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恩賞

16

到現在為止，今日的所有話題都被喬沐筠拿捏着走。

已經沒有人記得，最初她們是想嘲笑喬沐筠“能吃”上。

而喬沐筠點出了自己哥哥的容貌出衆，這是貶低了自己哥哥嗎？

不，這才是她聰明的點。

既給了這段對話一個臺階下。

又讓自己哥哥出了名。

但凡哪個宮妃想嘲諷她，勢必會提起這一點。

而皇上就會記住了，有這麽一個學子，容貌出衆。

或者是記住了喬沐筠的哥哥，有不俗的容貌。

世人皆說郎才女貌。

兒郎當重才華，可實際上，不重容貌的又有幾人。

那個明滿京城的趙修然，可不就是因為臉好看，才如此被追捧。

他才華是有的，可光論才華的話。

別說古往今來了，就如今京城之中，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的，何人不是出口成章，學富五車？

若是不重容貌，為何每回殿選，前十之中容貌出衆者，容易位列一甲，成為探花？

若是不重容貌，那為何面有瑕疵者，直接絕了仕途之路？

一個人的學識優秀與否，需要多方考量。

可容貌優秀與否，是個人都看得見。

喬沐筠不會在這方面說謊。

也就是說，她輕而易舉的把自己哥哥的一個優點，通過別人的嘴說了出去。

若是遇到了有誰想借今日的事情說點什麽。

喬家兄長的名字和容貌，直達天聽。

還有就是……她何時說過自己哥哥沒有才華了？

18歲，尚且是童生，沒能考上秀才。

不也是正常範圍嗎？

科舉之路，看才華，也不僅僅看才華。

入場晚，守孝，生病，考場意外等等情況都有可能。

科考成績不佳，不代表一切。

這不，這位喬公子有了一個在後宮中手腕不錯的妹妹。

把他半推到了禦前留了名字。

他已經比這個大周無數的童生，多了不知道多少機會。

經過今天這一場，皇後才真正的多看了一眼，這個容貌酷似自己的女孩。

【有點意思。】

皇後給了李嫔一個眼神，示意她閉嘴。

說不過別人就到此為止，省得難看。

“長公主仁心，體諒朝廷百姓不易，提議生辰禮要簡辦。皇上太後不忍委屈了長公主，私下裏添了不少……”

皇後慢條斯理的說着總結。

現場除了喬沐筠以外的新人，對于皇後說的話，一頭霧水。

所以，到底要不要簡辦？

她們這禮，該不該重一些？

黃北檸和展尺素忍不住看一眼旁邊雲淡風輕的喬沐筠。

忍不住想起了剛剛她準備送些繡品的話以及她的家世……

所以……這是窮到不用動腦嗎？

就當她們以為皇後會明示的時候。

皇後不說了。

“本宮身子不濟，李嫔這次輔佐本宮辦理公主生辰，也是辛苦了。”

肯定了李嫔輔佐宮務的辛勞。

也算是擡了一下她的臉面。

在李嫔一臉喜色的謝恩，還不忘記用“贏了”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喬沐筠。

喬沐筠：…………

皇後：…………

“今日就散了吧……”

就在這時候，一個禦前的太監進來了。

正是那個福圓公公的徒弟，小路子。

“啓禀皇後娘娘，皇上下旨賜陸美人遷居長寧宮西側殿。”

所有人一片靜默，然後目光刷的一下看向了李嫔。

長寧宮的主位是李嫔。

可是……為什麽？

李嫔本人也是一臉懵。

幾位資格老的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覺得這批次新人的初次侍寝又是賜菜的又是搬家，怪事特別多。

“就依皇上的意思。”

