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正文完結

晨曦微光, 只看得清前面不遠的路,更遠的地方還是一片灰蒙蒙。

莊笙一邊跑一邊喊,但前面的人似乎完全聽不見,更像是有鬼在後面追一樣,反而跑得更快。他懷裏的小女孩已經醒了,被吓得緊緊摟住爸爸的脖子一動不敢動。

雖然抱着一個人——哪怕是小孩子,也有好幾十斤的重量, 男人卻像爆發似的,跑得莊笙都追不上。

忽然,莊笙眼神一變——如果他沒記錯, 前面有座斷崖。

那個父親因為懷裏抱着女兒,被擋大半視線,況且以他此時的精神狀态,哪怕看到了也未必會停下來。

莊笙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大聲喊起來,前面的人卻沒有反應。

斷崖已近在眼前, 離那對父女不過數步之遙,小女孩父親絲毫沒發現,速度不減直往前沖。

耳朵似乎有什麽呼嘯而過。

莊笙在那一刻,感到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眼前的一切仿佛放緩速度,變成一幀幀畫面閃過。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父親往前撲倒在地,懷裏的小女孩摔了出去。

等到眼前世界恢複正常時,莊笙便感到有兩道人影風一般從自己身邊卷過, 撲向那個滾向崖邊的小女孩。

“那是我的,你別想跟我搶!”

一個聲音大叫着撲向崖邊,抱着小女孩一起往前滾了下去。

後面的孟衍慢了一步。

莊笙呆愣住,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有些不能相信。

男人倒在地上,鮮血從後背流出。斷崖邊孟衍背對他站着,沉默地看着崖下,手裏拿着一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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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知道,孟衍什麽時候帶了槍在身上!

“你還要在下面趴多久?”

就在莊笙震驚傷痛迷茫等諸多情緒交雜在一起時,忽然聽到孟衍朝崖下說了一句話。他恍然回過神來,趕緊跑了過去。等看清下面的情形時,莊笙愣住了,一時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在崖下三尺左右的位置,有一棵從岩壁伸出來的松木,并怎麽粗大,但承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的重量還綽綽有餘——此時,向導先生正抱着小女孩趴在那截木頭上。

小女孩已經被吓懵,被人抱在懷裏一動不動,也不哭鬧。

“哼,還好我搶先一步,沒想到你這麽陰險,差點就被蒙蔽了。”向導先生舒舒服服地趴着,并不回孟衍的話。他正打算再諷刺兩句孟衍時,視線忽然定住,整個人都僵住。

莊笙也看清了下面的情形,頓時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

黑色的眼鏡蛇盤在松木上,頭高高仰起,對侵入自己地盤的人類吐着舌信。

崖上崖下的人誰都沒有動,安靜極了。

“天亮了嗎?”

崖下的人忽然問了一句,他眼睛盯着前方沒動,聲音很小。莊笙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條黑色毒蛇上,聞言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識擡頭向東方看了眼。

“差一點,太陽還沒出來。”

“哦,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淡淡地感嘆一聲,那人盯着前面的爬行生物,忽然快如閃電地伸出手去抓它的七寸。在莊笙還沒有看清的情況下,他抓住了那條眼鏡蛇用力甩了出去。

莊笙看到這裏,心中一喜,蹲下去趴在崖邊,向下伸出手,“快,我拉你們上來。”

向導先生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問了句,“天還要多久才亮?”

莊笙頓住,直到現在,他終于明白過來這個人的意思,心中感受頓時複雜極了。

這個人,到了這樣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居然還是他的游戲。

莊笙心情複雜地望着那個等待答案的人,那人懷裏還抱着小女孩。他甚至不敢肯定,是不是他回答“天亮了”,這人就會将方才還拼死救下的小女孩随手扔下斷崖。

“你,要不要先上來?”最後,莊笙只是這樣問道。

那人擡頭往上看了眼,“那你來,讓他走開點。”

莊笙有些無語,他看向旁邊站着的孟衍。孟衍嘲弄地看向底下之人,“你以為這個時候,我還會再做什麽嗎?”

