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周棣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因為一直趴着，半邊身體壓得有些麻木，他有些不适地動了動，坐在一旁的周棠立刻放下手機，輕聲問：“你醒了？覺得怎麽樣？”

後腦勺仍舊鈍鈍地泛着痛，周棣慢吞吞換了個姿勢趴下，說：“有點疼。”

周棠馬上起身，“我去幫你叫醫生過來看看。”

周棣把他拉住，“沒事，被打哪有不疼的，我忍忍就好了。”

周棠遲疑着在窄小的陪客床上坐下，看着周棣，欲言又止。周棣也看着他，黢黑的眼底閃爍着細碎明亮的光點。兩兩凝視許久，周棣輕聲問：“幾點了？”

周棠看了眼手機，“淩晨三點半。”

“這麽晚了還玩手機？”

周棠解釋道：“本來決定今天回倫敦的，跟我老板說暫時不回去了。”

周棣問：“你老板人怎麽樣？會為難你嗎？”

“說是老板，其實也是大學同學，我們倆算是合夥人。”周棠說：“不太管我的。”

“哦。”

一時靜默。

周棠托着腮幫子看着周棣，心想，這樣平靜而又自然的交流，他和周棣之間有多久未曾有過了？

周棣忽然移開視線，輕聲嘟哝：“這回可不是我逼着你留下來的。”

周棠啞然失笑，沒搭腔。

“……”周棣又鼓足了勇氣轉回頭，佯裝漫不經心地說：“那你打算待多久？”

Advertisement

周棠又拿起手機開始回複湯姆的消息，“弄起來看。”

周棣悻悻地說：“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客套一點，說至少等我痊愈以後再走呢。”

周棠眼睛盯着手機，嘴角卻泛起不自覺的笑，說：“誰知道等你痊愈得等到什麽時候？”

“……應該不會太慢吧。”周棣思索着又補了一句，“不過大概也不會很快就是了。”

周棠回完消息，把手機往床頭櫃上一放，然後幫着周棣掖好被子，“快還是慢，得等明天醫生來查房，我問過他了才算數，你說了不算。”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周棣的身體，“睡覺了。”

“我剛睡醒。”周棣有些不滿地扭了扭自己被裹成蠶蛹狀的身體，“睡不着。”

周棠在陪客床上躺下，蓋上自己的外套，閉着眼睛說：“你随意，我先睡了。”

周棣目光灼灼地盯了周棠一會兒，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柔軟的臉頰，“哥。”

周棠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半晌才幽幽地問：“幹嘛？”

周棣說：“你那床太小了，被子都沒有，不如上來跟我擠擠？”

“……不用了。”周棠的聲音越來越低，想必是快睡着了。

“哥。”

“嗯。”

“你不會再自己偷偷摸摸地走了吧？”

“……暫時不會。”

周棣小聲嘟囔：“你就不能把那個‘暫時’去了？”

“……”

周棠再沒了響動。

周棣小心翼翼地探過去瞧了很久，才終于确定他睡着了。他把原本裹着自己的病床被子輕手輕腳地蓋上周棠的身體，然後把周棠的那件外套偷偷摸摸拽上了床。他把臉埋進周棠的外套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五年的時間足以将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周棠的氣味也早已不似當年，可是當他的氣息通過鼻腔沁入自己的肺腑，還是能夠讓全身冰涼的血液再度沸騰。

周棣想到了那個名詞——遺傳性性吸引。

或許是因為镌刻在血脈深處那部分相同基因的莫名作用，又或許是因為年少時懵懂的愛戀經過時間的發酵愈發濃郁，總之眼前這個人，這麽多年，他從來也沒想過要放手。

周棣一直睜着眼睛盯着周棠到天明，直到周棠翻身醒來，他才悄悄閉上眼睛，假裝沉睡。

周棠的視線似乎落在自己臉上良久，然後有溫熱的指尖輕輕掠過自己額前，将被汗水浸濕的額發撥向一旁。

他站起身，把被子蓋回周棣身上，然後穿上外套，悉悉索索地整理着衣服。同病房的家屬老太太好奇地盯着這個陌生的俊俏小夥兒，問：“小夥子，昨天晚上剛來的？”

“嗯。”周棠笑着沖幾位老人家點點頭，“沒打擾到您幾位吧？”

老太太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她又瞅了瞅趴着似乎睡得很沉的周棣，小聲問：“這是你家誰啊？”

周棠的手輕輕放在周棣頭頂，說：“他是我弟弟。”

話音剛落，周棠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背一熱，連忙低頭看去，才發現周棣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他把自己放在他腦袋上的手輕輕拽到面前，然後用幹燥的嘴唇親了親他的指尖，末了偏過頭沖他眨了下左眼，露出一個得逞的惡劣笑容。

周棠的臉立刻紅了，大腦卻怔愣了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警告地瞪了眼周棣。那頭老太太還在感慨地說：“哎呀，現在獨生子女多，像你們這樣感情這麽好的兄弟可不多了。”

周棣暗搓搓地還想動手動腳，周棠的手順着被子摸進去，逮着他一塊軟肉毫不客氣地掐住，面上還笑眯眯地說：“那也是沒辦法啊。”聽見底下周棣疼得“嘶嘶”倒抽冷氣，周棠才勉強大發慈悲松開了手，淡淡地說：“誰讓我就是遇上這麽個人了呢。”

生怕再遭毒手的周棣趕忙适時“醒來”，打着哈欠仰起頭，睜着惺忪睡眼環顧四周，然後虛弱地哼哼，“哥，我好餓。”

老太太連忙熱心提醒，“坐電梯從這兒下去到一樓，再往南邊一直走就到醫院食堂了。”

“謝謝阿嬷。”周棣沖周棠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笑，故意啞着嗓子說：“哥，我想喝粥，熱的皮蛋瘦肉粥不要皮蛋不要瘦肉，然後茶葉蛋一個，蛋殼不要太破但是要入味的，再來兩個包子要是奶黃餡，不過如果不是XX牌的就不要了。”

周棠笑眯眯地問：“還要別的嗎？”

周棣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暫時沒想到。”

“好，哥哥這就去給你買。”周棠笑嘻嘻地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你找死。”

周棣沖他撅嘴打了個啵兒，“謝謝哥。”

周棠氣呼呼地出門去了。

老太太憐愛地看看周棠，又看看周棣，說：“你哥對你可真好。”

“對啊。”周棣淡淡地笑道：“所以我超喜歡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