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正值夏天, 但西雲是避暑勝地，再加上玻璃門拉開，頂着後背的空調燒烤, 倒也不覺得熱。

趙柯和幾個男生勤勤懇懇地烤肉去了, 女孩子們則坐在客廳裏, 一邊看電視綜藝一邊聊天。

許亭優問宋初璇想要去哪所大學, 宋初璇說自己最想去的是明海市的外國語學院，她喜歡小語種，不過考不考得上還不知道。

許亭優：“咱們杭城也有很多的外國語學院啊，跟明海收分差不多。”

宋初璇說：“我不考慮留在本市, 我就想去明海。”

“為什麽？”

方南栀也看了過去，明海市……李屹舟也是在那裏。

“理由很簡單啊, 因為不想在爸媽身邊待了呀。”

許亭優點點頭：“倒也是，爸媽管着太煩了，那我以後也要考別的城市去。”

“行呀, 你也來明海。”宋初璇說着又問了句方南栀，“南栀你呢, 有沒有理想的大學。”

方南栀愣了下，幾乎是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正在弄燒烤的李屹舟，但她眼神收得也快, 沒有讓任何人發覺。

“我……我還沒想好。”

宋初璇：“沒事, 你們才高一，慢慢想。”

“你們幾個別聊了, 過來吃, 羊肉可以了。”趙柯說。

宋初璇：“喔！來了！”

不得不說男生們烤得很不錯, 方南栀本來想悠着點, 但也抵擋不住美味, 吃了很多串。

吃完燒烤後，大家一起收拾了殘局，進屋玩了會游戲，狼人殺。

方南栀第一次玩這個游戲，她邏輯性其實很強，但她實在不太會撒謊，每每抽到狼牌就緊張得不行，很容易被看出來。

李屹舟也是個強邏輯的人，跟方南栀不同的是，他善于不動聲色地僞裝，抽到什麽牌都是一副好人樣，有好幾輪好人都被他殺得潰不成軍。

導致後來趙柯吵着鬧着要他出局，不讓他玩。

歡聲笑語，整個別墅都充斥着剛畢業的歡快氣氛。

因為中午已經自己動手準備食物了，又玩了一下午，晚餐時間大家都沒有力氣再自行做飯，于是準備叫一堆外賣回來吃。

西雲周邊商業區少，外賣起送都是一個小時，等待間隙，大家各玩各的，有的在客廳打游戲，有的回房間休息。

這棟別墅房間特別多，方南栀可以單獨睡一間。

房間不小，她這間面對的正好是花園方向，遠處還有個公園，郁郁蔥蔥，晚間也是好風景。

她沒有立刻就躺下休息，而是在房間裏小逛了一下，最後走到陽臺處看風景。

原本也就打算看幾眼再拍幾張照片，卻沒想到發現了花園不遠處的兩個身影，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話，但能清晰地看見他們的模樣。