向導先生撇撇嘴,“誰知道呢,你剛才可是當着小朋友的面射殺了一個人。我怎麽能相信,你不會趁拉我上去的時候,再動手腳。”莊笙聽到這句話,身體僵了僵,抿着唇沒有說話。

孟衍有些不耐煩,“廢話那麽多,到底還上不上來?我保證不動手就是。”

向導先生認真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說謊,這才在兩人的幫助下爬了上來,一下癱倒在地。

莊笙抱過他懷裏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經被吓得完全呆住,一點反應都沒有,眼睛都不會轉動了,被莊笙抱到懷裏哄了幾下也沒有反應。莊笙看了眼躺倒在地上的男人,再看了看懷中過分安靜的小女孩,抿嘴沉默了。

“哎呀哎呀,多麽似曾相識的一幕啊,不過這個小朋友,好像比當年的你更勇敢點,你看她都沒哭呢。”

氣都沒喘勻的向導先生,坐在地上指着小女孩咧嘴而笑,非常開心的樣子。

莊笙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仿佛不為他的話所動,神情一片漠然。

“其實我有點好奇,從那個時候到上次見面,你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他眨了眨眼,仿佛很苦惱的樣子,“之前那些人,還沒到你這種程度,就已經完全崩潰了。你看起來和他不同,也不是無堅不摧的樣子啊。”

莊笙的唇抿得更緊,臉看起來有點白,他還是沒有說話。

“你廢話很多。”孟衍站在莊笙面前,盯着還賴在地上不起的人冷冷地說道,“游戲到這裏,已經結束了吧。”

“啊,說到游戲,現在應該天亮了吧?”那人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看向莊笙,莊笙擡頭向海上望去。

太陽自海平面升起,橘紅色的光映得海水也變成金黃一片。美景如斯,此時卻無欣賞的心情。

莊笙回頭看過去,“是,天亮了。”

那人在旭日初升的光亮裏,笑得很是滿足,帶點小得意的表情看向孟衍,“那,這個游戲,是我贏了?”

孟衍面無表情看他一眼,“是,你贏了。”

那人笑着,滿足地嘆了口氣。

“既然游戲到這裏已經結束,你之前說的話,是不是也該兌現了?”莊笙看他遲遲不提之前的承諾,忍不住出口提醒。

那人一臉恍然想起的樣子,“哦,說的也是。”他說着,從懷裏掏啊掏,掏出一只手機,“還好剛才沒掉出去,吶,地址全在這裏面。”

孟衍接過去,拿着手機轉過身,一邊翻看,一邊拿出一只衛星手機打電話。

向導先生的視線從孟衍身上收回,看了眼倒在地上那個小女孩父親,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郁。他的目光轉向莊笙,用講悄悄話的語氣輕聲說道:

“看,他和你想的,其實不一樣哦。”

莊笙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默然片刻後,語氣平靜地說道:“那又怎樣。”

那人挑了挑眉,似乎有點意外的樣子。

這時,孟衍打完電話回身,對上莊笙詢問的眼神,他點了下頭,表示沒問題。

只是這人果然喪心病狂,他居然在十三所房子裏埋下了炸彈。其中有兩所不是獨棟,而是在居民樓裏——這也就意味着,如果那戶人家的炸彈被引爆,炸掉的就不只一戶人家。

事情總算解決,可不知為何,莊笙心裏依舊存在不安。尤其他看到那人臉上自始至終挂着笑容,那股不安便越擴越大。

——可是,孟衍如這人如願地殺掉那些人,這已經是最壞的局面,還能再壞到哪裏去呢。

想到那些或許已經被孟衍殺掉的人,莊笙的心情頓時更加沉重,成功解救十幾戶人質的好消息也沒能讓他好受一點。

——

忽然,安靜的小島傳來些響動,有人正向他們這邊走來。向導先生臉上的得意,在看清那些人的面孔時,頓時僵住了。

過來的有好些個人,走在前面的,有的拿着武器,有的拿着醫藥箱,快速地向這邊跑來。而落後一點的幾個人看來有些眼熟,他努力睜大眼睛去看,認出那幾個人竟然就是前兩天“落崖”或“失蹤”的人——尤其中間那個,竟是那個第一天就死了的大學教授!

