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救人

這山頭真不愧是鬼王的住處，此洞名喚長生洞，洞前松柏森森，窄窄長長一條道兒，暗黢黢通到洞口，風吹過林，發出飒飒聲響，明月高懸卻不見亮光，澗水流淌卻不聞水聲。

楊瞳莫名覺得風冷：“黑洞洞，怪吓人的。”

“鬼王嘛，多少講究。”

洞門敞着，裏面黑暗中有些紅色的幽光，阿羅一入內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兒，對他來說并不很濃，但也意味着，死了些人，看來這個鬼王不簡單，要麽吃人，要麽嗜血。

楊瞳也聞到了，掩鼻說：“羅兒，咱們要不幹脆回去叫師父來吧，肯定不是個好鬼。”

“姑娘莫怕，我們先探一下。”

“好，不怕不怕，大膽往前走。”

還沒進到洞裏，就有小鬼一個挨一個跪着，滿當當一直向裏延伸，這些小鬼平日神氣，這會兒倒虔敬得很。阿羅和楊瞳下不去腳，挑着路往裏頭走，那洞府中幽深陰暗，鬼王半卧在高臺的石雕寶座上，他身形寬大，面目猙獰。

高臺之下起碼跪着上百只鬼怪，高呼：“恭賀青州王殿下生辰，殿下千秋萬代，永世昌盛，千秋萬代，永世昌盛……”

直到聽夠了，那鬼王才握着酒杯，擡了擡手：“好了，叫兩遍就得了，都坐下喝酒吧。虎将軍，叫你辦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虎将軍起身：“啓禀殿下，四十九名女子已經準備好了，您是打算今兒享用，還是慢慢來？”

“今天高興，幹脆都弄出來吃吧，本王飲血，你們吃肉，共慶一番。”

“多謝殿下恩賜。靈豹将軍，去把那些女子帶過來。”

“是。”

楊瞳聽到心中一沉：“他們要吃人！”

阿羅皺眉：“他吃到七七之數，看來功力不淺，貿然出手未必有勝算，只是現在回去叫殿下過來，恐怕……”

“最快也要一盞茶的時間，恐怕來不及。”

“嗯。”

楊瞳想了想：“羅兒，這鬼王手下不算多，眼下只能這樣，你現身去拖點時間，我跟着這個豹将軍去救那些姑娘。”

“我怕……”

楊瞳知道他擔心什麽：“來不及了，你記住，打不過就跑，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放心去。”

“好。”

兩人商量好，楊瞳依然隐身，跟着那豹将軍往一旁山洞去，阿羅一個旋身站到高臺之下，現身與鬼王周旋，阿羅懸站在高處：“我竟不知，青州何時多了個青州王。”

衆鬼看向他，虎将軍不認識阿羅，怒斥道：“大膽狂徒，見到王上還不下跪問安！”

這老虎精道行淺，也沒到地府去過，自然不認得阿羅，高臺上的鬼王仰頭看了看：“哦，是小馬将軍，來來來，賜座賜座，小馬将軍是貴客，不得無禮。”

阿羅慢悠悠說話：“本将軍路過此地，瞧見這邊不大尋常，過來看看，沒想到還趕上青州鬼王生辰，挺巧的。”

“小馬将軍客氣，聽說您跟閻君在人間游歷，怎麽孤身到此啊？”

“閻君在北山呢，派我到青州來辦點事情。”

鬼王挑眉笑笑：“哦，這樣，我看将軍好像不是來朝拜本王的，總不會就只是進來看看吧，難道是來挑釁的？”

阿羅皺眉：“你既是鬼，就應該知道做鬼的規矩，殺人嗜血，是不是過了？”

鬼王笑道：“還真是來找茬的，小馬将軍，你如今身份有些尴尬，不該你管的事情，還是不要管比較好，就是嚴都平在這兒，本王也未必怕他，何況你這個小喽啰。”

阿羅抱手：“竟敢直呼殿下名諱，膽子不小。”

鬼王動了動脖子：“将軍是想切磋？那本王就不客氣了。”

鬼王擡掌便是一陣陰風，阿羅退了半步躲過，掌下蓄力，擊在鬼王背後，這一掌卻有八分反回到他自己身上，這便是嗜血的好處，鬼魂身體虛飄，被靈力擊中極易形神皆散，要付出比凡人更多的精力修煉才能讓身體變得堅實，飲血卻是捷徑，尤以人血為上，若是配合着柔血經一起修習，便能練得這化力反擊的功夫。這種違背天理人道的功法，一旦練了就是死罪，阿羅抽出手中長劍，鬼王轉身，也變出武器，長.槍一出，洞裏鬼魂被掃走大半，剩下的也紛紛往外逃竄，最後只剩下鬼王身邊的大小頭目，看着兩人打來鬥去。

這邊楊瞳跟在豹将軍身後來到一旁山洞，這裏低矮潮濕，小小的空間竟然擠着四十幾個女孩兒，她們一個擠着一個蜷縮在一起，大多衣服髒亂，有些身上還有傷，洞裏氣味很難聞，土腥血腥，還有悶悶的臭味，這些女孩兒太可憐了，她們的家人要是看到她們被這樣關在這裏，肯定心疼死了。