方南栀心口咯噔了一聲，下意識是想逃回房間，可她的腿卻像灌了鉛，直直立在原處。

她看着遠處那個女孩子說了句什麽，而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那個男生。

是個很精致的盒子，可以看到上面還紮了蝴蝶結，顯然，那是個禮物。

是送給他的畢業禮物麽？

幾秒後，男生接了過去，他嘴角揚了下，是帶着笑的。

他們在私密的地方遞送了禮物，原因不言而喻，它不僅僅是個畢業禮物了，還有別的特殊含義。

果然，宋初璇是喜歡李屹舟的。

而他??x?，也是喜歡她的吧。

方南栀鼻尖一酸，在他們回頭的時候轉了身，颠颠撞撞跑進房間，把陽臺門關得很緊。

她沒能準備好他的畢業禮物，也還好她沒有準備好。

如果今天她準備好了，帶來送他了，多尴尬啊……

方南栀一邊慶幸一邊又紅了眼眶。

宋初璇想去明海市讀大學，他也在明海，那他們是不是要在一起了呢……

他是該和那樣的女孩在一起的，她那樣漂亮，性格也那樣好。

而自己的喜歡，就該像微小的石頭一樣，沉入大海，不見天光。

——

外賣在一個小時後送達，大家在餐廳集合，開始吃飯。

今天帶來的酒都被拿上了臺面，許源皓直勾勾地盯着，但被許源赫和李屹舟瞪了眼，又默默地縮回腦袋，吃自己的飯去了。

因為長期減肥，方南栀現在胃口本來就很小了，再加上她心情低落，沒什麽吃飯的心思，只吃了一會便說自己飽了，想出去走走。

別墅花園還挺大的，方南栀走了一圈後，許亭優也出來了，兩人坐在臺階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

“過去點過去點，分我個位置。”許源皓不知怎麽的也跑了出來，懷裏鼓鼓的，像是揣了個東西。

許亭優對他沒什麽耐心：“我們女孩子說話，你過來幹嘛。”

“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啊，我告訴你，我可是給你們帶好東西出來了。”

“什麽？”

許源皓神神秘秘把衣服拉起來，又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掏出三個杯子。

“他們剛才說的很好喝的洋酒，喝不喝？”

許亭優瞪圓了眼睛：“你瘋了啊，等會讓屹舟哥知道不得扒你的皮。”

兩姐弟怕李屹舟不怕親哥許源赫，也是夠稀奇的。

許源皓小聲道：“那你不說不就得了嗎，他們也在裏面喝呢，才管不着我們。我們等會喝了直接回房間就好了。”

許亭優想想有道理，她其實挺想試的，但又怕被罵。正猶豫着呢，旁邊突然伸出一直手：“給我個杯子。”

許源皓和許亭優同時愣住，緩緩轉頭看向方南栀。

乖乖女好學生，這會竟然要喝酒？

許亭優：“……真的假的？”

方南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就叛逆了起來，她只是覺得很難受，想宣洩些什麽。

喝酒不是能解愁嗎，她要試試。

“真的，給我喝一杯吧，一杯就行。”

許源皓樂了：“好啊好啊，咱們一人喝一杯，嘗嘗感覺。”

許亭優：“行吧……等會誰都別洩露出去啊。”

“那必須的。”

三個達成共識，開始“分贓”。

一人倒了一杯，小聲碰了下後，各自抿了一口。

很辣，辣中隐隐有蜂蜜和甜橙的味道。

方南栀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腦子被這陌生的味道沖擊得空了兩秒。

“我靠，這不好喝啊，他們怎麽都說好喝。”許源皓一張臉皺成一團。

許亭優也不适應這味道，但是她裝得還是不錯的，搖晃了兩下杯子：“我覺得還行，這就是大人的味道，懂麽你。”

許源皓不肯服輸，又喝了一口，一邊撕哈一邊說：“仔細品品，好像是還行哈。”

方南栀沒吭聲，默默又喝幾口，任由那又辣又香的液體滑過唇舌，喉嚨……一路橫沖直撞。

對她而言，這東西真的不好喝，甚至已經到了難以下咽的程度，但她默不作聲，仿佛自虐一般，一口一口把那杯酒喝光了。

等許亭優和許源皓反應過來，她已經把空杯子往前一遞，紅着臉說：“再來一杯！”

許亭優：“你行嗎你？”

“行啊，這酒精度數好像不高，我一點都不覺得暈。”她說。

許亭優看了看杯子裏的液體，自身除了有點熱之外，也沒別的感覺，“好像是，而且喝多了感覺還挺香的。”

方南栀：“嗯！”

許源皓：“那就拿過來，我再給你倒一杯。”

“好，謝謝！”

花園裏階梯上的三人幹巴巴地喝着，屋內餐廳，一群人也已經用酒玩起了游戲，趙柯他們顯然已經上頭了。

李屹舟喝得不多，也不太喜歡玩那些游戲，便打算默默撤了。

“我弟他們呢？”許源赫也想撤了，看了一圈後随口問了句。

李屹舟：“在外面玩吧。”

“哦。”