“!”

向導先生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抖着手指着那些人憤然瞪向孟衍,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

莊笙的震驚不比他少,只有孟衍面色依舊平靜。

拿醫藥箱的人跑到小女孩父親面前蹲下,撕開了衣服進行急救。幾翻動作下來,以為早就斷氣了的男人咳嗽了幾下竟然醒轉了過來!

向導先生的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終于悲憤地喊出了口:

“你作弊!”

“那又怎樣?”孟衍輕飄飄的語氣,讓向導先生氣得不住撫自己胸口。

這反轉太急太快,讓莊笙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有人上前抱走他懷裏的小女孩時,他愣愣地松開手,視線不住往那幾個“死而複生”之人身上看去。

尤其那個第一夜就被毒殺了的教授,那張臉他是不會認錯的。可他見過的那個,現在屍體還擺在營地的帳篷裏呢!

正是确認了第一個人是真實的死亡,莊笙才沒有懷疑後面那些人,也是被孟衍動手殺掉了。

“營地裏的屍體,是之前那個用毒作案的殺手。”孟衍歉意地看向莊笙,“笙笙,對不起瞞着你。只是一來事情緊急,二來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尤其是你。”

莊笙沒有太在意自己也被隐瞞的事實,他沉默了片刻,問道:“是那個用氰化鉀殺人的兇手?他什麽時候死的?”

“被抓捕的當天晚上,他指甲裏藏着毒,趁看守不注意時吸食,毒發身亡。之後發生這件事,我就把屍體帶上了。”

莊笙聽完,點點頭了悟道:“原來是這樣,他的體形跟那位教授最接近,所以你第一個晚上才會選擇‘殺掉’那個教授。”

“喂,我說你們兩個,當我不存在嗎?!”似乎已經接受因為對手作弊自己輸掉游戲的這個打擊,K先生不滿地沖自顧說話的孟衍莊笙兩人喊道。等到兩人同時望向他,他盯着孟衍問道:

“我是有點不明白,這個地點是我自己提出來的,你又是怎麽提前做好這麽多準備而沒被我發現?”

孟衍看他一眼,臉上并無得意之情,而是很平靜地陳述道:“因為最後留在你身邊的,有我的人。”

K先生睜大了眼睛瞪他,孟衍當沒看見,繼續道:“大概在一年前,我策反了一個你的追随者,并讓他接着卧底。後來我把你的據點一個一個拔掉,留在你身邊能用的人也就越來越少,那個卧底便越來越得重用,恰好被派來安排這座小島的事情。”頓了頓,他補充一句,“我也是出發當天才跟他聯系上。”

孟衍說完後,K先生好一會兒沒說話。這些情況,莊笙也是第一次聽說,安靜地消化了一會兒。

——

“啊,果然是這樣啊。”K先生在沉默過後,忽然用詠嘆般的語調說了一句話。

莊笙心裏咯噔一下,轉頭看過去,就見之前那種熟悉的笑容一點一點回到那人臉上,像慢動作播放一樣,那人歪了歪頭,盯着孟衍拉長語調緩緩地問:

“是方塊7吧?”

