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割舌
陸瑁抱着昏迷不醒的寧秀玉,摸着她蒼白如雪的臉轉頭看向瑟瑟抖成一團的小徐氏,“母親,祖母為何要給秀玉喝堕胎藥,又為何讓秀玉去攔郡主的車架?”
皇帝在上,三法司長官在側,小徐氏不敢撒謊,哭着道:“還不是為了救你出來。”
想着皇帝既已判了她斬立決,她也豁出去了,把心中所想一股腦說了出來,“郡主因得知秀玉懷了你的孩子之事,因愛生恨,先鬧和離再陷害你入獄,你祖母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就要逼郡主放你出來,所以就在外頭散布郡主與陸玖私通的流言,為了鬧大此事你祖母說要見血,就讓秀玉當街流了孩子,事情果然鬧大了。”
“什麽,秀玉懷的孩子是我的?!”陸瑁頓時又驚又痛。
聽到這話,小徐氏恨鐵不成鋼的瞪着陸瑁,“要不是你和寧秀玉瞞着郡主弄出了這等事,我們何至于落到這個下場,孽障,都是因了你啊。我們為你嘔心瀝血的謀劃,只要你和郡主好好的過日子,哄着她愛着她,再讓她生下能封爵的長子長女,你往後的日子就算只愛舞文弄墨也能富貴無憂一輩子,可你個小畜生,為何偏偏不聽話了呢,你小時候是多麽乖順可愛啊,怎麽越長大越忤逆了呢,都是你害了我們。”
陸瑁俊氣郎朗的臉已是一片慘淡,神情非哭非笑,讓人看了只覺不忍視。
“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哈哈,是我害了你們啊……可你們又可曾問過我?”陸瑁扭曲了一下五官,搖頭,雙眼通紅彷如噙淚,“不重要,都不重要了,是,是我害了你們,我該死……”
說罷,陸瑁左右環顧,驀地擡頭就往建元帝所坐前面的案幾角上撞去。
“攔住他,拖下去,等朕處置。”建元帝坐在那裏,眉峰都沒動一下。
陸玖就在堂上,身為錦衣衛千戶有護衛皇帝的職責,當即一拳頭擊在了陸瑁的太陽穴上,陸瑁當場昏倒。
陸玖拖着陸瑁扔給旁邊的錦衣衛再度回到了堂上。
建元帝望着從上堂開始就以陸徐氏和陸炆為尊,默不作聲的陸徐氏,“聽你說了這些怨恨親子的話,朕懂了,陸瑁在這件事裏是無辜的,對嗎?”
小徐氏心頭一緊,“咚咚咚”給建元帝磕了三個響頭,“是,陛下英明。”
“陸炆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現在匍匐在地,吓的哆嗦的不成樣子,不成想你看起來是個膽小的,在得知朕要斬了你們後卻想着給親子脫罪,你也算是個好母親,還有可取之處,但,你依舊是死罪難逃。
朕實話告訴你,在你們上堂誣告朝陽之前,朕手裏已經完全掌握了你們誣告的證據,之所以大張旗鼓的在蓮園審訊你們弄出來的這個因自己心虛,妄想朝陽要害你們而先下手為強誣告的陰謀,姑且就算是陰謀吧,漏洞百出朕都不知說什麽好,你們真是自己作死啊。”
建元帝看着倒在陸炳懷裏的陸徐氏,指着跪趴在地的陸炆,嫌棄非常,“怪不得你在考功司幹了那麽多年郎中都沒挪窩呢,能被那種愚昧無知又自負剛愎,自視甚高的賊婦忽悠的團團轉,你蠢的讓朕不忍直視。”
陸炆抖抖索索的哭道:“臣、臣也是因孝順老母,習慣聽從的緣故。”
“行了行了,別為你自己的愚蠢找借口了,來人啊,拖下去。”
待将陸徐氏、陸炆、小徐氏都清下去之後,建元帝站了起來,遂即廂坊長老們也趕忙站了起來。
“朝陽,你過來。”建元帝對慕卿凰招手。
“是。”慕卿凰乖乖走了過去。
建元帝摟着慕卿凰纖秀的肩膀走到廂坊長老們面前,道:“審這個雖簡單卻難以洗清聲譽的案子之前,朕與你們說過,朕會公平公正,賞罰分明的處置,縱然朝陽真的做錯了,朕也絕不姑息,故此令你們驗證之時不必顧忌,現在朕問你們,朕的朝陽郡主可是冰清玉潔?”