李屹舟起身：“我去看看。”

李屹舟是借着這理由離開桌子這邊的亂局而已，所以走到花園的時候，是真沒有想到外面的場景比裏面更亂。

階梯上，三個小的坐在那裏，嘿嘿嘿地傻笑，說着旁人聽不懂的話，旁邊還放着一瓶僅剩一點底的洋酒。

李屹舟愣了好幾秒，才上前把許源皓提了起來：“酒你拿出來的？”

醉了的許源皓也不怕李屹舟了：“啊，是啊！屹舟哥，這酒真好喝！”

李屹舟：“誰讓你們喝的？！”

“不是我啊，是她們自己要喝的，真的！而且，而且是方南栀頭一個舉杯！”

“……”

李屹舟看向坐在階梯上的方南栀，臉頰紅撲撲的，看着還是乖乖的模樣。

怎麽可能是她頭一個要喝酒，肯定是許源皓這小子哄騙的。

李屹舟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拿出手機打電話：“……你叫個沒醉的一塊來下後花園。”

許源赫帶着還算清醒的班長陳恺出來了，許源皓看見親哥直接撲了過去：“哥啊，你今天還好嗎？！”

許源赫：“……”

一把把人推走，邊上的陳恺及時接住了：“哇……喝這麽醉啊，膽子這麽大？”

許源皓擺擺手：“不大不大，而且我也沒，沒醉啊。”

“行，沒醉沒醉，來來來，跟我走。”陳恺笑了笑，朝李屹舟和許源赫示意了下，“我先帶他回房間？”

許源赫：“行。”

陳恺帶着許源皓先走了，許源赫看着地上坐着的兩個女孩子，一臉無語，“什麽破酒量，還敢喝酒。”

李屹舟：“還不是你弟，偷偷摸摸把酒帶出來。三個未成年，怎麽解決？”

許源赫也是頭疼，氣地撮了撮許亭優的腦門：“真行啊你。”

“啊……疼！”許亭優張牙舞爪，揮手就朝許源赫打去，還好被及時攔截住了。

許源赫：“許亭優！你瘋了啊！還要打我？”

許亭優：“你先弄我的啊！幹嘛啊你！”

這個妹妹瘋起來他也招架不住，連連往後仰，躲掉她的攻擊。後來實在氣得不行了，直接抓犯人一樣把她的手往後一別：“我先送她回房間。”

許亭優：“啊啊啊——謀殺！！痛啊！！”

許源赫：“你給我閉嘴！”

“我要告訴媽媽！！”

“行，你說吧，順便告訴她你喝了一瓶洋酒。”

“……啊啊啊啊啊！”

許亭優被帶走了，李屹舟看着許源赫生無可戀地承受着那分貝，面上略有同情，轉頭看到安安分分坐在地上的方南栀，松了口氣。

還好給他留了個最乖的。

李屹舟在她面前蹲下，問道：“能走嗎？”

方南栀緩緩擡眸看他，“嗯？”

李屹舟耐心地重複了遍：“能不能站起來走路，頭暈嗎？”

方南栀點點頭。

李屹舟放心了，想着這個應該沒有喝很多，“那你起來，我送你回房間去。”

“酒……”

“不能再喝了。”

方南栀眉頭一塌，有點不高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身往屋裏走。

李屹舟隔着一兩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給她指路，“往左，上樓……往右邊，對，這間是你的房間，進去休息吧。”

然而一直乖乖聽話的人卻沒有開門進去，她的手放在了門把上，頭直面抵在門上，眼鏡都歪在了一邊。

好久沒動彈。

李屹舟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人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沒有醉。

她是醉了，且醉得不輕。

“方南栀？”

“嗯……”

“能開門嗎？”

“嗯……”

“那把門打開。”

“開不動……”

李屹舟眉梢微微一挑，有些好笑，“行，我來。”

