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長大
從浮羅洞出來,嚴都平有些支撐不下,吐了一口血,那幾掌皆打在他心脈處,些許靈力沒什麽損耗,身子倒傷得不輕。
阿羅和阿旁将他扶住:“殿下,怎麽樣?”
嚴都平咳了兩聲:“內傷,還好。”許是多少有了點靈力的緣故,方才髒腑還疼得厲害,緩了口氣就沒那麽疼了。
阿羅道:“屬下想将山上的屍身找地方埋葬,大概要耗些時日。”
阿旁也想在山上多待一陣子:“我們看了一圈,山上的樹,山下的河,糟蹋得不成樣子,狗日的東西!”
“啧,說話注意點,你們,還有神荼,郁壘,一起幹活兒去吧。”
“是。”
嚴都平在無靈峰打坐療傷,以為瞳兒醒了自己會出來,但他坐了一天一夜,小徒弟也沒有動靜。嚴都平有些擔心,捏着荷包又等了半晌,還是進到袋中去看她,睡了這麽久,她臉色依然不好看,頭上出了許多汗,鬓邊的頭發都汗濕了貼在臉上,嘴唇蒼白幹裂,呼吸微弱短促。
嚴都平摸了摸她的額頭,燒得有些厲害,他去屋外溪邊打了涼水,擰了帕子給她敷着,桌上茶壺裏有水,倒了一杯喂她喝下,又在屋裏翻摸出些凝心固氣的丹藥喂給她吃,早知道之前就該給她喂兩顆,不然也不會燒成這樣,本來就吓壞了,這兩天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還不病上加病嘛。
楊瞳恍惚間轉醒,鼻子一酸眼角沁淚:“師父,我身上疼。”
嚴都平擡起袖子給她擦淚:“莫怕,師父在這兒。”
楊瞳又睡着,嚴都平坐在床邊守着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只有這樣守着才覺得安心,原本以為這個徒弟收了,不管也不打緊,慢慢卻變成了同吃同住,每日文修武修皆耳提面命。
嚴都平對楊瞳是有些溺愛的,在羅酆山待着幾年不離開,有很多原因,凡人沒有內丹,不能在幽冥地界久住,羅酆山一半在人間,一半屬幽冥,是他們師徒可以久居之所,加上收拾殘局,養病養傷,最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讓瞳兒養好身子。比起自己,他更顧慮做出的選擇對徒弟來說是不是合适。
修行練功上頭他又很嚴厲,要背會的東西一字不準錯,每日練功的時間一刻不準少,這幾年嚴都平自己沒什麽長進,楊瞳倒是進步神速,一年築基,一年煉精化氣,一年煉氣化神,一年煉神還虛,又一年煉虛合道,加上嚴都平偶爾尋來的補藥,十幾歲就能有她這樣修為的凡人,千百年大概也就這麽一個。
只是羅酆山上,加上神荼和郁壘也就六個,楊瞳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算是厲害,每天依然勤奮刻苦,嚴都平也刻意不常誇她,只要還有進步的空間,就得鞭策上進。
從楊瞳十二三歲開始,嚴都平就很怕她肚子疼,她內丹練成之後很少生病,風邪不入,鬼祟不侵,只是先頭受傷又被吓了兩回,落下了頭疼的毛病,經脈逆轉,偶爾還牽引腹痛,小時候沒什麽,漸漸大了,嚴都平又怕她是癸期将至,對女兒家來說這可是件大事,所以每次瞳兒肚子疼,他都會仔細尋問:“上腹還是下腹?中間疼還是兩邊疼?”
終于這天夜裏,楊瞳從夢中驚醒,夢裏哭嚎河的水全部變成了紅色,像血一樣洶湧,楊瞳想起漫山遍野挂着的屍體,想起蕭山街頭四橫的死人,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辦法忘記,還是會感到害怕。
她皺着眉頭坐起身,無力地擦着額頭上的虛汗,從前做噩夢,她會抱上枕頭去找師父,今天她特別累,醒來之後只是坐在床邊發呆,心中莫名煩躁,爬起來點燈,腹中墜痛,腿間濕濡,再回身,竟看到床上有一斑血跡。
嚴都平聽到屋裏動靜,傳音來問:“不睡覺幹嘛呢。”楊瞳久久沒應,他過來時,看到徒弟掌燈站在床邊發愣,“怎麽了?”
