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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霄的這一句話,終于讓高逸勉強冷靜了下來。

是,事到如今,賀逐風意志消沉,岳霄又算是外人,賀逐風處理不了門內之事,那就只能由他來處理。

他若是還不能冷靜,莫要說日後如何,今日張修遠的事只怕就應付不過去。

高逸畢竟年輕,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一面與岳霄道:“岳莊主,你且随我來。”

岳霄說要讓高逸帶他去張修遠屋中,一方面是擔心高逸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這件事,另一方面則是要确認張修遠是否真的已經死了。

他雖與沈清喻說自己相信賀逐風的為人,卻也擔心賀逐風感情用事,最終還是下不去這個手。

他跟着高逸避開淩空門下弟子,溜進那間屋子裏去,方一開門,便見賀逐風坐在床邊,臉色蒼白,聽見開門聲響,看見岳霄走進來,也只是扯着嘴角,勉強與他笑了笑,喚:“岳莊主,你來了。”

岳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他看張修遠躺在床上,面色青灰,雙唇慘白,看起來沒有半點氣息,地上有一大灘已幹涸的血跡,岳霄不免微微皺眉,道:“賀掌門,節哀。”

他不知賀逐風此刻究竟還能不能聽得進別人說的話,他還是将沈清喻交代的事情與賀逐風說了一遍,賀逐風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便當賀逐風是默許了,扭頭與高逸道:“先将地上的血跡清理幹淨。”

高逸點頭,匆匆便去清理了,岳霄走到床邊,見賀逐風還是沒有反應,只好說一句得罪了,便掀開張修遠身上蓋着的被子。

賀逐風似乎整理過張修遠的衣服,他身上的中衣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血跡,岳霄不動聲色地摸了摸他的脈息,确認他氣息心跳俱無之後,松了口氣,問賀逐風道:“賀掌門,鳳哉可還在淩空?”

當初鳳哉跟着賀逐風回了淩空為他治病,如今他們僞裝張修遠是內傷致死,要同大夫串一串口供,那自然是熟悉的大夫更好說話。

賀逐風好半晌也不曾回過神來,岳霄無奈,只好看向高逸,高逸點了點頭,說:“鳳哉大夫的确還在門中。”

“他在何處?”岳霄問,“我去與他說。”

……

淩空派內岳霄不算太熟,高逸說鳳哉單獨一人住在藥房內,岳霄先便回了自己屋內,再叫住一名淩空派的弟子問路,将鳳哉稱作是自己的故友,而他要去尋故友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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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淩空弟子自然不疑有他,熱心為他指了路,怕藥房偏僻,岳霄找不到地方,甚至還帶他一同過去,到了藥房門口,方才與他告辭。

岳霄與鳳哉也算是老熟人了,當初他想給沈清喻治病時,先去尋的鳳哉,鳳哉對與容家無關之事毫無興趣,這才給他介紹了有錢就能治病的淩自初。

沈清喻在鳳哉的藥廬內呆了那麽多時日,又曾當場毒發,鳳哉早看出端倪,明白他們究竟是在做何事。他對這些事不感興趣,也懶得理他們究竟是正是邪,岳霄來請他幫忙說謊,他皺眉聽完了,好歹記得這個張修遠與容家有不小的關系,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算是答應此事。

岳霄卻還是不放心。

他回來之前,一直覺得此事會是賀逐風來處理,他對賀逐風很放心,也相信賀逐風能夠妥善處理好這件事。

可如今賀逐風是這種情況,高逸又經驗不足,他不知道高逸究竟能不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他頭疼不已。

他又回去找找高逸與賀逐風,屋內的血跡已清理幹淨了,高逸也完全冷靜了下來,岳霄過去時,他已将賀逐風勸離了,試劍大會尚在繼續,賀逐風身為淩空掌門,已經一早上未曾出現,時間一長絕對會令人生疑,他請賀逐風繼續主持試劍大會,賀逐風也已經去了。

岳霄不免問:“賀掌門還能主持試劍大會?”

他想今日所見賀逐風的情緒,此時去試劍大會才是要出事。

高逸卻點頭,道:“岳莊主,您放心。”

他想,賀逐風畢竟是賀逐風。

只要好好與他說清楚了,他是能夠強撐起精神将事情做完的。

說完這些話,高逸忍不了微微皺眉,他自己也舍不得,他知道師父與大師兄感情深厚,大師兄方自盡與師父劍下,他便請賀逐風強作笑顏出去應付試劍大會,未免太過分了一些,可他也沒有辦法,他又深吸一口氣,與岳霄道:“岳莊主,山莊午後應該也有比試……”

岳霄點了點頭,心中雖在擔憂高逸一人難以應對,可他必須要出現在試劍大會上,只好拍了拍高逸的肩,也不知說什麽話才好,高逸又勉強與他笑了笑,道:“岳莊主放心。”

