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線索(二更)

這一晚, 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莊笙在這個現場的勘查還未結束,又接到報警,說是織井街發生命案,有人被當街捅死。

獲得群衆線索的喜悅之情還未完全點燃,就被今晚的第二起命案給打滅了。

莊笙感到非常意外且震驚,兇手才在這裏作案被人撞見,這個時候該想盡辦法躲起來才是。難道他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或者說他其中某個人格屬于肆意妄為型, 逃跑途中還順手殺個人?

當看到屍體的時候,莊笙知道,這次行兇的另有其人。

死者腹被刺十幾刀, 且從刀口看,手法淩亂,顯得慌張,與之前那名老練冷酷的殺人魔完全不同。而這種明顯的過度殺戮, 是純粹的私人情感宣洩,說明兇手和死者之間或許存在私人恩怨。

“不是同一個兇手。”史柯在看過死者身上傷口後, 表情陰沉。第一名兇手還未找到,又出現另一個殺人犯,這讓他心裏壓力大增。

這次的兇殺案看來像新手所為,現場沒有經過任何處理, 連兇器都被任意丢棄在屍體旁邊——看來就像是兇手殺人後,極度慌張之下的行為。這也就說明,這個兇手絕不是之前那個。

“誰還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殺人?難道是湊巧?”史柯皺眉嘀咕, 如果真是這樣,抓到人他還真想揍一頓,殺人是好玩的嗎?也來湊什麽熱鬧。

莊笙蹲在地上檢查屍體,而孟衍繞着現場走了一圈,兩人都是同樣平靜微冷的表情。莊笙從地上站起,孟衍從旁邊走回來,擡頭對視一眼,眼中同時浮現一絲凝重。

看到那兩個仿佛明白什麽卻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人,史柯心中又泛起一股不合時宜的多餘感。但現在不是玩你猜我猜大家表演默契的時候,他清咳一聲,強行插入。

“你們看出什麽來了?”

莊笙與孟衍同時轉頭看他一眼,又一起收回視線,彼此對視。

“死者是住這附近的人,因為感冒出來買藥,然後被人殺掉。”

“他和兇手應該有過交談,在他轉身走的時候,兇手從背後拿匕首刺入,之後連捅十幾刀将其殺死。”

“死者沒有第一時間沒有反抗,身上也沒有防衛性傷口,說明他對兇手沒有防備,所以兇手一擊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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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認識,也或許是兇手做過什麽,才會讓死者對他放松警惕。”

“在這種特殊時期,死者是生病不得已出來買藥,兇手又是因為什麽原因深夜還出現在這裏?”

“說不定——”

“也許是——”

你一句我一句,中間毫無停頓,流暢的仿佛是一個人在說話。史柯幾次張嘴都沒能插進去,最後見那兩人終于有停口跡象,偏偏卻停在最要命的地方。

你們兩個心有靈犀,老子可沒有啊!

史柯終于忍無可忍,大喊一聲。

“喂,我說你們倆夠了!老子雖然智商比不上你倆兒,但脾氣還是有的!”

那兩人不約而同向史柯看來,如出一轍的清冷目光,讓史柯火氣瞬間降下,受氣小媳婦般讷讷道:“你們、你們也顧忌顧忌其他人的感受呀,不要你倆什麽都明白了,我們還在雲裏霧裏呢。”

莊笙看了眼孟衍,抿了抿嘴唇,似乎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在跟孟衍一起分析案情,而他們兩人能完美地跟上對方思路,完全不會跑偏。

臉有點發熱,心跳也驟然加速了怎麽辦?

莊笙又抿了抿嘴巴,不敢再看孟衍,慢慢低下頭,裝作研究地上血液流動痕跡。看了一會兒,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投注在自己臉上的灼熱視線,莊笙不得不又重新擡起頭來。仿佛想到什麽,他轉頭看向史柯說道:

“打電話問問謝牧的去向。”

史柯不解,“找謝牧幹什麽?”

莊笙還未回答,孟衍收回視線不滿地瞪了史柯一眼,“廢話那麽多做什麽,讓你找就找。”

史柯:“……”

他真是何苦來哉!

乖乖掏出電話撥出去,無人接聽。史柯默默看了眼莊笙與孟衍,漸漸感到有些不同尋常,他又打了另外幾個電話。挂斷電話後,史柯臉上已是一片肅然。

“謝牧不見了,家裏沒有,醫院沒有,哪裏都找不見。”他說着擡頭看向莊笙,皺了皺眉着一字字問道,“你們懷疑這事眼謝牧有關?人是謝牧殺的?”

莊笙也眉頭微蹙,将晚上看到謝牧在街上游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包好那把兇器遞給史柯,“拿去化驗吧,上面說不定就有兇手的指紋。”

史柯沉默接過,神情變得更加嚴肅。

——

化驗報告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根據之前熱心群衆提供的線索,他們可以調出織井街周邊所有有監控的視頻,逐個逐個找那輛白色廂式小貨車。

“當時光線不太好,我沒太看清,就看到兇手跳上一輛白色的廂式貨車,車牌號沒看到。哦沒看清怎麽确定那是兇手?我、我雖然沒看清他長什麽模樣,但我看到他身上有血,并且從那個案發地跑出來啊。對了,他還戴着個黑色帽子,手裏抓着個黑色公文包。”

史柯在聽完目擊者提供的線索後,突然就不那麽肯定了。說的細節方面雖然有很多地方跟莊笙側寫的符合,可說話的樣子,比之前幾名目擊者看起來還要假啊。而且打扮得流裏流氣的樣子,一看就是街頭混的,最多也就是個小頭目。

——這真是見義勇為有熱血有正氣的熱心群衆?