孟衍瞳孔微縮,神情在剎那凝肅起來。

K先生盯着他的表情,臉上笑容越來越大,嘴巴幾乎咧到耳後根。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所以——”他笑了笑,手慢慢伸進口袋裏,掏出一個遙控器,“我也不能讓你失望。”

幹脆一按,不遠處傳來“轟隆”巨響,仿佛地震一樣,整個小島都跟着搖晃了下。

那人舉着遙控器緩緩後退,對數盯準他的槍視若無睹,只看着孟衍。

“只要我再按一下,整座小島都會炸飛,你要不要試試哦?”

身後的人群起了騷動,那幾個本來逃過一劫的人,看到這種情形頓時驚慌起來,像無頭蒼蠅似地想往外跑,被孟衍的人攔下後又哭又罵。

“我不玩了,不玩了,你們都是瘋子,我不跟你們玩了!”

“這根本不是什麽新的旅游項目,我不要留下送死,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我跟這事一點關系都沒有,是你們把我騙來的,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刻送我走!”

……

K先生從那邊收回視線,對孟衍說道:“看吶,這就是你大費周章保下來的人,還不如真的殺掉呢。這樣一些長着金魚腦子的人,怎麽值得你花心思。哦,不對——”他自己否定掉自己,視線往莊笙一落。

“值得你花心思的,從來不是那些人,而只有眼前這一個。”他看着莊笙慢慢說道,“真是個可愛的小朋友,可愛到讓人想把你藏起來,不給我看呢。”

莊笙心中一震,轉頭看向孟衍。孟衍卻沒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K先生,沉默的表情讀不出任何情緒。

“所以說,只有我們才是同類,才是一樣的人。”K先生的視線又回到孟衍身上,搖着頭嘆息道,“明明當初,我們配合得那麽好,想怎麽搞事情就怎麽搞,想把哪個大佬拉下馬就拉哪個,殺人也能殺得那麽開心——你卻偏要堅持去做什麽公務員!我殺掉那段時間所有跟随你的人都沒能讓你回頭,眼睛都沒眨一下,比我還冷酷喲。難道你不知道,少了合心意的玩伴,所有的游戲趣味性都會減半嗎?”

随着他的述說,孟衍表情未變,莊笙的臉色卻一點點蒼白起來。K先生看着莊笙蒼白的臉色,笑得更開心了。

“哎呀哎呀,這樣就受不了了嗎?我還可以說更多,更詳細哦。他是不是曾經離開過你一段時間去做卧底?那你知不知道,他這個卧底卧到什麽程度?你看我現在玩的這個游戲怎麽樣?還算有趣吧?可這跟當初我們兩人一起設計的游戲相比,就是小學生和教授的差別啊,所以我才——如此懷念。”

K先生目不轉睛地盯着莊笙,似乎非常期待看到他崩潰的樣子。莊笙咬緊牙關,堅持與他對視,毫不退縮。

他緊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沉聲問道。

“那又怎樣?”

K先生頓了頓,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嚯,真愛啊。”

然後他又笑了起來,慢慢說道:“所以那些普通人的生命,是制約你的開關;而你,是制約他的開關。”

他背對斷崖站着,身後是呼嘯的海浪,身前是嚴陣以待的對手。他向上伸張雙手,做出一個擁抱天空的姿勢,望着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孟衍說道:

“看在我們過去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幫你們兩個私奔怎麽樣?”他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在我的右手斜下方,有一條可供兩人乘坐的小船,你們架着它逍遙去吧。至于我,就和這些勉勉強強的陪葬們,永遠留在這座孤島吧——”

K先生最後一個字落下,莊笙徹底明白他的用意,臉上瞬間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而始終沉默的孟衍踏前兩步,終于開了口。

“不必。

他說着看向莊笙,眼中浮現一絲歉意。莊笙看得心頭巨震,同樣的神色,他在十五年前在自己父親眼中見過。

“不——”思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嘴巴已經下意識喊出聲,只是那聲音仿佛從全然幹澀的喉嚨擠出,幾乎聽不到。

