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六本秘笈

石門自動緩慢關上。

方靈輕沒去理會, 也毫不擔憂,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她能打開這扇門第一次, 待會兒也能打開第二次。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仍是放在前方牆壁的字跡上。

這一看。

令她入了迷。

任何喜愛武學之人, 看到壁上所刻內功心法,都必定會為之着迷。

方靈輕的父親也是武學大家,她自幼見多識廣, 普通一點的武功她都不放在眼裏。可這套武功的精奧絕妙, 卻是她從前見所未見,也聞所未聞的。

當今江湖, 俠道盟也好, 其他有名有姓的武林人士也罷,恐怕都還不具備創造出這套武功的能力。

她陷入了深思, 良久良久, 忽然只聽門外似又響起“轟”的一聲。

傳到這狹窄的空間內, 甚是清晰。

她沒有回頭,只是雙手十指徐徐張開,與此同時, 一點微微的日光漸漸從門縫裏射了進來。

她在這一剎那間轉身!

一手枯榮掌,一手繞指柔,化作萬千幻影,驟然向門口之人襲去。而那人腰間明明系劍,卻也只是揮出手掌, 因出手太快太疾, 竟似有飒然之聲在微風中響起, 猶如劍鳴。

擋住了方靈輕的掌與指。

這時, 方靈輕還能夠迅速變招,再攻對方穴道。

然而她一愣,雙手登時停住了動作。

“蘭姐姐,是你?”

危蘭道:“輕輕,你果然在這裏。”

說完這句話,頓了頓,她似還有別的話要說,剛張開口,驟然瞧見前方牆壁上所刻文字,她瞬間怔住,眼中露出詫異之色。

方靈輕只當她是在驚嘆如此高深的武學,遂繼續問:“你怎麽會來這兒的?”

危蘭的目光仍向着那面牆壁,眉眼間的疑惑加深,好一會兒,她才終于又看向方靈輕,将自己下山之後的經歷說了出來,随即道:“我想找到那位獵戶的下落,心忖他既要打獵,那就必往山林深處走,我便也去向那些人跡罕見之處,果然尋到了他。”

方靈輕聽罷了然,嘆口氣道:“然後你就聽他說,是一位年輕姑娘救了他,你懷疑這個姑娘是我。”

危蘭颌首道:“他告訴了我,你所去的方向路線。輕輕,實不相瞞,我猜出了你待在終南山找人,應該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所以我見到這條路的盡頭乃一座斷崖,便決定下來看看。”

方靈輕道:“蘭姐姐,我之前問過你,是不是好人做了好事,就有好報,你說這不一定——果然不錯。”她又無奈地笑了一下,身體往後靠上了石壁,慢悠悠地道:“我難得做一次好事,果然什麽好報都沒得到,反而将你引來了這裏。”

危蘭莞爾道:“我來到這裏,于你而言,不是好事嗎?”

方靈輕笑而不語。

危蘭道:“我倒不這麽認為。你不希望我來這裏,只是不願我查到權九寒的下落,而現在,我也的确沒有發現與權九寒失蹤之謎有關的線索。”又問道:“這兒的情景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方靈輕點點頭。

危蘭道:“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既然我們都很意外,都對這裏的情況不明所以,那我們交換情報,分析一下,難道不是好事?”

方靈輕又笑了起來,道:“你這話好像說得也有道理。”

危蘭道:“我先問一問你,可以嗎?”

方靈輕道:“留影之前說,他是在半年多前受傷落崖,落到這座深谷裏,才發現了草叢裏的星辰針。我也是記住了他給我的地形圖,才來了這兒。別的你就別問我了,我現在一頭霧水。”

危蘭道:“那麽當初留影為什麽沒有進到這個地方?”

假若他進了此地,看到牆壁上的武學秘笈,焉有不修煉的道理?

方靈輕沉吟道:“蘭姐姐,你也是在石上刻了字,才進的門吧?”

危蘭道:“是,不過我的劍并未在石壁上留下字跡。你的意思是,他見石上留不下痕跡,就沒有想過刻字?”

方靈輕道:“這是我的猜測。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想到那下句的空白處乃是‘俠氣’二字。”

危蘭道:“你為什麽會想到刻這兩個字?”

方靈輕道:“也是猜的啊,這地方必然和你們俠道盟有關系,我便往“俠”字猜咯。但若是依我的想法,我看,這江湖,還是殺戮多。”

危蘭聞言淡淡一笑,道:“我倒覺得,都很多……江湖極大,本就是什麽都有的。”又向方靈輕問道:“為什麽你覺得一定和俠道盟有關系?”

方靈輕道:“你覺得可能沒關系嗎?”

如果是在明朝以前,人們提起小孤山,往往想到是它獨立長江之中的奇特;然而國朝建立以後,人們再提起它,往往想到的則是當年那五位英雄在小孤山中結盟的往事。

想到的是俠道聯合盟五大派。

危蘭道:“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因此在剛剛她進入谷底,看到這座與小孤山甚為相似的“小山峰”之時,她要比方靈輕更驚訝十倍。

方靈輕道:“它離漢中這麽近,你覺得它會不會和留家堡有關系?”

危蘭道:“這……應該也不太可能。”

她再次仰首望向牆壁,道:“輕輕,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方靈輕問:“答應你什麽?”

危蘭道:“答應我,不要把六合真經的內容告訴令尊。”

方靈輕道:“你是擔心,他若修煉了六合真經,武功更上一層樓,會去作惡嗎?”