皇後的手擡了一下，旁邊一個宮女得體的退下，面對諸位妃嫔後退，行雲流水一般退到門口才轉身離開。

整個動作沉着冷靜，一絲不亂。

在旁邊欣賞着，讓人有一種着迷的秩序感。

這就是鳳儀宮的大宮女啊。

也不知道她宮裏那幾位什麽時候能練出來。

喬沐筠欣賞着皇後宮中大宮女的儀态。

也沒錯漏現場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

以及她們臉上流露出的慎重。

全部都在想陸綠芳這一招到底是什麽意思，皇上又有沒有什麽深意。

很遺憾啊，諸位，都猜錯了。

這一屆八位選手，除了自己這個變數外。

短時間內，真正在恩寵方面的魁首是那位目前誰都沒看好的國子監祭酒之女，沈蓁。

是的，就是那位選秀開始就在一邊待着，不搭理任何人的冰山美人。

別看人家前幾天也在花園溜達了。

可人家溜達的範圍，始終在一個地方，那就是翠松苑。

哪怕後來得知了皇上的規律也沒改過。

仿佛就是沖着松樹去的。

入宮後，依舊沒有與任何人交流。

哪怕是相遇和觐見的時候的行禮。

別人做出來是儀态端方。

沈蓁動作一絲不差，可就是像附加一層別樣的傲氣。

彎曲的是她的膝蓋，不屈的是她的靈魂。

三妃們選她，和大家如今不看好她的原因是一樣的。

宋昱喜歡才女，可并不喜歡冰山系的。

他喜歡溫柔小意的美人，喜歡滿目崇拜的目光。

從前有人在宋昱面前故作清高。

宋昱眼神都沒給對方一個。

後來又有人走這款路線。

宋昱的熱情只維持了一個時辰。

所有人都默許了宋昱并不喜歡冷美人。

但凡神女表現出了無情，襄王妥妥轉身就走。

皇上給你臉，你最好老老實實的接着，不準拿喬。

可沈蓁的獲寵，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了。

誰都不明白，皇上怎麽就突然換了口味。

在唐绾桑獲得那個所謂的秘籍異軍突起之前。

最受寵的就是沈蓁。

新人的一輪過後，第一個被再翻牌子的就是沈蓁。

之後連寵了三天。

才輪到宮中的其他人。

一周後，晉封美人。

兩個月後，國子監祭酒沈大人加封金紫光祿大夫。

給了整個後宮一個措手不及。

大家紛紛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也??x?要稍微冷一些？

有些勇敢的，已經去嘗試了。

然後慘遭失敗。

用事實證明了，不是誰都叫沈蓁。

可惜了，沒有人會把自己如何得寵到處宣揚。

喬沐筠也不知道沈蓁為什麽是特別的。

随後，唐绾桑的異軍突起打斷了她的盛寵。

等唐绾桑失寵之後，宋昱似乎也失去了挑戰冰山的耐心。

不過沈蓁也不算是完全失寵。

比起那些幾年不得見天顏的，沈蓁每個月能見宋昱一回，這個概率，在人數越來越多的後宮已經算是不錯了。

喬沐筠回憶着沈蓁日後在後宮的種種。

把這位神秘的冰山美人歸類在了可以結交的範圍。

在這個後宮，單打獨鬥不是不行，卻是太過于疲憊了。

她需要能為自己說話的人。

而在後宮裏，想要結盟，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每個人都着自己心思，想法和利益。

她都不敢保證，以自己和微禾的情誼，日後會不會因為恩寵翻臉。

但是沈蓁……

至少往後的十年，她沒有見沈蓁害過任何人。

她也沒有見沈蓁說過任何一句違心的話。

只不過，喬沐筠前腳想着沈蓁的人品值得結交，随即也無奈的想起另一件事。

沈蓁……在往後的十年裏，也沒結好過任何人。

許是在後宮待久的女人，都有一心多用的本事。

喬沐筠一邊想着沈蓁，一邊用心聽着其他妃嫔們的廢話，一邊還有空認真觀察，學習皇後的一言一行。

等回到了宣若閣。

她才開始整理今日的收獲。

一邊享受着石蜜獨家的按摩技巧，一邊把眉頭皺了起來。

“主兒？可是奴婢手重了？”

“不，不是你，我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石蜜立刻笑了：“那主子定然是想起皇上了。”

“主子皺眉，那是在苦惱如何博得皇上歡心嗎？”

“主子，其他事情我們幫不了你，可公主生辰，您不是說要準備特別的繡品嗎？春和姐姐準備了好多呢，要不……您現在挑挑？”

不，我是在想皇後。

重回後宮，喬沐筠的所有的心力自然是在皇帝身上。

當初次侍寝的這關過了之後。

喬沐筠自然把重點轉移到了皇後身上。

今天的學習的确有所收獲，可另一個問題出現了。

她能見到的，只是皇後面見群妃，處理宮務時候的模樣。

可以想象，皇後私下裏，更放松，更惬意，笑容會少一分的端莊謙和，多一分的明豔舒朗……

可，沒見過啊。

自己和皇後唯一的交集，就是每日的請安，每年大大小小的宮宴。

這交集太少了。

“主子等會兒是刺繡，合香，看書，練字，還是去建福宮呢？”

唉，若是她也有資格撈到點宮務，也好去和皇後常常請教一番。

“要不，主子睡會兒吧？”

若是她和皇後真有些親戚關系，例如淑妃和孫楚秀這樣的。

她都能每天賴在鳳儀宮不走。

“主子！”秋藍一臉喜色的進門。

這臉上的紅光，讓人看着就明白了是哪方面的喜事了。

等秋藍讓開身，露出身後同樣滿臉堆笑的路公公。

禦前的公公特地過來，還一臉笑容，肯定是恩寵方面的好事。

“喬主子，這是皇上特地吩咐的，您快看看。”

