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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逐風說完那一句話,燕凜之卻不回應他,這屋內除了他二人外,好似全都怔住了。
半晌沈清喻才想起燕凜之出身淩空,加之燕凜之與賀逐風年歲相近,他早該想到他二人或許相識,如今竟讓他們兩人見了面,實在有些尴尬。
而無論賀逐風如何詢問,燕凜之似乎都打定了注意不與他說話,甚至待賀逐風多問了幾句後,他忽而起身,看也不看賀逐風一眼,面無表情地便走了出去。
賀逐風一怔,苦笑,道:“燕師兄與當年相比,的确沒什麽變化。”
高逸完全不知這是出了何事,他聽過燕凜之的名號,但卻只知當年燕凜之叛出師門,自此往後,燕凜之在門中便為人不齒,好似他天生就是個叛徒小人,其中更多的緣由,他一點也不知曉,如今猛然聽賀逐風喚他作師兄,倒還是驚奇,不明白師父會對這個叛徒如此客氣。
無人說話,賀逐風深嘆一口氣,轉頭問沈清喻,蹙眉道:“沈少爺,為何燕師兄會在此處?”
當年魔教覆滅之後,江湖便傳言燕凜之出逃,從此江湖上便再無他的蹤跡,而如今燕凜之卻出現在了此處,難免令人生疑。
沈清喻沉默片刻,開口道:“賀掌門應該很清楚。”
賀逐風微微皺眉:“這麽說來,他們的猜測,都是真的?”
沈清喻:“是。”
賀逐風口中所說的“他們”,所指的應當是張修遠兄弟二人,他們早就猜測入歧落到了沈清喻手上,卻不知學入歧的人是沈清喻。毒龍谷之行,他們暴露了身份,這已不是個秘密了,讓賀逐風知曉,倒也無妨。
他擔心的是賀逐風的反應。
賀逐風是正道大派的掌門,數日接觸,也能看得出賀逐風算得上是個頗為正派的人,先前他們畢竟未曾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如今他算是光明正大在賀逐風面前承認自己與魔教有關系了,那賀逐風會有什麽反應,他猜不透。
賀逐風卻不再與他談此事,他微微擡眼,轉口道:“方才我在屋外,聽見你與燕師兄交談,你們要尋靈诃玉。”
沈清喻不由一怔,點頭:“的确是……”
“我與醫仙谷谷主相識多年,也算是好友。”賀逐風道,“你們若是要靈诃玉,我可以同他說一說,應該能讨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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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自初大喜過望,卻還是忍不住問:“靈诃玉稀少,真有那麽容易拿到?”
賀逐風微微一笑:“就說我治病需要便好,我與他二十年交情,總不至于連一塊靈诃玉都不舍得給我。”
沈清喻卻不明白。
“賀掌門應當很清楚我是什麽人。”沈清喻皺眉道,“您為何還要幫我?”
賀逐風卻不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燕凜之是魔教堂主,可他仍是我師兄。”
沈清喻雖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可賀逐風似乎不願說,而他說了幾句話,也已覺得累了,賀逐風便起身告辭離開,他要回去給醫仙谷的谷主寫信,好将靈诃玉要過來,這幾日他身體稍好,心情也很愉悅,可高逸跟在他身邊,心中卻仿佛有萬分疑惑。
賀逐風便也問他:“阿逸,你是不是很失望?”
高逸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問,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對師父失望的。”
他是有疑惑,不明白賀逐風為何要對一個門中叛徒如此親近,可他又想,賀逐風辦事總有理由,他拜師多年,對自己師父的為人再清楚不過,他并不知曉當年燕凜之為何要叛出淩空,此時此刻,他只需相信賀逐風便好。
“燕師兄離開淩空,是因為受了門中其餘人排斥污蔑。”賀逐風道,“當年他與焚火宮的少宮主年少交好,那焚火宮又有些古怪風俗,門中長輩知道了,說那是邪魔外道,要他與好友斷絕關系。”
他突然便解釋起了這件事,高逸不由一怔,卻也認真聽着,一面點頭答應,道:“是。”
“燕師兄入門與我相仿,天賦勤奮均不在我之下,也是平輩中的翹楚,可掌門卻不大願收他做關門弟子。”賀逐風輕聲嘆氣,“他們本就嫌燕師兄出身低微,又鬧出了焚火宮少宮主這件事,門中四處傳他勾結邪門歪道,到了最後,師父也只收了我一個親傳弟子。”
事情若到此處,或許還好,可不久之後,燕凜之便經焚火宮少宮主的引薦,認識了尚未習得入歧的淩行之,三人很快成為好友,可沒有多少時日,淩行之立魔教,一時間罵名如潮,淩空派掌門要燕凜之認錯,罰他面壁思過,與這二人斷絕關系,門下弟子更是罵他作叛徒敗類,他本就傲氣獨行,被激了兩次,恰淩行之邀他加入魔教,他盛怒之下,竟真的去了。
與他相比之下,賀逐風出身名門,溫和恭謙,極讨人喜歡,結交的也均是江湖名流,他自入門便是門中長輩捧在心尖的長輩,掌門收他做親傳弟子,毫不猶豫就将淩風劍傳給他,燕凜之也許有不服,更覺得賀逐風的做派虛僞。
他二人在門中時便不對付,主要是燕凜之不喜歡賀逐風,賀逐風倒并未對他有什麽看法。後燕凜之離開淩空,賀逐風繼承掌門之位,二人更是漸行漸遠,偶有幾次見面,賀逐風想問燕凜之當年為何要如此,燕凜之卻從不理會他,賀逐風便想也許燕凜之是讨厭極了他,方才像如此一般,無論如何也不肯與他說半句話。
高逸點頭,說:“我相信您。”
賀逐風一怔,覺得自己的這個徒弟還是太得體了一些,他不由便嘆了口氣,道:“我并非聖人,你不該迷信我。”
“您是我師父,我若不信你,又該信誰。”高逸攙着賀逐風走到了屋裏,也不再多言,主動替賀逐風取了紙筆,又為他研磨,等着他給醫仙谷谷主寫信。
賀逐風提筆寫了兩行字,越想高逸的那句話越不對勁,皺着眉将筆放下了,擡首去看高逸,問:“阿逸,你這是在哄我?”