走過去看到床榻上的血跡,他長久懸着的心反而有些放下,揮手把床單卷上,帶着楊瞳出去。
“師父,去哪兒?”
“沐浴更衣。”
“我怎麽了?”
嚴都平想着怎麽說:“就是,長大了。女孩兒長大了就會這樣,不用害怕。”
楊瞳倒明白過來:“是癸水吧,我才不怕呢。沒醒神,有點懵。”
楊瞳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師父不知什麽時候都給自己準備好了,還煮了一碗紅糖茶,楊瞳坐在椅子上,捂着碗暖手,嚴都平站在她身後,幫她梳理有些亂的長發:“肚子疼嗎?”
“還好。”
“這幾天就歇歇吧,不必練功了。”
楊瞳笑了:“真的?不用打坐,不用練劍,也不用溫書嗎?”
“什麽都不用做,只管吃飯睡覺就行。”
楊瞳喝了一口糖水:“長大是這麽辛苦的一件事情啊,之前受一回天雷劫都只能歇半天呢,這下能歇好幾天,長大很累嗎?”
“前兩天阿旁又跟我吵,說我太過嚴厲,不像教徒弟,像罰罪犯,想想這幾年你是歇得少,幹脆這回讓你多玩幾天。”
楊瞳咯咯直笑:“哈哈,師父,我覺得好像不是我長大了,是您長大了。”
嚴都平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袋:“膽子越來越大了,敢拿師父尋開心。”
楊瞳只是傻笑,咕嚕咕嚕喝完茶又接着笑,嚴都平幫她束好頭發:“往後就不用梳童髻了,我看這樣就很好,也省事兒。”
楊瞳拿手摸了摸,師父就給随便綁了一下,還說好呢:“頭發好像又長長了,您幫我剪剪吧。”
嚴都平變出剪刀,熟練地幫她修頭發:“老記得第一回 給你剪頭發,剪得有些短了,你哭了好幾天,還鬧着要祭天謝罪,脾氣壞的,還摔鏡子。”
“哎呀,多早晚的事,師父不要再講出來笑我了,怪您給我剪得太短了嘛,只給我留了烏龜尾巴那麽長一點。”
嚴都平又走到楊瞳面前,拿手在她臉上比劃了兩下:“我記得齊月額前有幾绺碎發,你不是覺得她好看,要不要給你也剪一個?”
“師父會剪?”
嚴都平說着已經上了手:“這有什麽會不會的,不就小菜一碟。”
他手中剪刀咔嚓咔嚓幾下,後仰看了看有點不大滿意,就又剪了幾下,還是不大滿意,伸手還要再剪,卻無從下手了:“好了,就這樣吧。”
說完扔了剪刀背手匆匆出去,楊瞳立馬找鏡子來看,這一照卻傻了眼:“啊!師父,這是什麽呀!我的頭發!”楊瞳摸着額前狗啃一般短促促的碎發,欲哭無淚,“怎麽辦呀,醜死了。”
嚴都平多少有點愧疚,但想想又覺得好笑,聽到徒弟在屋裏哇哇亂叫,他只能憋着笑逃遠了。
到及笄的年紀,楊瞳已經在等四九劫了,之前的三道天雷都是她自己受的,每回都是站在招搖峰最高的地方。嚴都平和行雷的神君打過招呼,她受的天雷倒不十分厲害,也不會打在要緊的地方,也是因為這樣,嚴都平才舍得讓她自己受。
凡人若想飛升成神,需歷九次天劫,地仙亦可長生長壽,在三界來去自如,不過也得熬過六九天劫,不是嚴都平狠心,做人的時候不努力,做了鬼再如何發奮都難再成了,投胎轉世,又得從頭開始。好在她聽話,即便嘗過天雷的苦頭,也沒起過放棄的念頭。
這天楊瞳在山上練劍,祝餘花開得正好的時候,日氣甚佳,春風暖人,練劍的時候就是她給山間花草樹木澆水的時候。崖邊一排蒼翠的柏樹沙沙作響,羅酆山有很多蟠桃木,剛來的時候都枯了,不長葉不開花,這幾年楊瞳悉心照顧,原本光禿禿的樹竟然開始發芽冒綠了,連嚴都平都有些意外。
正練得開心呢,沒在意樹後躲着的一只小鬼,那鬼躲着看她舞劍,心中納罕,羅酆鬼域,怎麽會有劍術如此出神入化的女子?看她這身姿,輕盈有力,好像不是凡人,是鬼呢,還是仙?要是魔君就慘了,魔界越是模樣周正的女子越是厲害。
楊瞳一個旋身,逍遙和玲珑都随着她的旋轉由直轉曲,一劍護身,一劍轉刃外攻,可見持劍之人已能控制劍氣,靈活自如,小鬼生前也練過武,忍不住感嘆:“漂亮!”
