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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喻怔了許久,方重複着樓丹秋的話問:“馮雲君?”

樓丹秋點頭:“是。”

雖說沈清喻早對馮雲君有所懷疑,可樓丹秋說出這句話時,他還是極為震驚的。

他吃驚的并不是馮雲君奪走了入歧殘卷,而是馮雲君竟與淩行之是好友。

他知道馮雲君與沈契是好友,他幼時馮雲君雲游時也常常來他家中閑坐探訪,可從未有人提起過馮雲君與淩行之還有關系,哪怕是孟景與燕凜之也均未提過此事,好像除了樓丹秋之外,再無人提起過淩行之還與馮雲君是好友。

“你父親修複入歧殘卷之時,還未認識燕凜之。”樓丹秋見他疑惑,便出言解釋,“後來他與馮雲君決裂,燕凜之也方才叛出淩空罷了。”

按此時間推算,燕凜之的确有可能不知道淩行之曾與馮雲君是朋友,而邪道中人與正道俠士交好,如沈契與淩行之那般的關系,他們定然是不會大肆宣揚的,至多只有至親之人方能清楚他們的關系,那麽如此算來,這件事或許只有沈契、他母親,以及鬼市之中寥寥幾人知曉。

而後淩行之再與馮雲君決裂,他二人的關系更是再無其他人知曉。

淩行之死後,入歧完本不知所蹤,馮雲君自然便會懷疑到沈契身上,沈契還當他是朋友,他卻為了一本秘籍,做出了之後的那些事情來。

後來沈契不肯告訴他入歧秘籍在何處,他又發覺秘籍已不在沈府了,他遍尋不至,才打起了殘卷的主意,到了鬼市之內,奪走了殘卷。

按這思路去想,這一切的确是合理的,可卻也有一些地方說不通。

鬼市內藏龍卧虎,又有赤玄子這等的絕頂高手在,馮雲君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能将殘卷帶走?

再者說……淩行之又是為何與馮雲君決裂的?

沈清喻向樓丹秋問了,樓丹秋便一一同他解釋。

淩行之與馮雲君決裂之事,倒是說來話長。

他二人由沈契引薦相識,那時沈契也将馮雲君當做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想馮雲君同他一般,是不問正邪之人,他三人志同道合,應當能成為好友,青年人豪情壯志,果真一見如故,可馮雲君終歸是與他二人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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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樓丹秋的話來說,馮雲君“絕非善類”,他雖被人稱作俠士,可行事一向不擇手段,野心極大,且善于掩飾,裝出一副灑脫來,淩行之漸漸便有些厭惡他。

可那僅是逐漸疏離罷了,他還沒想與馮雲君割袍斷義,時日稍久,淩行之修入歧過深,身體漸漸出了問題,恰他與樓月越發情篤,便不想再問其他,甚至萌了些許隐退之心。

他想着如何籌劃與樓月的婚事,将好友們請來了教中,想讓他們見一見自己的未來妻子,可萬沒想到樓月還在鬼市往教中的路上,他便撞見了馮雲君私下溜進他的屋子,似乎想要翻越他屋內的秘籍。

他當然知道馮雲君是在尋入歧。

他此時本已對馮雲君頗有微詞,再撞見如此場面,難免生氣。江湖之中,偷學他人武功是大忌,他好歹念着這些年的情誼,未對馮雲君動手,只是與決裂後将他趕出了教去,再不見他。

馮雲君是想與他道歉的,說是一時貪念,托了沈契數次,可淩行之向來獨斷,他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會去改變。

也幸而未曾改變,當年若他原諒了馮雲君,讓馮雲君見着了樓月,那只怕便不會有如今了。

“一年之前有人闖進鬼市,偷走那殘卷時,我便看出是他了。”樓丹秋低聲道,“可那時我還不知你在沈家,自然不曾将沈家之事與他串到一塊。”

沈清喻忍不住問:“鬼市內有赤玄子丁正鶴等人,高手衆多,他那麽容易就将入歧殘卷帶走了?”

“當然不是。”樓丹秋氣得跺腳,“他輕功那麽好,偷偷溜了進來,我們一時并未察覺,可他找到殘卷所在時,赤玄子便已發現了。”

沈清喻說:“可他還是逃了。”

“他是逃了。”樓丹秋道,“可赤玄子也已打傷他了。”

沈清喻不由便想,不過只是受傷,養幾日便能好的事,如今都過去一年多了,那又有什麽用。

樓丹秋反問:“你可曾聽過赤玄子的劍?”

沈清喻疑惑:“赤玄子的劍?”

