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梭哈
險被灌水銀的正是林湘湘, 她除了差點被灌水銀外,還有失血過多,營養不良,數處軟組織挫傷等等症狀。不過好歹救回一條命,好生修養幾個月,身體也能恢複過來。
警車救護車都出動了,想不引起關注都不行。尤其進去一樓那個屋子, 進去的警員至少有一半吐着跑了出來。他們不是被屋子裏奇奇怪怪的手工制品吓倒,也不是被冰箱裏儲存的另類食材給惡心到——而是生生被廚房裏那個特制池子給驚傻了。
那是一個特制硫酸池,裏面裝的是強硫酸。後來不知又加進些什麽, 現在看起來黑糊糊的,又黏又稠,爛泥一樣,有的地方還能看見碳化了的骨頭。
——那是專門用來溶解屍體用的。
史柯認得樓上冰箱裏那顆人頭, 而現在他大概也知道謝牧的其他部分去了哪裏——溶解于強酸,然後沖進下水道。
強酸的強腐蝕性給現場取證帶來困難, 從整個屋子裏搜出的零部件來看,受害者的數量至少超過兩位數。而從那堆爛泥中,警方根本無法判斷這裏面有多少人——或許說,多少人的身體組織。
為了盡可能收集證據, 他們還檢查了下水道,然後發現下水道似乎有些堵,再進而發現被堵住的下水道裏塞着人的內髒。
這樣的事情一出,本來就沒多少住戶的居民樓, 就更加沒多少人願意住了。
案子的事情跟孟衍已經沒什麽關系,他用最快的速度跟許解見面,拿到莊笙的手機。當他看到那張放在化妝盒上的撲克牌時,瞳孔微縮,神情變得嚴肅。
而當孟衍拿過莊笙的手機,發現裏面的錄音後,他臉上罩着的寒冰就再也沒消退過半點。
莊笙完整錄下了他與那個神秘人的對話,而在最後手機被要求丢掉時,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楚的莊笙說了一句話,像是低聲自語,又仿佛在跟誰說話。他說:
“別擔心,我會幫你,抓到他。”
那一剎那,孟衍生出一種想把自己肢解了的沖動。
在他還将莊笙當成一個孩子保護照顧的時候,原來他已經不知不覺成長到可以為他分擔的地步。他以為自己在保護那個人的時候可以游刃有餘,不管世界有多少黑暗,他都能為那個人保有一片淨土。
——可是現在,他卻以孤勇之姿踏進了自己想給他隔離開的那片黑暗之地。
胸中翻滾着焦慮害怕時,卻又有一種自豪中帶着甜蜜的味道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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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還是那個笙笙,所有美好的特質都在,卻又變得強大起來,試圖給他,遮風擋雨。
——
莊笙意識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架着走路,不知來到了哪裏。他盡力集中的自己的注意力,想要觀察周圍環境,卻被頭頂亮白的燈刺得眼睛睜不開。
身邊似乎有人,他分辨不出是誰,只有模糊的影子不斷在眼前晃動,晃得他頭暈。
終于停下,莊笙被放進一架椅子裏,刺眼的白光被拿過來對着他照了照,有人掀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莊笙聽到耳邊的說話聲——像是沉在水裏聽,不堪清楚。
“藥開始發揮作用了嗎?”
“快了。”
“藥效能持續多久?”
“一般人能挺過兩三個小時。”
“好,現在讓他清醒一會兒。”
對話停止,莊笙感覺有人撸起自己胳膊,接着胳膊一痛,似乎有人給他紮了一針。随着那一痛,莊笙漸漸感到視線清明起來,混沌的思維也有了清晰的跡象。
一個戴着撲克面具的男人站在莊笙面前,俯身盯着他打量了一會兒,慢慢站直身體。
“你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已經長這麽大了啊。”男人的聲音經過處理,語氣聽來有些感慨。
莊笙眼睛努力對準焦距,“藏頭露尾、算什麽。”
男人似乎笑了下,雖然無法讀出藏在面具後臉上的表情,此時給人的感覺就仿佛他在看一個鬧脾氣不懂事的孩子。
“從我展示給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現在這副樣子,所以,這可不算藏。就像你,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是又軟又乖的模樣。現在十幾年過去,你也還是這個樣子,所以我很認得你哦。”
莊笙聽了眼睛驀然瞪大,想要站起來卻渾身無力,“你、你、你是誰?”
“你這孩子,這麽快就忘記一塊玩過游戲的夥伴,我可是會傷心的呢。”男人頓了頓,低下頭來,用一種很奇特的語氣緩緩吐出幾個字:
“Show hand .”
莊笙一下變很激動,他雙手亂抓,似乎想要扶住什麽站起來。男人揮開他扯住自己衣服的手,慢慢後退兩步,望着拼命想保持清醒卻一點點沉淪的莊笙,露在外面的嘴緩緩勾起一個憐憫弧度。
“真可憐吶,好不容易走出童年惡夢,再次陷進去的話,能不能再醒過來呢?有點期待喲。”
後來男人再說了什麽,莊笙已經聽不到了。他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不斷下沉,不斷下沉,一直到沉入徹底的黑暗中。
——
小小的莊笙坐在體育館的長凳上把自己抱成一團,書包也緊緊抱在懷裏。小小的眉頭皺着,似乎有些不安和害怕卻又強忍住不表現出來。
他坐着一動不動,身邊忽然坐下來一個人。
“嗨,小朋友,是不是等的有些無聊了啊?”
