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想家
蓬萊洲的日月時辰沒什麽定數,四季也和人間不太一樣,除了花島,春夏秋冬,只看西王母的心情。西王母從前住在昆侖玉山,到蓬萊洲久住也就是這幾百年的事情,她喜歡冷一些的天氣,知道嚴都平他們要來,特意讓島上變得暖和了許多,這一暖和,素洙峰上的花草樹木倒醒了大半,山上最多的青色祝餘花,簡直開遍了。
吃完晚飯,嚴都平和西王母在屋裏說話,西王母站在書架邊上,翻來翻去,不知在找什麽。
“三姐,找什麽呢?”
“我從前在人間帶回來的幾本書,蠻好看的,想找出來給你,就是不記得擱哪兒了,還是沒帶過來?我記得書我全帶過來了的。”
“什麽書?”
西王母從指尖變出一只像螢火蟲一樣的小蟲,讓它在書冊間慢慢尋找,自己坐到桌邊和嚴都平說話:“姝女傳。”
“給瞳兒?”
“給你。”
嚴都平滿臉疑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看《姝女傳》。西王母給他解釋:“這本書呢,講了幾個姑娘,從出生,到死去,點點滴滴的故事,你看了就知道人間的女孩兒是怎麽長大的了,什麽年齡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有哪些變化,書裏都有。”
“那是該拿給瞳兒啊,給我幹什麽。”
“你不是覺得自己沒做過人,不知道怎麽帶徒弟養孩子嘛,多看多學就知道了,不然她問點什麽事兒,你一問三不知的,不像話。她年紀小,又是女兒家,不是你送她兩把寶劍,教幾樣法術就能好好長大的,叫你看你就看,別給我廢話。”
嚴都平嘀咕:“人不就那麽回事兒。”
“瞳兒現在九歲,過不了幾年就是大姑娘了,模樣會變,個頭會變,身子會變,想法也在變,再怎麽修行,這些東西是略不過去的,天尊特意交待了,你的事情不許我們過分插手,我不插手可以,但不能看着你把好好的姑娘教得粗裏粗氣,別總用你們爺們兒那套,聽見沒。”
嚴都平心想多知道一些也好,用不用得上再說,就點了點頭,正好小蟲找到了那本書,停在書脊上,西王母動了動手指,書抽身飛過來,落在嚴都平面前,他順手翻起來,西王母不擾他,往別屋去。
這會兒,楊瞳和阿羅阿旁三個,在亭子上賞月,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盈盈光輝,把山上景致照得一清二楚。
楊瞳趴在欄杆上,想起從前中秋,家裏人會圍坐在庭院裏喝酒賞月,爹爹把阿瞞抱着,教她念兩句簡單的詩,阿瞞呀呀學語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句就念得很好,爹爹說這句寫得實在好,從前不明白,今日細細想來,才知妙在何處。
她轉頭問阿羅:“阿羅,你會不會想家?”
“家?我沒有家。”
“怎麽會呢,你是在哪兒出生,在哪兒長大的?”
“羅酆山。”
“有家人嗎?”
“沒有。”
楊瞳知道他們有點不一樣,卻不知道連家人也沒有:“是嘛,阿旁應該曉得,畢竟他在牛家生活了那麽多年,阿旁,你想家嗎?”
阿旁本來不想參與他們的對話,遠遠站着,姑娘提起牛家,她倒真想了一下:“我們有家啊,羅酆山就是我們的家,開始為非作歹,後來辦差修煉,和阿羅吵吵架,跟山裏的妖魔鬼怪鬥鬥法,很自在,也有意思,與其說想家,不如說想念沒人管束的日子,舒坦。”
楊瞳笑問:“現在有人管束你?”
阿旁撇嘴:“明知故問嘛。”
“你是說我師父啊?你們跟着他辦差,有薪俸嗎?”
阿旁覺得她見識淺薄透了:“錢算個屁,咱們是那差錢的主兒嘛,說出來吓死你,傻妞兒。”
阿羅皺眉看她:“怎麽說話呢你。”
阿旁冷哼:“哎喲,敢情是你的公主殿下呀。”
“想動手是吧,直說,別陰陽怪氣的。看看你現在這樣兒,跟你以前怎麽比。”
楊瞳來了興致:“阿羅,要是換了從前,我問她想家不想,她會怎麽回答?”
“不想。”
“為什麽呀?”
“懶得說話呗。”
“哈哈,蠻惜字的哦。”
“穩重得很,哪像現在,嘴碎。”
楊瞳又問阿旁:“阿旁,你以前真的不愛講話嗎?現在怎麽又喜歡講話了?是不是被壓抑的天性突然釋放,一發不可收拾了?你喜歡阿旁這個名字,還是喜歡牛英俊這個名字呢?”