赤玄子是他父輩那時的前輩了,待他懂事時,赤玄子便已“死”了,他那時又不大關心江湖中事,赤玄子生平如何他都知之甚少,更不用說赤玄子的劍了。

“赤玄子的劍是寒鐵所鑄,天下或許只有者一柄寒鐵劍。”樓丹秋道,“那寒鐵寒氣徹骨,陰氣極重,被他的寒鐵劍刺傷的人,傷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愈合的。”

沈清喻問:“您是說……這一年多過去了,馮雲君身上的傷口可能還未愈合?”

“不是可能,是絕對。”樓丹秋篤定道,“赤玄子那一劍刺中了他右肩,幾乎貫穿,他傷得那麽重,冰寒之氣入骨,那傷口絕不可能輕易愈合。”

沈清喻卻仍有些懷疑。

“他認識毒龍谷的人。”沈清喻說,“容家精通醫術,很有可能已為他治好了傷。”

“寒鐵所傷,需得火熾玉溫養方可緩解,若要徹底愈合,則需要很多時間,而這火熾玉百年一見,上幾百年出現過的,如今全都在我手上。”說起此事,樓丹秋總算開心了一些,她好歹是鬼市主人,鬼市庫房之內又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沈清喻都不覺得稀奇,“你若再見到他,大可以去看一看,我想他的右肩傷成那個樣子,平日或許還可以裝作無事,傷愈之前,卻是絕不可以再用右手拿劍了。”

這的确是個好線索。

只需看一看馮雲君用劍的手,便能推出他的右肩是否受傷,而那火熾玉既然是難得一見,而寒鐵所傷除了火熾玉再無法可解,那便想些辦法,再不要讓馮雲君找到火熾玉,便能拖累他的武功,最終正面對峙時,他們的勝算也能大一些。

“入歧應當不解寒鐵劍的傷口吧?”沈清喻忽而想起馮雲君已修煉了入歧,“若是能解,只怕他現今已經恢複了。”

“入歧只解毒,救不了他的傷口。”樓丹秋說道,“其實入歧并非是什麽絕世神功,大多人天賦不佳,入門又慢,入歧不過是将他人的多年修煉,凝聚成數月功夫,越往後速度越慢,到了最後,還不是與別人一樣苦練。”

她輕輕嘆了口氣,似是不明白想方設法争奪入歧的人的執着,如淩行之,又如馮雲君等人,他們的天賦已是極佳了,又有多年苦學,若是好好地走正途去習武,數年之後,也能達到如此成就,可他們卻非得丢棄自己熟練的,已學了多年的武功,以入歧傷身的代價來走這一條捷徑。

沈清喻點了點頭,又将自己方才所見的疑處一一詢問:“馮雲君來鬼市時,可曾戴了面具?”

他說完這句話,樓丹秋卻不回答,反而是伸手将他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沈清喻可忘了,他入鬼市時生怕暴露了身份,一直用面具遮擋着面容,與樓丹秋交談時也忘記将這面具摘下來了。

反正如今樓丹秋早已從燕凜之處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此刻樓丹秋要摘他的面具,倒也并無不可。

樓丹秋終于看見了他的樣貌,不由又點了點頭,像是對他更加滿意。

“還好,長得像你娘。”樓丹秋欣慰道,“你爹那副樣子,又兇又刻薄,是會把小孩都吓哭的。”

沈清喻:“……”

他做了少教主後,也曾見過幾次他生父的畫像,算是眉目俊朗,可沒有樓丹秋口中所說的那麽可怖。想來樓丹秋大約是同他大哥一般……在沈睿文眼中,岳霄應當也是個生得又兇又刻薄的混蛋。

“他的确戴了面具,也許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可他萬萬沒想到,鬼市之內,還有赤玄子這等高手。”樓丹秋說,“赤玄子的武功遠在他之上,他不敵,到最後連看家本事都被逼了出來。”

馮雲君的看家本事……應當是他的潇湘劍法。

江湖上絕無僅有的,只有他一人會的潇湘劍。

若是見到了潇湘劍,那便可确定來鬼市奪走入歧殘卷的面具人就是馮雲君了。

他還有些事想再問,比如那火熾玉究竟是什麽東西,在何處才可尋到,說是百年一遇,那他也還是得想辦法阻斷馮雲君找到這東西的路。

可他還未問出口,便已聽得外面一陣喧鬧。

樓丹秋提高聲調,問:“外面出了什麽事?”

赤玄子帶着笑回答:“淩少主應當很清楚。”

樓丹秋疑惑不已,回頭看他。

沈清喻也愣了片刻,而後忽然回神,低聲道了一句糟了,脫口而出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

他與樓丹秋聊得太多,竟完全忘了時間。

岳霄可說過,若半個時辰後他還不回去,那岳霄可是要殺上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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