孟衍的目光已經移開,轉向舉着遙控器的K先生。

“我或許是和你一樣的人,不同的是,我身邊有比自己更寶貴的人。所以重要的是,不是我是什麽樣的人,而是他想我是什麽樣的人——可惜對于這一點,你永遠也無法明白。”

他說完這句話,縱身跳下了懸崖。

莊笙的大腦在那一刻變成空白,他的身體有自主意識般撲過去,只來得及看到水面濺起的浪花。

“孟衍——”

莊笙大喊一聲就要自己跳下去找人,被反應過來的其他人拉住。

K先生對孟衍此舉似乎也有些意外,舉着遙控器臉上難得露出呆滞表情。

莊笙趴在懸崖邊,在喊過那一聲後就完全沒了聲音,只是呆呆地盯着海面看。那裏,除了海水拍打着岩石,什麽都沒有。

“你滿意了嗎?”

莊笙依舊趴在地上,扭頭看向K先生。他的臉上無悲無喜,然而淚水卻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他眼神空洞,用死寂的聲音又問了一遍。

“現在他死了,你滿意了嗎?”

K先生認真品了品,然後搖了搖頭,“說實話,不太滿意,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莊笙死死的看着他,眼淚止不住,神情卻是冰涼。K先生望向他,不知想到什麽,又慢慢地笑了起來。

“對現在的你來說,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吧?我真是有些可憐你了。”他張開手,往自己胸口拍了拍,“來吧,我最後發一點慈悲,讓你親自複仇怎麽樣?”

莊笙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從旁邊人手裏拿過槍,舉起來瞄準。

“就算最後只剩下自己,我也會,活下去。”

槍響,胸口炸開血花。

那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他望向虛空,拉長調子嘆息般念道:

“人世如棋局,往來黑白分。”

身體緩緩向後倒去,墜下懸崖。

“遙控器!”

莊笙身後衆人心驚膽戰,搶過去将掉在地上的遙控器撿起來,好險沒意外碰到開關按鈕。莊笙在射出那一槍後,整個世界的事都仿佛與他無關了,他呆呆地站在懸崖邊,不知站了多久,臉上的淚水已經風幹,變得異常冰涼。

恍惚中,有人來勸他,有人跟他說話,莊笙都完全沒有反應。

似乎所有人的都已經離開,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座海上孤島,等着一個永遠都等不到的人。

“笙笙。”

耳邊似乎響起一聲輕喚,分不清是夢中還是幻覺。

莊笙猛然回頭,就見身後幾步外站着一個人,頭發和衣服還滴着水,正溫柔含笑地向他望來。

不去分辨是真實還是幻覺,莊笙飛奔過去,撲倒在那人懷裏。

——

孟衍抱着這個比自己還冰冷的身體,心中的歉意和憐意幾乎要沖破胸口跳出來。只是不等他開口道歉,便聽到懷裏的人用顫抖的語調一遍遍說着。

“對不起,對不起……”

孟衍渾身一震,更加抱緊懷裏的人,低頭吻着他的冰涼的額頭。

“笙笙,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讓你這麽擔心。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莊笙卻仿佛聽不到他說什麽,用全身所有的力氣抱緊他的腰,似乎害怕一放手,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對不起,我總是這麽沒用,我會努力的,會勇敢,會成長到再也不需要保護——那樣,就不會失去你了。”

孟衍的心在霎時間,痛得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他忍住将懷裏人狠狠吻一通的沖動,擡起他的臉,凝視着那雙哭到紅腫的濕潤眼睛。

“不,笙笙,這不是你的錯。不管你需不需要保護,保護你,都将是我一生的責任所在。”孟衍對着那雙濕潤的眼睛輕輕印下一吻,聲音低沉,溫柔而深情。

“而你,只要存在于這個世間,就已經是我的救贖,你明白嗎?”

就算我早就知道,明天世界即将毀滅,我還是,會種下我的蘋果樹。

——馬丁.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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