阿旁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看向阿羅:“你說說,我嘴碎還是她嘴碎,我甘拜下風啊。”
阿羅看看她:“問你話呢,喜歡做阿旁,還是喜歡做牛英俊。”
阿旁自己也想了好一陣子:“都挺喜歡啊,不過牛英俊畢竟短暫也已經過去了,就讓她留在青州吧。”
阿旁擡頭看月亮,阿羅想開口說點什麽,楊瞳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講,這叫無聲勝有聲,有些懷念是難以和他人言說的,比如懷念一個再也做不了的自己,比如想念一場再無可能的團圓。對阿羅來說,哪裏算是故鄉,哪裏算是家呢?一座空的羅酆山,還不如殿下身邊安心呢,那有朝一日,不在殿下身邊了呢?原來月亮,有這麽多煩惱。
嚴都平看書看得頭昏腦漲,出來透氣,圓月當空,清風徐徐,叫人心頭一下子舒服不少。他老遠就看見三個人在亭子上,好像也沒說話,就呆在那兒,站的站着,坐的坐着,這萬籁俱寂的,坐着發呆不如練練功了。
嚴都平緩步過去,叫阿羅和阿旁下去,對楊瞳說:“盤腿平坐,兩手扶膝,凝神入靜。”
楊瞳聞言立馬緊閉雙眼盤腿靜坐,嚴都平将手覆在她眉下:“眼睛放松,出濁進清,吸長呼短,氣走丹田,鼻觀心肺,心入炁中,炁包神外。”
“師父,吐納多久?”
“看你自己能定到幾時吧,坐不住了再進屋睡覺。”
“好。”
嚴都平囑咐完離開,阿羅沒看見姑娘:“姑娘怎麽沒一起下來?”
“在上面打坐,蓬萊島上靈氣充沛,在這兒坐上一夜,比別處一年都強。”
“讓姑娘在上頭待一宿?”
“不行?”
“倒不是不行,姑娘一個人不會害怕嗎?”
嚴都平背手往前走,在屋前臺階上坐下,擡手指了指那邊說:“我坐這兒正好能看見她,你們休息去吧。膽子小也是問題,練練也好。”
阿羅和阿旁對視了一眼,不知該走該留,嚴都平又說:“明天一早咱們就走了,早些休息去吧,我和瞳兒在路上能歇,你們歇不了,去睡。”
阿旁看不慣阿羅猶猶豫豫的,先一聲答應:“有事您就叫我們。”說完扯着阿羅就走。
嚴都平也沒幹坐着,閉目靜心,凝神練氣,這裏就是和外頭不一樣,一絲一扣都是日月精華,從前也來過幾回,那時候沒在意這些,如今以人的感官來看,的确是個修煉的絕佳地方,可惜不能在這樣安樂的地方久待,也只好委屈瞳兒颠簸一陣子了。
他這一閉眼就是兩個時辰,睜眼看看,瞳兒依然在亭子裏靜靜坐着,今兒也是出奇了,這麽坐得住,還是第一回 坐滿一個時辰呢。嚴都平不放心,上去看她,見她氣息平緩,唇齒微張,手指略蜷,這是睡着了,嚴都平不禁笑了,她這境界,也是常人難達到的。
嚴都平不忍心叫醒她,輕輕在邊兒上坐下,也就這樣睡了一夜。正是:
仙島仙山上,人依仙泉旁。
吐納天地氣,一夜淨心腸。
蓬萊的清晨籠罩在雲一般的濃霧中,楊瞳醒來,看見仙霧缭繞,不禁感嘆道:“哇,仙山就是仙山,連霧氣都如此不凡。”
“醒了?”
“師父!您怎麽也在這兒?”
嚴都平理了理衣服:“你覺得為師會讓你一個人在這兒待着?”
楊瞳笑笑:“我沒想到就這麽睡過去了。”她說着要站起來,剛把腿放開,腳麻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嗷,師父,我腳麻了。”她腳底好似針紮一般,臉皺得像顆紅棗。
嚴都平倒是沒事兒,起身過來扶她:“用力跺兩下就沒事兒了,又不是斷了。”
“要是斷了還了得。”
再回頭看看霧氣中的亭子,楊瞳覺得他好像也是有靈氣的,仰頭問:“師父,這亭子可有名字?”
“觀海軒。”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從前這裏在海面之下,只有素洙峰之上的一部分露出水面,東王公在礁石上立了此軒,取名觀海,常來此處看潮,許多年過後,又想起這裏,再過來看看,見此軒翼然空中,才知天地變幻,礁已成山,底已成島,從前觀海,而今觀海,不盡相同。”
楊瞳一瘸一拐地走着,她年紀還小,這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很難體悟,倒是琢磨起師父的身份來,尋常厲害的道士應該也難認識東王公,西王母吧,師父叫西王母娘娘三姐,聖母娘娘是師娘,師父的師父豈不是位極其厲害的神仙,那師父是不是起碼半個神仙?
嚴都平見她傻樂着,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事兒:“龇牙咧嘴傻樂呵,想什麽呢?”
“才沒有龇牙咧嘴呢。師父,您也是神仙吧。”
嚴都平失笑:“現在還真不是,別偷着樂了。”
“咯咯,我剛才在想啊,師父的師父是神仙,那師父怎麽也算半個神仙,往後我能不能也夠上小小半個呢,哈哈,那樣也很厲害了吧。”
“傻子。”
“會很厲害嗎?”
“說不好。”
那日幾人出島回程,一路順風到登州,沒多停留就繼續往北邊走。嚴都平并不知道瞳兒說的“回家”是什麽感覺,但看着小徒弟高興,他也有點高興,凡人對家有執念,大概是因為回家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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