,她擡腳,朝男子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跨至危險的懸崖邊緣,直到被大手攔下,這才頓住。
“長樂啊,你怎麽這麽蠢呢?”他扶正鳳盈的肩,眼中沒有一絲責備,只有極淺極淡的心疼。将她身子轉向懸崖,男子在她耳畔打了個響指,而後低聲道:“是你大姐雇的我,給了我這柄玉簫,教的我這首《魂蠱曲》,她讓我将你引到這,先玷污了,然後推下懸崖,不過我對你的身子不感興趣,所以你安心去吧!”
話畢,手輕輕一推,鳳盈直挺挺地朝深不見底的懸崖跌落。
迎面而來的風越來越大,鳳盈神智清醒,但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任由自己不斷下墜。
大姐會《魂蠱曲》,那麽她中蠱肯定和大姐脫不了幹系。先玷污,後推下山崖,好叫人尋不到,叫她死無葬身之地,這真的是她嫡姐能幹出來的嗎?
她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悲凄的笑聲傳入林子,在林子中回蕩,帶着蝕骨的恨意。
身體被群狼撓得千瘡百孔的游弘圖精神一振,雙拳夾擊,打爆一只灰狼的腦袋。
“嗷!”群狼龇着牙,泛着綠光的瞳孔洩出滔天殺意。
“游弘圖!”晚了近一刻鐘追上的侯谷蘭在瞧見狼群後驚呆了,這裏怎麽會有狼?而且還是南疆特有的一種灰狼。
“諾奇,回!”一個陌生的男聲入耳,為首的頭狼霎時間模樣變得溫順,轉頭朝林子伸出奔去。其餘灰狼則後退幾步,睨着游弘圖,而後轉身跟上。
“呼!”游弘圖長出一口氣,撿起地上的包袱,點了穴位止血,搖搖晃晃地朝方才看到鳳盈的方向走去。
“游弘圖,你聽我解釋!”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侯谷蘭急喘着氣,哽咽道:“那蠱據我所知只有我師父會,可我師父不可能跑到這麽靠近洛陽城的地方來,況且他和小姐無冤無仇……”
“侯谷蘭,現在根本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為何這麽急着解釋?現在該做的不是先将人找到嗎?”拂開她的手,游弘圖一步三挪地朝林子深處走去。
“我……”她為什麽那麽急着解釋,還不是因為他懷疑她,還不是因為所以疑點都指向她。可現在确實是找人要緊,她急着解釋,反倒更加顯得可疑。
頹然放下手,侯谷蘭小步跟在游弘圖身後,只盼能快些将小姐找到,順帶将引小姐來這的壞人抓住,這樣才能還她清白。
彎彎曲曲的參道似綿延得望不到頭,游弘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偶爾被苔藓打了滑,他身後的侯谷蘭也不敢上前攙扶。
終于,昏暗的林中有大片陽光灑下,顯然是快要走到盡頭。他喜極而奔,向前跑了十多步,然後減緩了步調。
眼前是開闊的景象,開闊得叫人心悸。那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往下可看見參天的老松樹斜挂懸崖峭壁上,它的大半部分露在外面,小半部分被缭繞的雲霧遮蔽。
他臉上血色褪去,滿身的鮮紅将他映襯得越發慘白。頹然跌坐在地上,猩紅的雙目不死心地四下搜尋痕跡。
他是循着足跡找來的,一個鞋印,一個腳印,從參道綿延到懸崖邊,懸崖邊還有另外一雙鞋印,看起來是男人的無疑。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侯谷蘭捂住嘴,身子不住發抖,淚無聲落下。那懸崖邊頓住的一個鞋印和一個腳印有向前滑動的痕跡,且它後面有一雙男人的鞋印,這麽看來……
她張了張口,千言萬語被卡着,如鲠在喉。
膝蓋彎曲,她緩緩跪下,頭重重磕在地上,淚水一滴滴滴落。
“侯谷蘭,小姐現在所遭遇的和你脫不了幹系,不想死就滾遠點,別回洛陽!”這一刻,他選擇相信她,但相信她又能如何,就算她沒有策劃,沒有參與,她終究被人所利用。
起身,折枝為杖,游弘圖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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