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柔軟
是了,沒錯,是夫人。小姐六歲那年曾跟相爺哭訴夫人強喂她馊食,後來雖然相爺查明夫人是為給小姐調理身體用的偏方,但自那之後,小姐跟夫人的關系就變得越發生疏。
若是侯谷蘭沒有診錯,加上十年前小姐确實有吃過馊味午膳,那麽這引魂蠱就是夫人下的無疑。
“白芷姐姐,你說的是相府的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侯谷蘭愕然怔在原地。
夫人可是小姐的嫡母,而且看起來溫婉柔弱,外人皆道她對小姐比對自己親女兒還好,怎麽會……
“噓!”捂住她的口,白芷看向一旁同樣面露愕然的章澤。
“白芷姑娘放心,此事章澤絕不會向外人提及。”伸出三指指天,章澤信誓旦旦地發誓。
“不……”攔住他的動作,白芷緊抿唇,閉目深吸幾口氣,艱難道:“此事得向外人提及。”
見兩人茫然地看着她,白芷解釋道:“此時是取得證據的最佳時機,但鳳府外受人監視,所以我們必須向外人尋求幫助。”
“白芷姑娘的意思是?”猜到她的意圖,章澤暗暗松了口氣。幸好幸好,不然他發了誓,得在守諾和傳遞信息間糾結半天。
“麻煩章澤大哥想辦法将此消息帶給六王爺,雖然不确定六王爺願不願意出手,但如今也只有他能幫了。”此事牽扯到夫人,萬不能叫二少爺知道,為今之計,只有麻煩六王爺了。
“白芷姑娘放心吧!”章澤心中對她升起幾分佩服。在小姐出事時一個丫鬟能做到反應如此迅速,決策如此果斷是很難的,也難怪鳳盈會最信任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白芷姐姐,小姐不是不想跟那些個王爺有太多牽扯嗎?這樣做豈不是叫小姐欠了六王爺人情?”出了這種事不應當第一時間通知相爺嗎?小姐可是他親生女兒,夫人如此惡毒,沒有洛陽大戶人家口中的婦德,就該被嚴懲。
“已經承了六王爺的恩情,一個與兩個有何差別?”白芷嘆了口氣,短短一個上午幾乎要抽光她一整日的力氣。她拍拍侯谷蘭的肩,柔聲道:“快去歇着吧,怕是接下來事情還多着呢。”
“那白芷姐姐你……”
“去吧!”
章澤快步在鳳府內走着,一面走一面注意着周圍的動靜,警惕被人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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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數個牆角,他來到鳳盈堆放金銀財寶的那間屋子前。
“什麽人!”守門侍衛長槍交叉,擋住章澤去路。
章澤頓住腳步,從懷中掏出一枚古樸的鑲銀邊的檀木令牌。守門侍衛在看到令牌後一驚,連忙将長槍收起,恭敬道:“不知大人駕臨,大人快請,我等為你把風。”
“嗯!”滿意地點點頭,章澤掏出鑰匙将門打開,踱了進去。
走到屋子角落,在南牆離地半丈處輕輕敲了三下,牆角緩緩打開一個成年男子一臂寬的大洞。
“咚咚!”灰袍男子正于屋內悠然品酒,忽然聽得地板上傳來敲擊聲。他起身,不緊不慢地踱到牆角,敲了敲南牆,牆角打開一個大洞,一男子閃電般從洞中竄出。
“章銳,你動作也太慢了點!”拍去身上的灰,章澤不悅道。
“別抱怨,說正事!”悠然踱回桌旁,端起斟滿美酒的酒杯,章銳閑适地品酒。
“據鳳二小姐的大丫鬟谷蘭所言,鳳二小姐中的是引魂蠱……”
“這個你今早就說過了!”章銳打斷他的話,就差在臉上寫上“你廢話”三字。
“我知道這個說過了,但還沒完,鳳二小姐中引魂蠱極有可能是右相夫人虞氏所為!”
“真的?”章銳倏地站起,桌上酒壺被他衣袍帶倒,打濕了一大片,但他顧不得這些,雙手抓着章澤肩膀激動道:“這可是大發現,還有什麽消息沒?”
“沒……”“了”字尚未出口,章銳就以風卷殘雲的速度消失。
王府書房,慕容南宇以筆勾畫地形圖,眸光落在洛陽郊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爺,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再耽誤下去……”他身邊的暗衛出聲提醒,眼中有着隐隐擔憂。
慕容南宇擡眸瞧了他一眼,執筆在地形圖上畫下最後一個圈。
“派人尋這三個地方!”指向被他用筆圈起來的三個村落,慕容南宇眉目舒展,暗暗松了口氣。
“王爺,鳳二小姐是從懸崖跌落的!”這和游宏圖說的方向簡直是南轅北轍,況且這片村落根本沒有懸崖。
“從懸崖跌落?”挑挑眉角,慕容南宇冷笑:“跟了本王這麽久,該學的你還沒學到。”
“屬下愚鈍!”暗衛倉皇跪地。
“扣扣!”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慕容南宇看向大門:“進。”
“屬下見過王爺!”恭敬行禮後,章銳拱手道:“引魂蠱由來已有眉目,不出意外當是虞氏所下。”
他将事情重點闡述一遍,慕容南宇聽後眼中浮現淡淡笑意:“将千機閣之人全數召齊,你與千龍分別監視虞氏與鳳容,其餘人等随本王尋人!”
