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抽身
一上午都沒看見阿旁,楊瞳問了好些丫鬟都說不知道,她只好找牛家姐姐問:“蘭娘子 ,早上怎麽沒看到英俊?”
牛英蘭聽家裏把這姑娘的身份說得神乎其神,她有些不信但到底不敢輕慢:“她呀,懶惰慣了,還沒有你勤快呢,早早就起來練功了,她恐怕這會兒還在睡呢。”
昨天說要一起走的人,今天怎會如此憊懶,真在睡覺的話,丫鬟也沒什麽不好說的吧。楊瞳還要再問,牛英蘭卻拉過她的手打聽起了師父:“小道長,你師父是哪座山哪間觀的道士?他姓什麽叫什麽,道號是什麽?年紀看着不大,不會是位老神仙吧。”
“我師父不許我和外人閑話太多,您若想知道,還是問我師父去吧。”
牛英蘭眼中一動,倒是找着個借口去和道長聊聊:“那你們道觀有沒有還俗成家的?清規戒律嚴不嚴吶?”
楊瞳眨了眨眼睛,蘭娘子果然是相中師父了:“旁人我不大清楚,但我師父嘛,一心向道,絕沒有紅塵俗念的。”
牛英蘭被她瞧出心事,有點不大高興:“姑娘小小年紀,怎麽能清楚大人的心思,若是願意在青州安定,又有什麽不好?我雖不知你們什麽來頭,卻知道人始終還得有個家,難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不算神仙日子?向道向道,自己找不痛快罷了,長生不老的都在話本裏活着呢。”
楊瞳正色道:“我年紀雖小,卻比你更了解我師父,或許也比你更了解你妹妹,有些人并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就說英俊,你們是一家人,但她為什麽一定要和我們走呢?肯定不是因為你們家裏對她不好。她命中注定不會在此安定,希望姑娘不要傷心,話本離奇,倒也未必全是杜撰。”
牛英蘭冷聲笑了笑:“別的我不知道,反正你們帶不走英俊,你們不走,我爹不會放她出來的。”
“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有些人困得住,有些人困不住,姑娘且看着吧。”
楊瞳說完轉身就要回去,走到游廊盡頭,看到師父在那兒站着,吓了一跳:“師父,你怎麽過來了?”
“你看看你,把人家說得一愣一愣的,你才幾歲?”
“您也要說我小小年紀啊,我看着小,可是我的心啊,垂垂老矣。”
楊瞳說的是玩笑話,嚴都平聽到卻有點不是滋味,小小年紀為什麽會覺得自己老了呢?因為吃了太多苦頭。
“阿旁被關起來了?”
“嗯,蘭娘子說被牛老爺關着了,我們走才放她呢。”
“啧,怎麽還鬧起來了。”
楊瞳嘆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可憐什麽。”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孩子離開母親,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好像一條很黑的路,原本有人陪着走,忽然只剩自己一個,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會害怕。”
嚴都平點了點頭:“是嘛,那得想個法子趕緊把她弄出來,長痛不如短痛。”
這倒是和阿羅想得一樣:“早上阿羅還說呢,得趕緊走,怕她舍不得牛家的榮華富貴。我想着,就說您是天上的神君,阿旁是您座下的童子,今日尋到,要帶她回天上去。這樣離開,她家人心裏會不會好受一些?”
“那些人能信?”
“阿羅說,他變成馬的模樣,背着我們在天上,一定就信了。”
“等晚一點吧,別讓太多人看見。”
“真這麽辦啊?”
“就這麽辦。”
這天天色漸晚,阿羅閃身進了牛英俊的閨房,看她在床上呼呼大睡,過去把她推醒:“起來。”
英俊揉着眼睛坐起來:“又怎麽啦?”
“你家裏怎麽說,看外頭這架勢,怕你跑了啊。”
英俊看清來人,踢開被子坐起來:“你可來了,咱們怎麽出去啊,我這法術還不利索呢。”
“姑娘想了一個辦法,便說你今日得道,羽化歸去了,我們淩空飛升,你家人大約會信的。”
阿旁樂了:“跟開玩笑似的,殿下也準了?”
“我覺得這法子挺好的,這就走了,你醒醒神。”
“這就走?”
“要不你再睡會兒?”
“小樣兒,瞧你那嘚瑟勁兒,等着,我收拾收拾。”
“有什麽可收拾的,你還背個包袱走嗎?”
“我總得帶兩件兒衣服吧,我是姑娘家你知道嘛,随随便便進老子閨房,給你枷上。”
阿羅看了看牛英俊衣櫃裏的花羅錦衣:“你要是不想走,也別勉強自己,殿下不是非要你跟着。你只當來游歷一世,陽壽盡了再回去吧。”
英俊忙叨叨收拾行李:“你這話說的,我什麽時候不能來玩兒,殿下來一趟才是千載難逢,我不跟着,回頭升官發財全是你,我上哪兒哭去。”
阿羅皺起了眉頭:“你我二人的位置,并沒有升官發財的餘地,你比誰都清楚。”
英俊過來拍了拍阿羅的肩膀:“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懂什麽叫水漲船高嘛,咱倆沒有餘地,殿下有沒有?你以為天尊安排殿下來人間幹什麽的?以前咱們只管死人的事兒,以後啊,死的活的兩手抓,一個別想跑。”
“是這麽回事兒?”
“你仔細琢磨。哎,殿下靈力恢複得如何?”
