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淩自初慌忙起身,随他離去,燕陽更是激動不已,只多吩咐阿穆一聲,便匆匆忙忙跟着淩自初跑去看沈清喻如今的情況。
沈清喻本就只是因內息紊亂而疲憊不堪,岳霄為他調息後不久便已漸漸醒轉,孟景為他把過脈,還好并無大礙,至多需得再養幾日,往後若餘毒未清,無論如何也絕不可再胡亂動用內息了。
他形容嚴肅,語調更是嚴厲,顯然是擔心沈清喻再犯,沈清喻一句句應過,到最後竟有些無奈,苦笑道:“我錯了,我不敢了,前輩,您不要再說了。”
恰淩自初與燕陽跑了過來,淩自初又抓着沈清喻的手診了一遍脈,開口便與孟景說了同樣的話,沈清喻萬分無奈,幹脆捂着頭說自己頭疼,淩自初果然就閉了嘴。
燕陽将阿穆的事簡單轉述給沈清喻,沈清喻對淩自初的決定并無異議,反是多說了一句,道:“既然他的族人不多,不如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跟我們一同離開。”
若他們願意追随聖教,那他們當下便有了第一批門徒,若他們不願如此,那便帶他們去關外或中原,總歸是能尋個安身的地方。
他倦得很,同他們說了幾句話,聲音便已漸漸弱了下去,淩自初見他如此,輕咳一聲,要燕陽随自己下去。
衆人關門離去,屋內便只剩下了沈清喻與岳霄二人。沈清喻靠在床頭,身上穿的還是那套滿是血污的衣服,可他卻顧不了許多了,只覺困倦不已,幾乎就要睡過去,可他方閉上眼,忽覺身邊的岳霄動了動,他不及反應,岳霄便一下子抱住了他。
沈清喻吓了一跳,他不知發生了何事,岳霄今日顯是不對勁極了,他不敢推開岳霄,只是皺着眉訝然詢問:“怎麽了?”
岳霄埋首在他肩側,半晌方低聲開口道:“你不許再這樣了。”
沈清喻倒還怔了怔,像是不明白岳霄為何如此說。
可岳霄也不再說了,他抱得極緊,掐得沈清喻微微有些疼,沈清喻卻明白過來了,岳霄是在後怕,若嚴先生不是燕凜之,若今日帕拉與符洲不在缥缈間內為他接應,那沈清喻究竟有幾分逃出來的把握?
沈清喻自己都說不準此事,可他想當時那種境況,他如果不鬧出些動靜來,瓦薩定要将所有人都調去圍捕燕陽與岳霄,只怕燕陽他們也很難逃出來,更何況如今他并無大礙,他便安慰岳霄,道:“你看,我現今還是好好的。”
“如今只是內息紊亂,可下次呢?”岳霄反問他,“下次你再這麽魯莽,受了傷怎麽辦?”
沈清喻一時語塞:“我……”
岳霄将他松開了,他并未如何生氣,眉目間也只是有些無奈,又伸出手摸了摸沈清喻沾了血污的臉側,将污跡緩緩蹭掉,低聲道:“你該相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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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喻不言。
他當然相信岳霄,可他也是想為岳霄分擔的,他不想再看岳霄如上一世般以命相護。岳霄倒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耐着心與他商量,道:“若是再有下次,你一定要量力而行,知道嗎?”
沈清喻點了點頭,小聲說:“我知道了。”
岳霄與他笑了笑,起身去為他尋幹淨衣物,回來時卻見沈清喻已睡着了,他害怕吵醒了他,便只是幫他脫了外袍,自己睡在床沿外側。
沈清喻應是累壞了,絲毫未覺岳霄的舉動,他睡得并不安穩,岳霄夜中被他驚醒兩三次,發覺他是在夢魇,口中喃喃夢呓,說的卻全是沈家遇難一事。
他不由便皺緊了眉,只覺心中更是說不清的難受。
他本就覺得沈家遭此大難,是因他來遲一步,否則他尚有能力回天,如今他見沈清喻受傷,又于夢中呓語,只覺心中內疚更甚,好似仍是自己不曾保護好沈清喻一般。
可再往細處去想,沈清喻此舉也是為了保護他與燕陽。他還記得那日沈清喻說的那些話,沈清喻說要當與他比肩的大樹,如今倒是正一點點在努力實現。
他又有些欣慰,如此患得患失,他倒覺得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擔憂兒子羽翼漸豐的老父親。他忍不住笑,最終也只是将夢魇不安的沈清喻摟得緊了一些,攬在懷中,拍着他的背安撫。
“別怕。”岳霄閉上眼,低聲安撫他,“我在這兒。”
他就在此處。
今昔如此,往後依舊。
……
次日天明,沈清喻還未自昏睡中醒轉,岳霄卻已被屋外吵鬧弄醒了。
他懶得理會外面喧嘩,也不知知道出了何事。沈清喻可蜷睡在他懷中呢,難得二人獨處有如此清靜的時候,他可不想吵醒了沈清喻,見沈清喻微微皺眉,便立即伸手,小心翼翼捂了捂沈清喻的耳朵。
下一刻卻有人一把推開了房門,岳霄驚警看去,一眼便見許久未見的江延跨步進來,而淩自初緊随其後,探頭探腦地往屋內一看,立即扯住了江延的衣袖,壓着聲音道:“江兄!我就說不能進來!”