在史柯心裏犯嘀咕時,那名“流裏流氣”的小青年走出警局大門,還沒走多遠,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老大老大,俺完成任務了。哎喲,這個市級公安局可真是氣派喲,比俺們經常進的那個派出所要大的多,也亮堂的多。穿制服的那個警察同志哦,也要有氣勢的多。”

電話裏響起一陣咆哮,把聽筒遠遠拿開都能聽得到。

“個小兔崽子,叫你去做什麽目擊者,把話帶到就行,別盡整些妖蛾子。”

“好的好的,老大,我可全是按孟組的意思說的,您放老鼻子心吧,我演的可真真兒哪,絕對不會穿幫。”

要不是那位孟組長不讓多說,更不讓他自由發揮,他能演得比現在更好。

哎,作為一名被混混事業耽誤的好演員,有時想想他自己也挺扼腕的。

雖然調出了當天晚上的監控視頻,也查到了一輛白色貨車,但還是看不到車牌號。更糟糕的,只在幾個監控區拍到,而憑這幾個監控區的視頻,根本無法判斷車子開往哪裏。

後來是莊笙提出,将之前發生命案的那幾個晚上周邊馬路的監控視頻都調出來。如果兇手每次作案都會開車,那麽在那幾個夜晚也一定能找到這輛白色貨車的蹤影。

——找是找到了,還不只一輛,共十輛相似車型。

如果兇手是其中一輛,那麽他們篩選的範圍限定在這十輛車中,難度已經降低很多。如果沒有,那又要重頭開始。

與此同時,警方對外發布了連續幾起兇殺案嫌疑人的側寫。

“他或許外表比較普通,走在人群中也不會引人注意,平時看起來也非常溫和,可能還有點內向。不是很擅長跟人打交道,因此是一個人住,可能從事一些不必太多社交技巧的工作。”

“除了作案,他很少出門,而他殺人時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變得自信而掌控一切。”

“在周圍的人看來,他或許有些奇怪,比如時不時自言自語,身邊明明沒有人,卻好像在跟什麽交談一樣。被惹怒的時候,會變得很可怕,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他有一輛白色的廂式小貨車,平時不太會開,只有在作案時候才會開出來。”

發布側寫後,照例附上電話,讓群衆提供線索。

——

當地的晚間新聞,播報出目前這些案件的一些進展,比如幾起手法殘忍的案件系同一名兇手所為。并呼籲廣大群衆最近不要單獨出門,尤其是夜間,最好結伴而行。

記者還采訪了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家屬,那位至今躺在醫院裏的丈母娘。在哭訴一陣女兒的慘狀與兇手的殘忍後,這位憔悴的老人提到了自己了女婿。說他的孝順與對妻子的愛護,他有多麽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她失去的女兒和丈夫,而這個男人失去了他的家,她不該将痛苦怨恨發洩到他身上。

記者問到女婿的現況時,老人流下了眼淚。

“這孩子已經兩天沒來醫院了,之前的相處中我一直把他當自己兒子,現在,我們更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所以,他如果能看到這段采訪,我希望他不要計較我之前的态度,快點回來。”

電視“啪”地被關掉。

男人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進餐。他前面擺了兩盤菜,一盤西蘭花炒的不知什麽肉,一盤更加看不出什麽食材的東西拌西紅柿,上面還灑了番茄醬。

旁邊的高腳杯裏倒着紅酒,他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臉上表情非常享受,仿佛吃着人間至尊美味。忽然享受的表情微變,露出點不耐煩來。

“在我進餐的時候,你們最好閉嘴。我可不像你們一樣,屁股後面總會留下爛攤子。至于我吃什麽——不正好可以激發你的靈感麽?”

他說完,又喝了口杯中酒,砸吧着嘴嘆氣道:

“果然還是對半兌更好,尤其是現喝現取,餘溫猶在。”放下酒杯,又夾起西蘭花裏的肉放裏嘴裏慢慢品嘗,末了,側首望向旁邊說出自己的評語。

“肉還是老了點,不如你妻子的味道好。”說着,筷子伸進那盤有西紅柿的菜,夾了一塊泛着血絲的肉放進嘴裏,臉上頓時露出滿足表情。

“唔,果然,還是這裏的味道最好,生吃更佳。不過下次,試着拌點魚子醬。當然了,最美味的,還是要留到最後啊。”

他擡頭看向側旁,慢慢地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房間的另一邊,渾身赤裸的謝牧被吊着,大大的鐵勾穿過他的琵琶骨,血延着勾子一點點往下滴。在他心口位置,被剜去一塊肉——不是大塊剜掉,而是用小刀一片一片割下來的。

從胸口的起伏能看出人還活着,只是似乎連擡頭的力氣都沒了,腦袋被剃成光頭,耷拉在胸口。

聽到男人的話,他發出“啊啊”的聲音,似乎想要擡起頭來,卻因掙動而讓身上的血流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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