楊瞳前後看了一下，這裏除了豹将軍，還有五個鬼卒守着，現在如果出劍或是出咒，隐身訣就會破除，楊瞳必須用最短的時間幹掉這五鬼一精，還不能驚動旁邊，所以她在這邊洞中先結了一道清靜界，防止聲音傳過去，然後抽出逍遙，一劍殺死兩個鬼卒，轉身又殺兩個，豹将軍聞聲應敵，楊瞳左手擡掌用力擊中豹将軍腦門，右手出劍，刺死了最後一個鬼卒。

這豹将軍一擊之下并未亡命，化為原形吼叫着向楊瞳撲來，楊瞳飛身而起，一劍刺入他的脖頸，起身之時，順勢踢開了封鎖監牢的結界，這豹将軍還是沒死，楊瞳結印按住他，朝裏面的姑娘叫道：“我是來救你們的，你們快點都醒醒，跑出去逃命，快醒醒！”

裏面的女孩紛紛坐起來，看到她一個人制服了一只豹子，都愣住了，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跑，楊瞳從掌中變出一只引路蜂：“都快點起來，從左邊出去，出了洞一直往前，跟着這只蜜蜂跑，他會把你們帶到青州衙門，有傷的互相照應一點，千萬別散了，都醒醒，快點起來快點走，不然就要死了！”

裏面的女孩兒反應過來，開始拼命往外跑，楊瞳費力按着那只豹子，使了一個定身咒定住他，牢房裏還有兩個女孩沒出來，一個女孩受了傷，腳不能動，楊瞳對沒受傷的穿着粉衣的姑娘說：“我攙着她，你趕緊往前跑吧。”

粉衣女子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楊瞳心急如焚：“哎呀趕緊跑吧，那個豹子我也不曉得能定他多久，趕緊走呀。”

楊瞳在後面架着一個，催着一個，護着四十幾個女孩兒往洞外去，到了洞口，能聽到那邊洞室裏的打鬥聲，也顧不上許多，只管悶頭往前去，女孩們也都不傻，知道是該奔命的時候，最前頭的跟着引路蜂，後面的跟着前頭的，一直往前跑，還有十幾個就要全部出林子的時候，洞中那豹子哀嚎起來，楊瞳知道是她的清靜界和定身咒都不管用了，趕緊把受傷的姑娘交給粉衣女子，囑咐她說：“我在後面幫你們擋着，不到萬不得已，你千萬別把她丢下。”

“我知道。姑娘，跟我們一起走吧，你一個人打不過那些妖怪。”

楊瞳推着她們往前去：“我不是一個人，還有朋友在裏面，你們不用管我，快走趕緊走。”

楊瞳目送着女孩們出了林子，還是有些不放心，取下左手的镯子，對镯子說：“玲珑，你幫我護着這些女孩兒進城，等她們到了衙門，你回客棧等我，要是感應到我有危險，你就把師父叫醒，明白嗎？”

玲珑閃了一下，楊瞳把她抛出去，她立馬變成一道水柱，如刀似劍，在這些姑娘上空護着她們往前跑。

楊瞳再一回頭，那半死不活的豹子從洞裏爬出來，也順帶着把他的老虎兄弟召喚出來，老虎看到楊瞳：“我說怎麽好端端的來了個找茬的，原來是救人來，小娘子，你膽子也太大了，為了救些不相幹的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太劃算吧。”

楊瞳冷笑一聲：“好好看看你的豹兄弟，誰要誰的命還不一定呢。”

楊瞳提劍上前，這老虎精比豹子精厲害許多，眼下這站位也沒法暗算他，好在楊瞳比他靈活，從腰間抽出扇子，飛身在老虎頭上重重一擊，扇子中抽出無數竹藤，将老虎精緊緊纏住，楊瞳口中念咒，老虎越是掙紮，竹藤收得越緊：“還好我有幾件寶貝，不然我今天真是顧得頭，顧不得尾。”

她去看了看豹子精的傷勢，血快流幹了，大概是緩不過來的，于是取了他的真元放進乾坤袋，轉頭問老虎精：“虎将軍，我問你，你們大王和我朋友打得怎麽樣了？”

虎将軍冷笑：“等着給他收屍吧！”

“哼，你念着他點好，不然叫你死得更慘！”

楊瞳又進到洞府中，一個單足鬼跌跌撞撞跳出來，正好撞在楊瞳腿上，楊瞳一把按住他：“你站住，裏面怎麽樣了？”

“馬…馬，羅，羅将軍……”

“虧你還認得他，叫你們做壞事。”

單足鬼跪在地上磕頭：“小的從沒吃過人，小的不敢吃人，小的以後絕不會吃人。”

“滾。”

單足鬼也不跳了，匍匐着爬出去。

裏面已經沒有了打鬥之聲，傳出水滴聲和一陣詭異的咀嚼聲，也不知是不是咀嚼聲，聲音大得有點吓人，不是一般體量的老虎豹子能發出的，楊瞳有些害怕，以劍護身，一步一個小心地往前，進到裏面，她被看的景象吓住了，半晌說不出話。

山洞中有個馬臉人身的怪物，他蹲坐着都約莫有三四人高，脖子被洞穴上的岩石抵住，只能把頭低着，左手撐着一柄長刀，上頭串着長生洞裏的一衆鬼怪，右手從刀上扯下一只，緩緩送入口中，嚼得稀巴爛，然後咽下去，吃掉一只，再伸手扯一只來吃，他手上，嘴邊，沾滿了暗紅的血……

楊瞳還看到他的心房附近插着一杆長.槍，血順着槍身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楊瞳既害怕，又心疼，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喚了一聲：“阿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