路公公身後還跟着一個不敢擡頭的粗使太監。

和小路子這種已經能獨自辦禦前差使的小太監比起來。

這種粗使太監就和活動的禮品架子沒有任何區別。

連擡頭讓主子記住你都沒有資格。

所有的用處就穩穩的托住皇上的賞賜。

“這是……”

她遲到的賞賜到了。

可喬沐筠還真不知道這是什麽。

上輩子她表現不好，根本沒有額外賞賜。

但是她知道，這東西，自己一定很喜歡。

一定是很打動她心的東西。

宋昱在送禮上，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秋藍和春和上前接過“賞賜”。

喬沐筠顫抖着手打開。

饒是她有所準備，眼睛此刻也不敢置信的睜大了。

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吓壞了秋藍她們，連小路子也有點不安。

這不對啊，怎麽哭了。

“嫔妾多謝皇上。”

喬沐筠朝着紫宸殿所在的方向，盈盈拜伏。

臉上又哭又笑的模樣，才讓送禮的路公公她們松了口氣。

喜極而泣啊。

那就好，那就好。

“秋藍，重賞。”

“是。”

“哎哎哎……那多謝喬主子了。奴才就厚顏領了。”

路公公颠了颠荷包的重量，滿意的退了下去。

這位喬主子身家不厚，是整個後宮都知道的。

她這裏能一下子給這麽大的紅包。

那真的是妥妥的心中極其歡喜了。

這下他知道如何回皇上了。

“主子，這琴是……”

錦盒內是一把琴，可以看得出是有些年份了，使用者也很愛惜。

不過對于見過世面的秋藍來說。

這把琴，只能算得上是好，不能算是稀世名品。

“這是我祖母的陪嫁……”

算起來也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

喬沐筠輕輕的撫摸着琴邊上刻着的小字。

清歡

這是祖母的閨名。

她沒有見過祖父祖母，卻是聽着父親說着祖父祖母的故事長大的。

這張五弦琴，可以算是他們倆的定情信物。

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把琴了。

秀女入宮，帶着的“嫁妝”都是有定數的。

父母恨不得在她的箱籠裏塞滿金銀珠寶。

塞滿一切能幫助她在宮中過得更好一點的東西。

無論是曾經的采女位份還是如今的美人位份。

她的嫁妝箱子裏，始終是不可能塞一把琴的。

日後，父母哪怕有機會入宮探望。

也是不可能帶着琴入宮的。

尤其是一把，在宮中無數珍品名琴襯托下，暗淡無光的琴。

“皇上這是特地把遣人去主子家中取的？”

“皇上特地把主子沒有帶入宮的心愛之物取來？”

宣若閣的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我家小主寵冠六宮”的喜悅。

是的，這是一件小事。

只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在妃嫔沒有提及的情況下（她們家美人只提了兩道菜），皇上能體察你的心思，揣測你的喜好，特別開了恩典……

大家倒吸一口氣。

在這種狂喜的氣氛之下。

所有人都在腦補喬沐筠，今日封嫔，明日封妃，後日就是貴妃的美好未來。

只有喬沐筠無比的清醒。

偏寵，寵愛，省省吧。

只有皇後才是那個特別的。

後宮裏的其他人，誰沒被皇上的“真情”打動過。

認為自己才是那個特別的。

上輩子，她看過不知道多少人的“不敢置信”。

已經不奢求什麽了。

只求自己不是單純的替身。

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是奢望。

不過……不論真情，就論實惠。

喬沐筠一臉喜色的撫摸着陪伴了自己整個童年的琴。

瞧，這就是受寵的好處。

琴來到了她的身邊。

而內侍去家裏傳旨的這件事，也會給父母一顆定心丸。

還會順便讓那些見風使舵的，明白一下該做什麽。

不指望宋昱真心的角度來看。

他做的還是不錯的……

“主子擅五弦琴啊，這倒是少見呢……”

“當年我曾外祖想要給年幼女兒選一把琴，在琴行選琴時候，恰巧遇到了我的祖父，那時候我祖父也是個孩子，讀過兩年書，正是想賣弄的時候……”

于是照着古書的記載一通吹。

曾外祖暈暈乎乎的買了五弦琴而不是更流行的七弦琴。

回家後才知道自己買錯了。

然後狠狠的記住了某個小子。

喬沐筠笑着回憶着祖輩的奇妙姻緣。

想起了祖父那時候的理由……

頓時靈光閃入了腦海之中。

對啊！

她怎麽沒想到這點呢。

感謝皇上厚恩。

嫔妾知道怎麽去接近皇後了。

“秋藍，拿花箋來，備筆墨，拿最好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