岳霄便離了此處,回去召集弟子,去了試劍大會。

他見賀逐風仍坐在昨日的那個位子上,與早上他看見的失魂落魄大不相同,他與人說話時,面上還是微微帶着笑的,應正陽就坐在他身旁,他二人相談甚歡,哪怕岳霄仔細觀察了,也只是覺得賀逐份今日的臉色略有些憔悴,似是昨夜不曾休息好,若岳霄不知昨夜發生了什麽,從賀逐風身上,他真看不出半絲端倪。

張修遠受了如此重傷,張母竟也坐在賀逐風身邊,這多少令岳霄稍稍覺得有些奇怪,試劍會過半,忽有淩空弟子來報,跑到賀逐風面前,語調急促,還帶着哭腔,顫聲與賀逐風說:“師……師父,大師兄沒了。”

賀逐風面上的笑容仍存于唇邊,他手中端着茶,僵在半空之中,擡頭看向那名弟子,裝作一副方知此事的模樣,岳霄卻見他氣息紊亂,拿着茶杯的手發着抖,一字一頓地問他:“你說什麽?”

那名弟子哭着将那句話再重複了一遍,還未說完,賀逐風已站起了身,手中茶杯落地,熱茶潑在他白色的衣擺上,濺出一片斑駁,他昨夜本就一夜未眠,這樣猛地站起身來,一時竟覺頭暈目眩,站立不穩,險些趔趄倒地。

他身邊的應正陽急忙伸手攙住他,他們都知賀逐風有病在身,幾人将賀逐風扶着坐下了,還未來得及開口勸慰,便見張母一下坐倒在地,大聲嚎哭。

賀逐風只是在發抖。

昨夜他眼睜睜看着張修遠斷了氣,身體逐漸冰冷僵硬,他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可如今他聽張母在哭,眼中竟也跟着酸澀起來,應正陽擔心他,小心翼翼安慰,他擺了擺手,喉中哽咽難言。

應正陽又問那報信的弟子,昨日張修遠回去時,不過是受了內傷,怎麽今日到此時忽而出了事,那弟子也在哭,倒将鳳哉編的話一股腦地都倒了出來,只說是張修遠內傷已傷及心脈,魔教少主的入歧甚邪,今日大夫方才看出不對。

他說不下去了,張母說要去見一見張修遠的屍體,賀逐風便也掙紮起身,聲音沙啞,也要一同跟随。

應正陽急忙将他二人都攔了下來。

他認識賀逐風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見賀逐風情緒不穩到如此地步,他擔心見着了愛徒屍體對賀逐風的刺激太大,而于張母而言也是如此,還是待他二人情緒稍緩後再過去較好,其餘江湖前輩也急忙圍過來,跟着勸說二人,岳霄看着他們,卻知賀逐風是故意在拖延時間,他也許也擔心高逸未曾處理好這件事,便想為他多争取些時間。

岳霄有些看不下去了。

張修遠是沈清喻的仇人,他厭恨張修遠,也想幫沈清喻手刃仇人,可他看賀逐風如此,卻忍不住心疼賀逐風。試劍會鬧成這幅模樣,接下來幾日的比試應當也是進行不下去了,岳霄見他們将賀逐風與張母二人送了回去,這事與他沒什麽關系,他便溜出了淩空派,再去找沈清喻。

他到那青樓外,方一進門,恰好便撞見了帕沙。

兩人此時見面,多少有些尴尬,岳霄裝着看不見他,直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帕沙卻扭頭一瞪他,嘟嘟囔囔在嘴裏念叨,說:“哼,不就是會耍流氓嗎。”

岳霄頓住腳步。

沈睿文罵他便也罷了,那是沈清喻的大哥,一家人,他能忍着,而且沈睿文只是嘴上罵一罵,心裏卻是也是将他當作是一家人的,他知道沈睿文嘴硬心軟,他當然不介意,可帕沙憑什麽說他?

岳霄心中有些窩火,說實話,昨日燕凜之和他說帕沙因沈清喻救了他一命而對沈清喻有些好感時,他心中就有些惱怒了,只不過在沈清喻面前,他未曾将這情緒表現出來,以免讓沈清喻難辦,可此刻只有他與帕沙二人獨處,帕沙還要如此說他——

他是忍不下去了。

岳霄回頭挑眉看他,帕沙不甘示弱,他眼睛确實比較大,瞪人時效果明顯,岳霄懶得跟他比眼力,便問他:“你方才說什麽?”

帕沙哼了一聲,不說話。

岳霄又問:“你可知我和他是什麽關系?”

帕沙挑眉:“我管你們是什麽——”

岳霄:“夫妻之間卿卿我我,那是恩愛情深,能叫耍流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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