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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學生的寒假一晃而過，周棠很快又背起書包去學校長住。周棣也并沒有陰魂不散地出現，那天晚上的事，仿佛就像周棠酒後恍惚做的一場幻夢一般——好像周棣其實并沒有要糾纏他，他就快要離開他了。

離高考的日子越近，這個念頭就越清晰。

有時候做試卷做到深夜，過了睡覺點的周棠也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借着黑暗的掩飾悄悄看向原本屬于周棣的那張床，好像他還睡在那兒，他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發現在偷窺，然後周棣就會翻過身看着他，用嘴型無聲地說“過來”。

但仔細一算，那又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沒有人能陪你走完人生長路的全程，好在他和周棣曾攜手走過的這一條歧途，似乎終于已經到了盡頭。

周棠曉得自己對于周棣确實是有些眷戀的，但兩個人分開才是好事。

人生總有遺憾，他和周棣成為遺憾已屬必然，他不想自己為之努力多年的目标也成為遺憾。

所有的情緒化為學習的動力，周棣沒日沒夜地刷題背書，作為同桌的趙菁很受刺激，跟着他的步伐堅持了沒幾天就敗下陣來，嚷嚷着周棠真成了喝露水吃花瓣的仙女——主要是還不需要休息！

直到三模成績下來，老班召喚周棠進宮，語重心長地說：“成績固然要緊，你也要注意休息，好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

周棠心中忐忑，他本來的分數在X大錄取線上下漂浮，有些危險，這才沒了命地學習，一模二模成績穩定，這才給了他些許安慰，此刻聽了老班的話忽然緊張，結結巴巴地詢問自己的三模成績。

老班啓唇一笑，報了個令人驚喜的數字，周棠這才松了口氣。

老班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鼓勵了幾句，忽然問：“诶，周棣怎麽還沒來辦退學手續嗎？”

聽老班這麽問周棠也是一愣，開學住校之後他再沒見過他，周棣也沒再來過學校，他還以為他早辦完退學了。但在外人眼裏身為周棣親密無間親兄弟的他顯然不能說“啊什麽我也不知道啊”，周棠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可能是怕影響我高考吧，他也沒跟我提過這個。”

老班說：“那你跟他說說，讓他和你們爸爸抽空來把退學手續辦掉，再拖下去都快高考了。”

周棣為什麽一直不來辦退學？

周棠想着這個問題，神思恍惚地回到寝室樓下，發現孟晚晚也站在他們樓下，看到自己，一雙圓溜溜的杏眼“蹭”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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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在等自己。

孟晚晚朝他招手，“周棠！”

周棠走過去，問：“怎麽啦？”

孟晚晚鼓起一邊腮幫子，臉蛋紅紅的，剛想說什麽，忽然緊緊地閉上嘴，盯着周棠身後。周棠扭頭一看，發現李巍和左洋勾肩搭背地站在自己後頭望着他們倆這邊，笑嘻嘻的一臉八卦。

周棠不悅地掃了他們兩一眼，跟孟晚晚說：“我們去別的地方說話。”

畢竟男女有別，周棠沒帶孟晚晚去太偏僻的地方，他倆正大光明地在操場旁無人的乒乓球桌上坐下，周棠還像模像樣地不知從哪兒摸出本練習冊攤在腿上，看架勢完全就是兩個好學生探讨學問。

周棠盯着練習冊，頭也不擡地問：“你有什麽事嗎？”

“我……”孟晚晚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想問問，你三模分數是多少？”

周棠如實地報了分數，孟晚晚驚喜地“呀”了一聲，說：“恭喜恭喜，我覺得你X大穩妥了！”

聽得出她是真心替自己開心，周棠腼腆地笑了笑，說：“謝謝，還不是正式高考，還得看當天發揮得怎麽樣。”

“我覺得你肯定沒問題的啦！”孟晚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

周棠一愣，迷惑地看着她，“你謝我什麽？”

“謝你當我的榜樣啊。”孟晚晚說：“我和趙菁可受激勵了，你知道我這次三模分數多少嗎？”

周棠：“多少？”

孟晚晚得意地比了三個數字，“我打電話給我爸媽報喜他們還不相信呢！說怎麽可能進步那麽多，你猜我怎麽說的？”

周棠笑問：“你怎麽說的？”

孟晚晚右手托着腮幫子，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目光，盯着自己晃動的鞋尖，小聲說：“我說，都是因為一個人。”

周棠一怔，雙手一下子抓緊了手中的練習冊。

孟晚晚臉紅得滴血，不敢擡頭看他，只低頭顧自說：“我知道你一直想去X大，現在我也有希望了……”

“孟晚晚！”周棠清醒過來，急忙打斷她，“你千萬不要為了其他人動搖自己原本的選擇！X大是很好，可你其實并不一定是真心想去的，如果你有自己原定的目标，千萬不要放棄！”

孟晚晚忽然擡起頭來，她定定地看着周棠，說：“我本來是沒有目标的，你出現了，你就是我的目标。”

這話說得太過直白，已經不容許周棠再言語敷衍，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讷讷地愣住了。

“你呢？”孟晚晚又羞怯地低下頭，細聲細氣地問：“你是怎麽想的？”

“……”

周棠沉默了很久，終于如他平常一般，溫聲說：“等我們高考結束後，我再給你一個正式的答複，好嗎？”

孟晚晚望着他，眼瞳熠熠似星，她拼命點了點頭，“嗯！”

等他們走後，兩個藏在後邊灌木叢裏的猥瑣身影才滋兒哇亂叫着跳了出來，“靠這樹枝還他媽帶刺兒的！紮死老子了！”

李巍邊撣着衣服邊對着手機說：“周哥，這回兄弟為你犧牲可大，等咱們解放了你得請我們好好吃一頓，聽見沒？”

“……”電話那頭除卻隐約的呼吸聲，死寂一片。

“周哥？”李巍迷惑的叫了一聲，“剛才他們說的你都聽見了嗎？”

“周棠最後說了什麽？”周棣的聲音很久之後才從手機裏傳來，似是帶着壓抑的、暗怒的喘息，“最後一句，我沒聽見。”

李巍回憶了一下，說：“周棠說等高考結束後再給孟晚晚一個正式的答複。”

“再說一遍。”

“周棠說等高考結束給孟晚晚一個正式回答。”

“還是沒聽見。”

“周棠說等高考結束就給孟晚晚一個正式的回答！”李巍不耐煩地吼道。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聲古怪的冷笑。

李巍聽得渾身打了個冷戰，原本不耐煩的情緒被瞬間凍結，戰戰兢兢地問：“周哥？”

周棣似乎恢複了慣常的冷漠，淡淡地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