他走上前，想把人拉開一些好讓他開門，可沒料到她其實早站不穩了。

輕輕一拉都導致她的腦子地動山搖。

方南栀就跟沒了骨頭、沒了意識似得，軟綿綿地往下倒。李屹舟一驚，下意識伸手把往下掉的人拽住。

“唔……頭暈……”

方南栀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覺有了一個支撐點，于是就這麽往那邊靠了，額頭抵住了人，啪嗒一聲，眼鏡掉在了地面上。

李屹舟肩上一重，接着一個軟綿綿的身體就壓了上來。

他拽住了她的手臂，只覺濃重的酒氣伴随着一絲清香撲在他的嗅覺上，清香是眼前人頭發上的，明明很淡，在酒味中卻格外出挑。

他愣了一瞬，這才微微側頭，伸手把門打開。

“走穩點，小心。”

“怎麽小心啊……”

靠着的人突然擡眸看他，沒了眼鏡遮擋，她的眼睛水汪汪的，靈動又迷茫。

她萬分委屈地重複問他：“我走不了，怎麽小心啊……”

靠近，長而密的睫毛輕輕刮在了他的下颚上，李屹舟輕抿了下唇，攬住她把人往房間裏帶。

“??x?好了，躺下。”

她站在床邊，手卻不放，拽着他的衣服，站都站不直：“躺不了，我頭暈了，躺不了的……”

說話間帶着一點小哭腔，好像真的很難受了。

李屹舟被她抓得進退不得，有點心軟了：“乖點，聽話。”

“我要出去。”

“什麽？”

“我要出去喝酒了。”她突然推開他，“許源皓！亭優！！”

“回來！”李屹舟吓了一跳，一把把人拽住：“還敢喝，你們三要是再喝我們明天也不用跟你們爸媽交待了。”

“不要不要，我要喝！我不用交待！”

“方南栀！”

李屹舟見人已經這樣了，直接把她強行按住。

于是方南栀就這麽被放到了床上，腦袋沾了枕頭後，重重地就擡不起來了，她擡眸看着他，委屈得要死。

李屹舟是又無奈又好笑：“別鬧了。”

她真的就不鬧了，只是還是拽着他的衣擺，過了一會突然小聲呢喃：“好……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李屹舟沒聽清，“什麽？”

“可不可以不跟別人啊……”

她支支吾吾的，很含糊。

李屹舟聽不明白，當然也不打算聽明白了，畢竟現在就是一個醉鬼在說話。

“躺下閉眼睛，頭就不暈了，快點。”

她不松手：“可不可以……”

李屹舟沒法，為了拉開拽着他衣服的手，哄着說：“好好好，可以，你睡吧，什麽都可以。”

——

酒一點都不好喝，可是她就是想喝……

方南栀覺得自己輕飄飄地躺在了雲朵上，身體不舒服，思緒上也不舒服。

不是說喝酒了就能忘記不開心的事嗎，可為什麽她腦子裏還是他呢……

怎麽辦啊，他要和宋初璇一起去明海市上大學了。他要走了，她以後見不到他了。

可是好不甘心啊，她還沒有變好呢。

她還沒告訴過他，她喜歡他呢……

好想告訴他……

可那是知道答案的事，飛蛾撲火而已。

“怎麽喝多還會哭了。”

“要紙嗎。”

隐隐約約有聲音傳來，方南栀半閡着眼，看到床邊有個人影，她努力把眼睛睜開些，看清了人。

但又看不清，李屹舟的身影一下近一下遠，恍若夢境。

她看到他遞過了紙巾，嘴角輕輕一瞥，更多的淚眼湧了出來。

“不要……”

“擦一下。”

手就在她臉側了，那麽近，但她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是夢吧。

肯定是夢。

方南栀眨了下眼睛，眼淚滾落，眼前的人更模糊了。

如果是夢裏的話，可不可以跟他說一聲呢……他都快要走了，就告訴他吧……快告訴他吧……

夢裏的撲火不叫撲火。

假的而已。

“你……”

“我喜歡你。”

身側的人驟然陷入了沉默。

方南栀渾然未覺，拉住了他的手腕：“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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