虞氏會巫蠱之術,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
“爺……”跪在地上的千龍擡頭看向慕容南宇,見他蹙眉,忙不疊站起,沉聲道:“王爺盡管放心,屬下定當完成任務。”
“嗯!”淡淡應了聲,慕容南宇擡腳朝屋外走去。
引魂蠱,跌落懸崖,林中灰狼……他倒要看看,是誰在他眼皮底下玩出這麽多把戲。
“駕!”一輛接一輛馬車毫無阻攔地駛出洛陽城,慕容南宇站在高處,目送着馬車遠離,微微勾起唇角:“出發!”
三皇兄出南城門後朝南偏西方向走,那沿途不僅有人持杖頗行的足跡,十裏外更有一個深達千丈的懸崖,與游宏圖描述的場景幾乎一致。但是,持杖頗行的出發點并沒有游宏圖騎馬追擊的馬蹄印,相反的,城外南偏東十幾裏處可尋得被人刻意抹去的馬蹄印,想來是有意将他們往錯處引導。
《引魂曲》只有南疆人懂吹奏,且只傳鳳朝皇室,看來鳳朝越來越不安分了。
“長樂姑娘,該喝藥了!”瑩姑端着藥走入茅草屋,步伐有些急促。
“瑩姑!”嗅到那苦澀的藥味,鳳盈臉皺得滿是褶子,撫都撫不平:“我方吃了不過兩個時辰,怎又要吃藥?”
“噗嗤,瞧你怕的!”瑩姑掩唇輕笑,眉眼間滿是柔軟。
她的那種柔軟很特殊,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觸着鳳盈的心窩,叫她心生眷戀。
是了,這種柔軟是母親對于兒女特有的柔軟,她曾見虞氏對二哥,對大姐露出過這種柔軟,她在年幼時對此妒忌得不行,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被這種眼神溫柔以待,只可惜,她被當成了替身,并非獲得這眼神的正主。
“那般苦的東西沒幾個人會喜歡!”睫毛顫了顫,鳳盈扯動嘴角,發現自己連牽強的笑都扯不起來。
“良藥苦口利于病,你要是實在怕苦,瑩姑那有一包蜜餞。”她眉目間柔軟依舊,帶着寵溺,還有幾分小心翼翼。
“瑩姑,不必這麽麻煩的。”鳳盈搖頭謝絕,瑩姑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瑩姑,快些,藥涼了可就無效了!”有人在門外輕聲催促,鳳盈拿眼看去,不是早上給她喂藥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身着綠襖的婦女。那婦女腰上系着一個星蟲狀的香囊,上面繡着精致的花紋,和身上的粗布衣裳看起來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快了!”扭頭應了聲,瑩姑一勺一勺地将藥喂入鳳盈口中。
良藥入口,一股睡意沉沉襲來,鳳盈擡了擡眼,破舊的茅草屋在眼前飛速旋轉、晃動。她艱難地搖搖頭,再搖搖頭,屋內簡單的擺設忽然跳到屋頂上,一切都颠倒過來。
朦胧間,她瞧見坐在她床榻邊的瑩姑起了身,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瑩姑……”她張口呼喚,聲音細若蚊足。
“長樂……”出了茅草屋,瑩姑失聲痛哭,抓着綠襖婦女的手哽咽道:“霜煞,讓我再陪陪長樂吧,我和她十七年……”
“長公主,她不是您的長樂,她是洛朝的鳳盈,修羅鳳盈,您清醒點好嗎?”搖晃着她的雙肩,想要讓她振作,奈何瑩姑只是哭,臉上的皺紋在淚水的沖刷下一點點變淺。
“讓我再陪陪長樂吧,我就她這麽一個孩子,就這麽一個孩子……”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不多時眼睛就紅腫起來。瑩姑哽咽着,哀求道:“讓我再陪她一會兒,親親她!”
“長公主,殿下會頂不住的!”
“霜煞,我求你了!”
“半刻鐘,就半刻鐘!”不忍看到她眼中乞求,霜煞撇過臉,終是松了口。
瑩姑歡天喜地地奔入屋內,捧起鳳盈的手貼在臉上,指尖細致地描繪着她的眉眼:“長……”
話還未說完,只覺脖頸處傳來疼痛,而後昏了過去。
霜煞收回手,看着被她打暈的瑩姑,又看向榻上的鳳盈,柳眉擰成無解的死結。她抱起昏迷的瑩姑,喃喃嘆道:“長公主,她是鳳盈,你怎麽能迷糊了呢!”
這句話像是在對瑩姑說,又像是在對她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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