“我沒有。”高逸誠懇答應,“您是我師父,我當然是實話實說。”
賀逐風:“……”
……
賀逐風與高逸離開了,岳霄還在生悶氣,淩自初覺得自己在此處頗為礙眼,人家小兩口吵架,他又在此處湊什麽熱鬧,當下便收拾好了東西,輕咳一聲,說自己要去鳳哉的藥煎得怎麽樣了,扭頭便跑。
而岳霄不肯開口說話,沈清喻只要自己主動認錯,開口便道:“我知道錯了。”
岳霄板着臉坐下,一言不發。
沈清喻老實認了錯,而後便不再說話,岳霄等了一會兒見他不曾言語,不由回頭看他一眼,又有些心軟,輕咳一聲,問:“你錯哪兒了?”
沈清喻低聲道:“我不該胡鬧。”
岳霄:“那你還說要繼續——”
沈清喻打斷他的話:“有一事我一直不曾告訴過你。”
岳霄一怔:“什麽?”
沈清喻閉上眼,猶豫片刻,緩緩開口。
“我做過一個夢。”沈清喻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夢。”
岳霄不知他為何要如此,那他便将自己曾見過擔憂的一切告訴他。
他看見沈府大火,挺身庇護他的應府全家滅門,兄長被人割斷喉嚨扔在他面前。
他也記得岳霄身中劇毒,渾身是血将他護在身後的模樣。
他将這一切的原因歸咎于自己的弱,所以他想盡力變得更強一些,如今他已有了懷疑的方向與幕後之人有關的猜測,那人若也練了入歧,只怕他們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強一分,自然便會多一分把握。
他起初怕岳霄不肯信,他自己說來都覺得有些胡鬧,可他應當也知道,岳霄是不會懷疑他的,他将那稱作是一個噩夢,說自己不想夢中之事再現,又說當年淩行之有了靈诃玉後便不曾發作,那可是用了十幾種劇毒之物,自己不過要服下一兩株,待賀逐風從醫仙谷谷主處取來靈诃玉後,他好好休養身體,應當不會出事。
岳霄只好嘆氣,他并未對沈清喻口中所說的那些光怪離奇的事有多大的反應,他将自己的椅子挪到了床邊,開口:“你就會胡鬧。”
沈清喻聽他語氣,便知他已不那麽生氣了,便同他笑,而岳霄伸出手來,嚴肅道:“我要與你約法三章。”
沈清喻自然點頭。
“寄靈草後,你若有身體不适,我們便絕不再去找下一株。”岳霄說,“就算你身體無礙,至多也只可再服一株草藥。”
沈清喻乖巧點頭。
岳霄深吸一口氣,又嘆氣,道:“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沈清喻坐直身體,說道:“養傷需得時日尚久,燕堂主已到此處,正好可借此機會,擴一擴教中的勢力。”
岳霄認真聽他說話,稍稍點頭,道:“你決定便好。”
“以往的教規需要改變,我不想行惡事,教中規矩,只求逍遙便是,待初有規模,便可放出話去,好叫他們知道,聖教已回來了。”他認真看着岳霄神色,又往下說,“我對此間事務不算熟悉,屆時還需向岳莊主讨教——”
岳霄看他一眼,無奈道:“你不熟,我不也是初才上手……”
沈清喻忍不住便笑。
他靠在岳霄身側,笑了幾聲,忽而想起一事,又擡首去看,道:“岳莊主,只怕我得再向你借幾個人。”
岳霄問他:“你要做什麽?”
“前幾日我竟忘了此事。”沈清喻說,“我想向你暫借幾個人,去查一個人的下落。”
岳霄:“什麽人?”
沈清喻蹙眉道:“馮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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