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個(二更)

在莊笙巡夜時, 孟衍換上一身長披風出了門。這次他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打了個出租車。出租車駛入織井街停下,孟衍推開車門,投入到前方五光十色的步行街。

孟衍來到一家賣民族工藝品的店面,各種布制木制的飾品擺在裏面,看起來非常有韻味。胖胖的老板娘坐在櫃臺前,手裏織着毛衣, 聽到門口風鈴聲響也沒有擡頭,織毛衣織得非常投入。

“我來拿去年織的圍巾。”孟衍徑直走到櫃臺前說道。

老板娘聞言擡頭看他一眼,手中動作沒有停下, 織打的速度也半點沒降,“多長的?”

“三尺三寸。”

聽了孟衍的回答,老板娘又看了他一眼,不過沒再說什麽。她伸手在放毛線的筐裏撥拉撥拉, 拿出一樣東西丢給孟衍。

“303房。”

孟衍拿到手裏一看,那是一張房卡。他點點頭, 穿過櫃臺來到後面樓梯,一路蹬到頂樓,也就是三樓。盡頭處的房間,挂着的門牌號正寫着:303

刷卡進門, 裏面除了張椅子外空無一物,只有四面白白的牆壁。孟衍神色自若地在唯一那張椅子坐下,翹起長腿,安靜等待。

過了大概兩分鐘, 白色的牆壁忽然一陣閃動,上面出現一個穿花色馬甲男人的投影。男人微胖,臉上的笑容有點喜慶,看起來就像一尊彌勒佛似的。

“什麽風把孟組長吹來了,稀客稀客。”

孟衍掀了掀眼皮,淡淡掃了眼屏幕上的男人,神色間毫無波動,“我只是來問你一點事情,不會幹涉織井街自身的運行。”

彌勒佛似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更真誠了些,“孟組長說哪裏話,您是什麽身份,怎麽會把一個小小織井街放在眼裏——您要問什麽事?”

孟衍沒有半點委婉,徑直說出,“我要那兩天外人出入織井街的記錄。”

彌勒佛臉上的笑容微滞,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露出為難的表情說道:“孟組長是指發生命案那兩天?這恐怕有些難辦。那裏有很多地方要拆除,根本沒裝監控,我們又怎麽能注意到每個進出織井街的人呢。”

孟衍神情不為所動,淡然道:“普通人你們或許不會注意,但那名兇手,如果有人看到一定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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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佛露出好奇表情,“為什麽?難道孟組長已經知道是什麽人?”

——

與此同時,莊笙交完班正要回去,他走到街口位置,打算坐出租車。等車的時候,莊笙将這兩天查到的線索串聯起來,思考着案情。他思考得太過投入,過了幾輛出租車都沒看到,更忘記招手。

忽然,一陣警笛鳴聲将他驚醒,莊笙打了個冷戰,心“砰砰”跳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立馬撥打史柯的電話。

“喂,小莊,西城又發生一起入室殺人。兇手在肢解的時候被回家的兒子撞見,丢下兇器跑了。我正在往那邊趕,你自己過去吧。”史柯一接通電話便“噼裏啪啦”全部說了出來,他說的又急又快,說完之後不等莊笙回答,“啪”地便把電話挂斷了。

莊笙的神色一下變得冷了起來,他隐隐約約聽到警笛聲,似乎都在往西邊彙聚。當下不再耽擱,莊笙叫了輛出租車往那邊快速趕過去。

等莊笙趕到現場時,那裏已經拉起警戒線,許多看熱鬧的群衆團團圍住,向其中一棟房子張望。

兇手這次選擇的是平房,翻牆就能進出的那種。

還沒走到門口,濃濃的血腥味已經飄了出來。等莊笙進屋,看清裏面的情形時,眼睛倏忽睜大,臉上露出些許震驚之色。

死者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肚子被剖開,腸子拉出大半扔在地上。她的一只手已經被砍斷,另外一只手也被砍了很多刀,只有一層皮連在上面。老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是極痛苦的表情,顯然是被兇手活活折磨死的。

屍體流出的血把半個堂屋都流遍了,在堂屋的牆上,用鮮紅的血塗滿了倒轉的五芒星标記——那上面,甚至還能看到黑色的內髒碎片。

——

孟衍與屏幕上那人對話還在繼續。

“身高1.76到1.80之間,體格健壯,手臂上能看得出肌肉。穿黑色外套,背一深色棒球包或公文包。走路的時候會不自覺避開行人,不會與人對視,除非搜尋獵物時。會時不時地自言自語,神情毫無預兆變激動起來,又瞬間冷靜下去。”孟衍說到這裏頓了頓,望着屏幕上表情越來越怪異的彌勒佛,淡定地說道:

“這樣的人,你手下的小老鼠只要見過就不會忘,而我,要所有關于他的消息。”

直到孟衍說完,彌勒佛搖搖頭驚嘆了一聲,“果然不愧是孟組長,憑一些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兇手完整的畫像。孟組放心,這樣的人出現在我的地盤,我整天也是提心吊膽的,生意都沒心思做。”說到這裏,他點了下頭保證道,“我一定配合警方盡快将他抓住。”

哪知孟衍搖了搖頭,“不必,有消息直接通知我就行,我會把錢劃到你的賬號去。”

彌勒佛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熱情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孟組長能照顧我的生意,真是榮幸,說出去,在道上也倍兒有面子。”

孟衍最後掃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起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孟衍走出那家店鋪,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步行街的人不算多,但也三五成群,時不時與孟衍擦肩而過。如果是小姑娘,或者年輕點的女人,等到走出幾步,往往會回過頭來盯着他的背影看幾眼,然後與同伴壓低聲音交談幾聲,發出莫名的笑聲。

孟衍對發生在身後的事情毫不在意,他一手插兜,一手舉着手機,閑庭信步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頭,跟人打着電話。

簡單将最近幾起案件情況說明後,孟衍淡聲道:

“我懷疑他到過丹藤市,他曾在這裏潛伏了三年,誰也無法知道他暗地裏埋下了多少引線。現在他已經點燃其中一根,在這顆‘炸彈’爆炸前,我們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所。”

“之前那些不過他扔掉的棄子,他随時可以發展出一批新棋子供消遣。一旦覺得不好玩,無論當初花費多大氣力培養的棋子,都會被他毫不猶豫地丢棄。”

“不,你們的人先不要出現,他非常警覺,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銷聲匿跡。如果他又蟄伏起來,我不想再等個一兩年。”

“我知道,這次不同以往,我會比之前,加倍的小心。”

——

由于血流得到處都是,在鑒證科取證完成前,莊笙都不能進屋下腳。他與史柯站在院子的圍牆下等待,這一次,史柯抽煙抽得更厲害,沉默地抽完兩根煙才啞着嗓子開口說話。

“兇手,到底有幾個?”

第一起案子,入室殺人肢解,第二起第三起都是開膛剖腹。而這是第四起案子,死者雖然與前幾次的受害者類型都不相同,可不僅被剖腹,同時還被肢解。現場弄得鮮血淋淋,标記塗得到處都是,簡直——就像兩個兇手在狂歡一樣。

這樣血腥畫面的沖擊,讓受害者兒子乍一撞見,頓時吓得肝膽俱裂,驚尖聲沖破屋頂。才踏進門口腿便軟得邁不動,扶着門框吐得天昏地暗——那樣的情況下,哪裏還有心思去關注兇手長什麽模樣。

所以這一次,雖然有人直接撞見兇手作案,但那名目擊者此時還躺在醫院裏,被吓得神智不清,恐怕需要做好長一段時間心理治療——即使那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康複。

莊笙勉強把心神從剛才的血腥場面收回,但雖然只有匆匆一眼,那裏面所有細節卻仿佛都已經印刻在他心裏,現在如一幀幀畫般在他面前閃現。

每一滴血噴濺的大小和方向,每一塊內髒和肢體的擺放位置,甚至牆上那些塗鴉的形狀和數量,都被放大,清晰地呈現在他腦海。

之前想不通的問題,此刻霍然解開。

從來沒有幾個兇手,兇手——

“只有一個,一直是一個——但,也可以說,至少有三個以上。”

——

房間裏依舊光線昏暗,一個人發了瘋似的打砸房裏的物品,他一邊砸一邊大聲叫喊道:

“你們都瘋了,你們都瘋了!明知道這幾天警察多,為什麽還要出去殺人?這次好了,被人看見了,就等着警察來抓我們吧!”

他氣呼呼地發了頓脾氣,忽然平靜下來,面對牆壁,彎腰從地上不知撿起什麽,拿在手裏輕輕擦拭。一邊擦,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急什麽,你不也看得很開心?沒有我們,你能有現在?看來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又蠢又浮躁,懦弱自私的本性絲毫未改,專做過河拆橋的事情。”

他頓了頓,舉起手裏的東西對着燈光照了照——那是一個頭骨做成的碗,還是半成品。他把頭骨擦幹淨,小心擺放在旁邊的木架子上。

擡頭的剎那,露出半張染血的臉,像是噴濺上去的,血跡已經幹涸。

他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臉上的血痕,歪着頭,嘴角緩緩地揚起一個弧度。

“怕什麽,看一群蠢警察全城亂轉,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嗎?”

說完,指頭伸進嘴裏,輕輕地吮了一下,眼睛眯起,臉上露出陶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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