危蘭道:“不是。”

方靈輕道:“不是?”

危蘭道:“我是擔心,令尊若修煉了六合真經,武功更上一層樓,對蒼生的危害會更大。”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乃是,即使沒有六合真經,方索寥做過的惡,也從來就沒少過。所以,危蘭都始終知道,無論她與方靈輕之間的關系有多好,她與方索寥都必是敵人,這一點永遠不可能改變。

方靈輕看見了危蘭眼中的不妥協,心中忽然生出不悅,既是不高興危蘭的堅持,也是不高興危蘭所言确是實情,她沉默半晌,忽地道:“好,我可以暫時不告訴我爹爹。可是若以後情況發生變化,我就不能保證……”稍一頓,接着道:“另外,你也得答應我,在這期間,你也不能把這事告訴俠道盟。”

危蘭微一思索,道:“好。”

方靈輕道:“你要告訴我的事,又是什麽?”

危蘭道:“你已經看完牆上的字了?”

方靈輕道:“是。”

她甚至已經憑着自己絕佳的記憶力,強迫自己将它們都背了下來。

危蘭道:“我還沒有全部看完,剛剛只來得及囫囵看了一少半,卻已發現它提出了不少在習武之時會有的疑問。”

方靈輕笑道:“你能回答嗎?”

危蘭道:“我能回答。”

方靈輕聞言一怔,她原本只是随口這麽一說,完全沒料到危蘭居然還真回答了“能”字。她旋即看着危蘭揚了揚眉,有些不相信,也有些不服氣。

因為她是回答不了的。

危蘭道:“我見過一本冊子,上面也記載着一種極為神妙的武功,而它的開頭四個字,也是‘六合真經’。只不過,它和此地的六合真經,內容卻是完全不同,但也有所聯系。”

方靈輕原以為今日所遇之事,已經讓她足夠驚訝,誰知危蘭說出這句話,令她又是一愕,道:“你說的冊子,不會就是杜大哥給我們的那本吧?”

危蘭道:“是,陸先生才将它的內容譯出來。”

方靈輕只覺此事越來越複雜,自己的腦海中似有一團亂麻,沉吟道:“內容不同,但有所聯系……你是說,這裏的六合真經裏提出的疑問,在那本六合真經裏有解答?”

危蘭道:“那本六合真經同樣有不少疑問,而這裏的六合真經裏也有解答。”

方靈輕喃喃道:“難怪,這上面說,還有五卷……”

危蘭道:“什麽還有五卷?”

方靈輕笑道:“你剛剛不是說,你還沒有把牆上的字都看完嗎?那你現在看看吧?”

而她言罷,則趁着危蘭舉目看牆壁上文字的時間,走到“六合真經”這四個字的下方,蹲下身,手背敲了石壁幾下,啓動機關,石壁突然出現一個小小的正方形的暗格。

然而暗格裏空無一物。

方靈輕蹙了蹙眉,依然蹲在原地,暗暗沉思。

許久許久,危蘭終于将所有文字看完。

原來就在這面牆壁上所刻文字的最後幾行,竟道此處的《六合真經》并非全本,若僅僅修煉這一卷的功夫,雖能在短時間內速成,但終究不是正道,過了數年,便會有走火入魔之險。

除非找到另外五卷,融會貫通,才能真正練成此功。

而想要得到那另外五卷,須得按照暗格中所藏鐵片上的文字行事。

危蘭低下頭,朝着石壁下方的那一個暗格瞧去。

方靈輕一攤手,道:“沒有。”

危蘭皺眉。

方靈輕見狀道:“蘭姐姐,我可沒有騙你,我先前剛想打開它的時候,你就突然進來了。所以在你來這兒之前,我沒有動過它。”

危蘭道:“我當然相信你,我只是在想,既然權九寒也來過這裏……”

方靈輕道:“你懷疑權九寒拿走了它?可是就算他是去尋找另外五卷《六合真經》了,那也不應該一直不與造極峰聯系。”

危蘭又沉默了起來,不但權九寒失蹤之事,她仍是想不明白;那五十三名來歷莫測的倭寇又是怎麽得到其中一本《六合真經》的,她也沒有絲毫頭緒。

方靈輕忽再問道:“蘭姐姐,這裏的《六合真經》你也看完了,其中所提出的疑問,應該在杜大哥給我們的那本《六合真經》裏也只回答了一部分,對嗎?”

危蘭颌首道:“是。”

顯然,六卷《六合真經》必須全部收集,才能解答所有的疑問。

而這些疑問,亦是練武時的障礙,倘若得不到解答,突破不了障礙,怎會不走火入魔?

方靈輕嘆道:“真不知道它的創造者是誰,在如此人跡罕至的地方修了一座如此顯眼的小假山,又将秘笈一分為六,他到底是想要人看到,還是不想要人看到?”

這一切一切,都太令方靈輕困惑。

危蘭的困惑比方靈輕更甚。

她是俠道盟中人,還是俠道盟五大派之一荊楚危門的大弟子,假若這《六合真經》真與俠道盟五大派有所關系,那麽俠道盟究竟有什麽事,竟是她不知道的?

剎那間,她倏地想起了當初在“百煉鋼”鐵鋪,杜鐵鏡以銅棍使出的一記劍招。

她到現在還不清楚,杜鐵鏡為何會使危門祖傳的上乘荊楚劍法。

這也是一個未知的謎團。

她不由得心想,她真的完全了解危門,完全了解俠道盟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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