廂房長老們羞愧的低下頭,其中一個最老的道:“草民們羞愧,差點被流言誤導,朝陽郡主冰清玉潔。”
“如此,諸位回去之後便如實告訴事實真相吧,肅清流言還我孫女一個清白就靠你們了。”
“陛下嚴重了。”
“朕方才就說了,之所以大張旗鼓的審訊,一是流言猛于虎,不讓你們親自查驗,潑在我孫女身上的這盆髒水就要跟她一輩子;二是朕想讓你們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是誰,犯了罪,朕都會依法處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老們跪地再拜。
“這第三則是,流言害人不淺,再有胡亂傳播別人流言,給他人造成傷害,損害他人聲譽,在一定範圍內造成影響的,一旦被舉發,不管你們是不是源頭,都要受割舌之刑,這一條朕會讓人寫入律法之中,長老們回去後還請廣而告之。”
長老們神色一凜,恭敬應下。
“就從這一次開始,錦衣衛抓到的流言傳播者都會被割掉舌頭,放在菜市口暴曬三日才許回家。”
長老們再度恭敬應下,心頭已然惴惴。
這位陛下可從來不是手軟的。
這一次,他再一次的讓百姓們見識到了他的鐵血狠辣。
“佛教有個拔舌地獄,說是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诽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死後就會入拔舌地獄,被小鬼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朕不曾見過拔舌地獄,但若有如陸徐氏那般巧言令色,混淆黑白的刁人存在,朕不介意弄出一個拔舌地獄來。”
說到此處,建元帝沉下了臉。
在場諸人鴉雀無聲。
慕卿凰看向建元帝,微勾唇角,心中如有花開,孺慕依偎。
流言之毒,一旦被放出去就難以洗清,人心駁雜,有些人即便看見了真相也當看不見,更多的人只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自己心裏揣度出來的‘真相’才是真相。
出于嫉妒含酸之心,即便心裏知道真相,随口一張卻是一口污蔑,不為了別的,只為了逞一時之快,宣洩心中嫉妒和陰暗而已。
她本不在意,因為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裝睡的人永遠也叫不醒。和那些人較真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她已經打算開放缙雲樓,暗暗收攏人才,她的名聲若臭了,哪個讀書人願意來呢,讀書人那清高的毛病,不來蓮園門口啐罵一通就不錯了,故,她才入宮請求了這一場公開的審訊。
皇祖父說的對,陸徐氏他們弄出來的這案子雖簡單到漏洞百出,但陸徐氏利用流言潑她髒水的手段才是最頑固的,想要洗清唯有順勢而為将事情弄大,如身患膿瘡,唯有完全擠出來才能痊愈。
若強行壓制或放置不理,這盆髒水會永遠跟着她。
依如皇權能壓人,卻壓服不了人心。
民心也是要收攏的,一味兒的打壓強制,其結果便是在沉默中爆發而已。
朝代更疊,無外乎忍無可忍,民心的爆發。
祖父從一個殺豬匠,到起義滅元做了皇帝,深知這個過程。
民心不可失。
“朕打算在京都四隅建申明亭,由你們推舉德高望重的老人執掌此亭,用以導民善,肅風氣,平廂坊鄰裏之間的争訟,此事朕會着應天府尹盡快落實辦理。”
此舉無異于擡高了能執掌申明亭老人的地位,無形中削弱了原先的每廂坊之中的老人權利,使得廂坊老人導民善這件事變的更公開化,有些老人激動,有些老人失落。
卻再次喊起萬歲來。
恩威并濟,軟硬兼施,先打壓再安撫,民心順服,建元帝抿須而笑。
之後,禁衛軍安排長老們離開蓮園。
三法司長官也在請示之後乘車離去。
這件事算是圓滿落幕。
陸玖沒走,見該走的人都走了,他跑到建元帝跟前“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請還臣一個媳婦。”
一直充當背景的太子終于開口了,“放肆!”
建元帝看陸玖也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無他,只因陸玖不争氣。
若當初陸玖不是不學無術,一身纨绔習氣,他也不至于做出了那個決定。
慕卿凰挪步到了太子妃跟前,默不作聲。
太子妃撫了撫慕卿凰的發絲,無聲的安慰,這一場下來,雖是證明了清白,卻也攤開在了世人面前,于女子而言也是一件羞惱的事情。
但置之死地而後生,弄這一遭也是必然。
她的女兒不是忍氣吞聲,掩耳盜鈴的性子。
“小鳳凰原本是臣的媳婦,還請陛下還臣媳婦。”陸玖跪在地上固執的很。
建元帝氣極反笑,圍着陸玖走了幾步,倏忽一笑,瞥慕卿凰,“凰兒,你怎麽說?”
“孫女這輩子都不想成親了。”慕卿凰說完就緊緊抿了唇,朱唇微撅,顯得很孩子氣。
“母妃,我陪您賞荷去。”慕卿凰拽着太子妃就走。
太子妃趕緊告罪一禮。
“小子,錯過了一個媳婦,也是你活該,還想訛朕,你膽子倒是大,滾滾滾。”建元帝一笑,背手在後,游起蓮園來。
“太子,咱們爺倆也賞荷去,今兒可是觀蓮節呢。”
“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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