小莊笙慢慢側頭望去,看到那個從學校把自己帶來這個地方的大哥哥,他抿了抿嘴唇,小聲問了句,“爸爸為什麽還沒來?”
穿了件印撲克花色夾克的年輕男人聞言挑了挑眉,坐沒坐相地直接蹲椅子上,用一副一聽就是胡說八道完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啊,我也不知道耶,是不是來的路上被怪獸抓走啦?”
小莊笙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視線,“你騙人。”
夾克青年很好奇地湊到他面前,“哦,我怎麽騙人了?”
小莊笙低着頭沒看他,“你根本不是爸爸的朋友。”
夾克青年:“可是我給你爸爸打電話說要接你走,他也沒反對啊,他不是還對你說,要聽我話麽?”
這個問題小莊笙回答不出來。因為放學時這個大哥哥出現在學校門口,說是代替爸爸來接他。自從上小學後便沒再讓爸爸接過的莊笙,在不認識對方的情況下自然不肯跟他走。結果這人給爸爸打了個電話,不知說了些什麽,把電話拿給莊笙聽時,莊笙便聽到爸爸讓自己跟這個人走,并且讓他乖乖聽話,一定不要吵鬧。
那人挂電話前,莊笙聽到他說了一句:
“莊隊長還是這麽的識實務,真是可敬吶。”
他說話時臉上的笑容,讓小莊笙看了覺得不喜歡,所以一路上不管這人怎麽逗他,小莊笙都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看着悶悶不樂的小莊笙,夾克青年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副撲克牌,歡喜地說道:“人生既然這麽無聊,不如我們來玩牌吧。”
小莊笙下巴搭在膝蓋上,聞言沒動。
夾克青年手法娴熟地洗着牌,偏着頭想了想,掀出誘餌,“如果你能贏我,我就告訴你你爸爸什麽時候來。”
“真的?”小莊笙轉頭懷疑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眨也下眨。被盯着的人眼睛也沒眨一下地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你又不會給我糖吃。”
小莊笙抿了抿嘴巴沒說話,過了會兒,從書包裏摸出一顆牛奶糖慢慢遞過去。
“那我給你糖吃,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夾克青年的動作可疑地一頓,洗的牌差點灑出來,他若無其事地把洗好的牌放在凳子上。
“……好了好了,我們開始吧。”
小莊笙羞愧地低下頭,小小聲說了句,“可是我不會玩牌。”
夾克青年毫不在意,大手一揮道:“這有什麽關系,九九乘法表會背吧?所以我們來玩二十四點吧。”
于是接下來,空蕩蕩的體育館內不時會響起這樣的對話。
“這四張牌有五種算法,我要全部說出來嗎?”
“……你給我說出來,我倒是要聽聽有哪五種。”
“……你算錯了,這兩張牌相除除不斷,按你剛才的算法,得不到二十四。”
“我剛才是故意算錯想考考你的,根本就沒有認真,現在你看我認真算算算……算了,這局還是你來算吧。”
“你不是說只要我贏了,就告訴我爸爸什麽時候來嗎?我都已經贏了三次了。”
“誰說你贏三次就算贏的,起碼要在我手裏贏十次才算贏。”
“哦。”
“喂,你要不要這樣拼?我牌都沒看清你就算完了?之前也沒見你這樣啊。”
“很、很簡單啊,看一眼就知道了。要贏十次才能知道爸爸什麽時候來,所以我想快點。”
“……你一定上的是假小學,而我一定背的是假乘法表。”
越來越無力的聲音,“不玩了不玩了,被小學生碾壓什麽的,說出去太丢人了。這是我當年數學老師的鍋,是他讓我背了一個假的乘法表。”
小莊笙看着完全蔫掉的對手,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我已經贏了十次了,所以你要告訴我爸爸什麽時候來接我了嗎?”
“不可能!”前一刻還要死不活的人“刷”地坐直身體,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小孩,“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有十次了,你別因為我數學不好就想欺騙我。”
小莊笙抿了抿唇,聲音雖然低,卻清晰而堅定,“一共五十二張牌,現在我們兩個人手裏各剩六張,也就是說我們已經用掉四十張,恰好十次。”頓了頓,他怯生生擡眼看了對面一眼,說完下面的話。
“玩牌開始,我一直在贏,所以到現在剛好有十次了。”
以為和小孩玩牌能贏的青年:“……”
垂頭喪氣時看到印在衣服上的撲克,夾克青年很快重新恢複活力。
“這樣好不好,我追加賭注,我們來玩大一點?”
小莊笙眨眨眼,一點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是賭注?”
夾克青年笑得像只偷雞成功的狐貍,他哥倆好地摟住小孩肩膀,“就是我不僅告訴你你爸爸什麽時候來,還讓你看着他是怎麽來的,怎麽樣?”
小莊笙不是聽得很明白,卻沒有多問,只問了一句:“那怎麽玩大一點?”
“當然是——”夾克青年緩緩張開手,把手裏剩下的牌遞到小莊笙面前,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
“show ha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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