楊瞳聽到聲音,停下動作立在樹上:“誰。”
那小鬼從樹後爬出來:“神君莫怪,在下食毒鬼,刑滿出獄,覓食到此,擅闖貴地,打擾神君修法,請神君責罰。”
楊瞳收了玲珑,飛身站到他面前:“羅酆山是容許鬼魂往來生存的,來此覓食不算擅闖,不必這般戰戰兢兢。”
“神君慈悲,不知尊號是?”
“我不是神君,普通道士而已。”
食毒鬼嘀咕道:“羅酆山怎麽會有道士。”
“因為我師父是道士啊,他是羅酆山的主人。”
“北陰帝君什麽時候成了道士?”
他暗自琢磨,楊瞳沒聽清他的嘟囔:“你說什麽?”
“哦,姑娘可知哪裏有火?”
“難道你還要生火做飯?”
“小人生前有些罪業,只能以毒火為食。”
楊瞳覺得奇怪:“鬼怪大多見不得明火,你還能吃啊。廚房能生火,不過只是炊火,不是毒火,能吃不?”
“能吃,世間毒火難尋,小人只能見火便食,不然就要餓死了。”
“我這個人吶,最見不得挨餓,幸虧我們還會生火做飯,你随我來吧。”
正好快到中午飯點,阿羅和阿旁也過來了,看到姑娘拿着一根小木棍子給一個食毒鬼喂食,那鬼蹲在火塘邊,吃一口火,五髒六腑就燒一遍,也顧不上疼不疼的,伸着脖子一直吃個不停。
見他二人來了,楊瞳終于有了救星:“你們可來了,食毒鬼怎麽喂不飽啊。”
那鬼見到牛頭馬面,吓了個哆嗦,騰地跪在地上,顫抖着說:“見過…見過二位…将軍。”
阿旁笑着走過來:“你抖什麽,吃得挺歡的嘛,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嘛你就敢來。”
食毒顫巍巍答道:“聽說帝君不在,鬥膽上來看看。能見着二位将軍,實在是幸甚,幸甚。”
阿旁從姑娘手上接過火棍玩兒:“你這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帝君也在,你要不要見見?”
“不了不了,小人吃飽了,這就走,這就走。”食毒踉踉跄跄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楊瞳看着他的背影直搖頭:“又是個沒膽的,見到你倆就跑了,這麽多年還沒逮着一只敢見師父的鬼呢。”
阿旁湊到姑娘身邊,在她耳邊小聲問:“現在都不會害怕啦?長得挺滲人的。”
“比他更吓人的我都見過了。”
阿旁一手勾着姑娘的肩膀,一手捏她的臉:“哎喲,出息了,大姐頭讓給你做得了。”
“不敢不敢,還是阿旁将軍更厲害。我師父呢,怎麽沒一起過來吃飯?”
阿旁松開她:“壞了,殿下讓我吃飯叫他來着,我給忘了。”她忙慌跑出去,跑掉了一只鞋,撿起來接着跑,還是冒失,穩重遙遙無期。
作者有話要說:
瞳兒終于長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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