江延可絲毫未察,他直接走了進來,還皺眉回首看了淩自初一眼,像是不明白淩自初此言何意。
岳霄只好嘆氣,又怕吵醒了沈清喻,便壓着聲音與江延問好,道:“師兄。”
江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懷中摟着的沈清喻,目光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似是有些訝異,卻也僅此而已,他很快便恢複了原來神色,淡淡說:“我已聽淩大夫與孟前輩說了如今的情況了。”
岳霄點頭:“師兄一路辛苦。”
江延一頓,問:“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帶了山莊內不少好手來此處,就算正面對抗,他也不覺得他們會輸顧祺祥請來的中原好手,如今他們是有了底氣,可具體要怎麽做,還需由岳霄與沈清喻來判斷。
他們弄出這麽大的動靜,沈清喻不可能沒有聽見,他已漸漸醒了,見岳霄攬着他靠在床上,倒還一怔,莫名便有些窘迫。
而屋內還坐着江延與淩自初兩人,他更是慌亂,支吾了幾句,只好強将注意力轉到正事上來,問:“江師兄已到了此處,莊內其餘弟子應是也已跟來了吧?”
他忽然稱呼自己做師兄,江延顯是有些不适,不由便微微一怔,而後蹙眉,答道:“是。”
“我以為當下之境,還是要先等燕凜之過來。”沈清喻說道,“若他知曉溯陽花的下落,事情便簡單很多了。”
可燕凜之什麽時候會來,倒是個誰也說不準的事情,可就算如此,如今他們已不宜再輕舉妄動,只能在此等候。
淩自初又為沈清喻把了脈,傷及內息算是大事,他恢複得雖快,可多少也許數日調養,期間決不可再随意胡來。
他這幾日只需在此休息,淩自初與江延回去了,可不想到了當日夜中,燕凜之便親自找上了門來。
他換了夜行衣,也是為了低調行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沈清喻屋外,好歹岳霄有所察覺,正要動手,便與燕凜之打了一個照面。
他認得此人是飄渺間的嚴先生,燕凜之卻不知他是何人,不免皺眉打量他幾眼,道:“閣下的身法,燕某倒從未見過。”
岳霄笑一笑,也不多說,側身擺手,請燕凜之進屋。
沈清喻早聽見了外面的聲響,此時起身相迎,不想燕凜之倒半句廢話也沒有,先抓了沈清喻的手腕,試了他的脈息,方點一點頭,滿意道:“還算有點樣子。”
沈清喻不免蹙眉反問:“燕前輩這是……”
“自然是看你合不合格。”燕凜之松了手,淡淡道,“若你是個窩囊廢,習不得你父親十分之一的功力,聖教複興無望,我有為什麽要替你賣命?”
沈清喻一噎,忽而明白先前的一切不過是燕凜之對他的試探,只怕孟景意欲自顧祺祥手中購得溯陽花時,燕凜之便有所覺察,而後便令焚火宮與他們聯系,不過是為了試一試自己的性格與身手,好以此推斷魔教是否複興有望。
這麽一說,他倒是想通了許多事。
“燕前輩,您易過容?”沈清喻小心翼翼詢問,“您為顧祺祥辦事,可是受焚火宮所托?”
燕凜之蹙眉看他,忽地笑了一聲,道:“還好,不算太蠢。”
孟景試着與顧祺祥接觸時候,燕凜之就認出了孟景。
他當然知道溯陽花可以用來做什麽,而買溯陽花的人又是孟景,那他幾乎立刻便可知曉有人在修練入歧,而後再只需稍作觀察,很容易便能得知沈清喻的身份。
至于焚火宮……他見符州對燕凜之身為尊敬,又甘心在焚火宮式微之時,将宮中弟子為燕凜之實施計劃所用,那燕凜之與焚火宮的交情自然不淺,只怕燕凜之化身嚴先生,潛伏至顧祺祥身邊,便是為了焚火宮。
如今既然話已說明,沈清喻也不知燕凜之是否願意重歸聖教,便只是擡眼去看燕凜之,想先等他一句允諾或是解釋。
燕凜之卻不如此去做。
他在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水,像是在思索該從何處開口說起,沉吟片刻,方開口詢問,直言道:“顧祺祥将溯陽花藏在何處,我大致是知道的。”
沈清喻蹙眉詢問:“大致?”
“有幾處地方均有可能,具體在哪兒,還需再等等。”燕凜之道,“你們此番打草驚蛇,倒也不是壞事,只待看看哪處守衛的中原高手多了,便知溯陽花在何處了。”
沈清喻正要說話,燕凜之卻擡手打斷了他,挑眉丢出了另一個問題:“你們可知顧祺祥手下這些中原高手,出自何門何派?”
沈清喻:“應當是淩空……”
“淩空?只怕他們幕後牽涉的中原勢力,比你想象的還要廣。”燕凜之說,“你也看見了,毒龍谷的容家已願為他們出力,誰又能說得清這江湖上還有多少人牽扯其中。”
沈清喻聽他如此說,不免便詢問:“燕前輩可是知道什麽?”
“顧祺祥以溯陽入藥,容樂山又助他鑽研,時至今日,已做出了諸多變種。”燕凜之側目看着他們,似有所指,“其中一種,服後不會狂化,也不會什麽力大無窮,反是會限制住人的內力,嚴重之時,壓制內力,亦可致幻。”
沈清喻略有疑惑:“這藥拿來做什麽?”
顧祺祥不會無緣無故搞出這樣一種藥來的,燕凜之此時提起,當然定有所用。
燕凜之看他一眼,卻自顧說了下去:“此藥斷服,便會‘生病’,實則中毒甚深,外人卻看不出來,只以為是體虛多病,且難以診治。”
沈清喻一頓,不免蹙眉看向岳霄。
這些症狀,他隐約覺得一個人很像。
岳霄便開了口,道:“燕前輩說了這麽多,可是要告訴我們,顧祺祥以此藥控制了什麽人?”
“不是顧祺祥,而是他身後之主。”燕凜之淡淡道,“況且,你們不是已經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人了嗎?”
沈清喻斂容正色,小心篤定道:“賀逐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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