“剛開始,暫且夠用吧。”
“三姑娘呢?”
“才開始內修。”
阿旁樂了:“那這一路還真是靠咱倆啊!羅兒,三姑娘究竟有沒有來頭,殿下真平白收這麽個白瓜做徒弟?”
“就是普通人,沒什麽來頭,姑娘人很好的。”
“那倒真是稀罕,咱們殿下看誰像好人吶。”
“別廢話了,走吧。”
“殿下不會在外頭等着我呢吧。”
“你也不怕折壽,咱們先出去,驚動了你父母,殿下再過來。”
“對,對對對。”
這會兒,楊瞳和嚴都平在碣石院外邊的小花園裏,楊瞳拿着饅頭面朝東邊喂魚,嚴都平面朝西,盯着小譚中的浮萍發呆,想起早上徒弟那句“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說起來,天上,地下,人間,人能看到的宇宙是最狹隘的,但是不得不承認,人的悟性和想法真的很有靈氣,許多時候并不為自身所局限,仙界有很多仙家是由凡人修煉得道。瞳兒聰慧,悟性也高,自己帶着她修行,化神還虛應該沒什麽問題,她是凡骨,逆天修行恐怕要經歷不少劫難,自己靈力尚淺,還看不出她什麽時候開始歷劫,不過總歸是後話,不急。
正想着,牛家的管家打那頭過來,滿臉堆笑地同兩人招呼:“道長,姑娘,在這兒解乏呢?”
嚴都平不想理他,楊瞳倒是有話和他說:“管家,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哎,姑娘吩咐。”
“我們這就要走了,送您幾句話,人呢,兩幅面孔不好,要是真的得罪了了不起的,覆水難收,往後待人要誠懇一些,不積功德積陰德,興許以後能少些罪孽。”
管家被她說的雲裏霧裏,不知道回什麽話,咬了咬牙拱手道:“小大姐,賜教。”
楊瞳笑笑:“你去英俊那院裏去吧,大概出事了。”
管家還沒及問呢,就聽見六姑娘院裏吵嚷起來,趕緊跑過去。
楊瞳問嚴都平:“師父,咱們過去?”
“嗯。”
“師父,你幹嘛斜眼看我?”
“牛家的人你是不是都要教訓一遍。”
“師父,咱們就要走了,牛家少說百十來號人呢,徒弟教訓不過來的。”
“沒事兒,還有個牛英俊呢,你要是能把她治住,算你功勞一件。”
“嘻嘻,她和阿羅倒是一動一靜了。”
嚴都平擡了擡下巴,楊瞳朝那邊看去,只見英俊一邊跳一邊嚷嚷:“反了你們了,敢綁我!還沒走出牛家的門呢!你再走近一步,你再敢走近一步。”
牛老爺指着她:“這個家還是我做主,都過去,把她帶回屋裏去!”
阿羅看殿下過來,化身為馬,躍入空中,牛英俊四周的家丁,以及牛家二老和小姐少爺們都吓壞了,跑的跑,躲的躲,嚴都平摟着楊瞳飛身上馬,楊瞳的聲音從半空中飄來:“吾師乃禹餘天靈寶天尊護法,尊駕下凡,為尋坐下童子而來,今日尋得,奉命歸天,阿旁,還不速速歸位。”
阿旁對院中父母跪拜:“爹,娘,就此別過。”而後飛身跟上。
楊瞳到底有些不忍心:“牛氏一族照拂有功,賜世代錦繡,福澤綿延。”
說完,阿羅踢雲而去,下邊牛家人跪了一片,有發懵的,有跪謝的:“天尊保佑,天尊顯靈。”
四人沒有走遠,在青州客棧的後院落下,阿旁以為就走了呢:“怎麽落這兒?”
阿羅道:“車還在這兒,套上再走。”
阿旁這才想起殿下靈力待有沒有的:“羅兒受累,又要多帶我一個。”
“美得你,咱倆換着拉車,誰也別想逃。”
“你,你得憐香惜玉啊。”
“聽不懂。”
“憐香惜玉你不懂,就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啊……”
楊瞳聽着阿羅和阿旁拌嘴,和嚴都平嘀咕:“師父,阿旁一來,阿羅的話也多了。”
嚴都平小聲跟徒弟說:“他們倆以前就要好,許久未見了,自然話多。”
楊瞳也跟着壓低了聲音:“師父幹嘛講得這麽小聲?”
“這事兒他倆不承認。”
“為什麽?”
“有那麽回事兒。”
“您又糊弄我。”
“啧,怎麽說話呢。”
“那您給我說說。”
“阿羅家和阿旁家離得不遠,中間隔着一條哭嚎河,阿羅說那是他家的河,阿旁也說是自家的,兩個人為這個打來鬥去很多年,幾乎視對方為仇敵,後來他們倆在我這兒供職,河歸誰也就無所謂,不過心裏還是有疙瘩。”
“好幼稚啊!”
“是吧。”
“師父,他們倆家是哪兒的,哭嚎河名字聽着怪。”
“羅酆山附近。”
楊瞳點頭:“咱們從蓬萊洲出來,去趟羅酆山嗎?我可好奇了。”
“你想去看看,咱們就去看看。”
“師父萬歲!”
嚴都平暗自搖頭,這傻徒弟咒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瞳兒:我師父絕沒有紅塵俗念!
嚴都平:少說兩句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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