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尬聊

纏綿的雨絲一宿方停,清晨的空氣裏還黏着絲絲縷縷的濕意。

阮芷曦醒來迷糊了片刻,待看清周圍環境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方,有氣無力地爬了起來。

周氏雖然看似嚴厲,但其實待晚輩很好,平日并不強求阮氏到她那裏晨昏定省,更別說她昨日才磕傷了頭。

聽霜聽雨一早便告訴她周氏讓她在房中好好歇息,這幾日都不用過去了。

阮芷曦想了想以前阮氏的行事作風,便也沒有勉強自己過去,點頭應了下來。

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早飯也還沒有上來,待在房裏實在無聊,她就去院子裏走了走。

廊下的花草經過細雨澆灌更顯嬌嫩,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讓阮芷曦想起以前老騰家陽臺上的那些花花草草。

老騰是他大伯,上了年紀之後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養花遛鳥。

他死後把房産留給了阮芷曦,知道她平時工作忙肯定沒時間遛鳥,就把兩只寶貝金絲雀送給了自己的老友,只留下了陽臺上的那些花草讓她照顧。

可惜阮芷曦實在不是養花種草的料,那些老騰養的枝葉繁茂的植物到她手裏沒多久就要麽淹死要麽幹死了,在她來到這裏之前,只有角落裏的一盆富貴竹還□□的活着。

如今她突然消失,估計連這富貴竹也要去見它那些已經亡故的難兄難弟了。

阮芷曦想得出神,手上不經意間就掐斷了一截花莖。

一旁的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阮芷曦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顧君昊心愛的寶貝蘭花給揪了。

這蘭花先前一直沒開,今日好不容易開了一朵,被花房的下人拿出來擺了擺,結果還沒等主子來瞧它清麗的身姿,就先被阮芷曦給摘下來了。

她拿着那朵花尴尬地站在原地,正想着趁顧君昊來之前毀屍滅跡,卻聽下人對着院門的方向喚了一聲:“大少爺。”

阮芷曦循聲望去,就見顧君昊正被下人攙扶着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手裏的蘭花,估摸着是剛才就已經進來了,但她沒注意。

兩相無言,顧君昊額頭青筋直跳。

就在阮芷曦以為他要發怒的時候,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強忍着怒意扯出一個笑臉:“喜歡?”

阮芷曦:“……嗯。”

可是喜歡也不一定要摘下來,摘這麽一朵連花枝都沒有也不能說是拿來插花的,為了讓自己的行為看上去更合理一點,她急中生智,拿着那朵花在頭上比了比:“好看嗎?”

顧君昊:“……好看。”

阮芷曦順勢把只有一截短短花莖的蘭花簪在了頭上,轉移話題,問他:“夫君腳上的傷好些了沒?”

顧君昊:“好多了。夫人呢?可還頭暈?”

“不暈了不暈了。”

“那就好。”

阮芷曦笑笑,又看了看他的腳腕。

“你腿腳不便就快進屋去吧,別在這站着了。”

顧君昊點頭:“你呢?”

阮芷曦:“……我也去。”

兩人前後腳進了屋,好在進去後沒多久早飯就端上來了,不用再繼續尬聊。

飯後顧君昊又要回書房去看書,而顧家的藏書很多,他又向來喜靜,讀書時聽不得外面時常有下人的走動聲,所以書房并沒有設在汀蘭苑,而是旁邊另一座院子單獨辟出來用作讀書之處。

阮芷曦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猶豫半晌,終是在他即将邁出房門的時候忍不住出聲:“夫君。”

顧君昊回頭:“嗯?”

阮芷曦面露關切:“你這樣在書房和正房之間來回奔波,實在麻煩,不如……”

顧君昊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手指微微收緊。

這是要留他在汀蘭苑嗎?

他就是想避開她所以才要去書房的。

可如今還未撕破臉,她若是開口,他也不好拒絕。

顧君昊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已經準備好勉強答應下來了,卻聽女子繼續說道:“不如晌午時候我讓人将飯菜給你送到書房去,這樣你就不用來回走了。”

顧君昊:“……好。”

他松了口氣,卻也越發篤定阮氏一定已經與趙坤勾搭上了,這才不想與他獨處。

不過沒關系,這正是他想要的。

顧君昊不再逗留,轉身去了書房。

阮芷曦緊繃的神經在他離開後也終于放松一些,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去阮氏的書架上随便翻了翻。

阮氏并不喜歡讀書寫字,書架上的書大多都沒怎麽動過,除了一些前人翻閱過的古籍之外,幾乎都是新的一樣。

阮芷曦其實也不喜歡看書,但她實在是沒事幹,只能随便找點事打發時間。

書架上那些經史子集她看不進去,就挑了幾本方志,了解一下大齊的風土人情。

還好她有阮氏的記憶,不然這些繁複的文字和拗口的語句她真不一定看得懂。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帶走了夏日的暑氣,讓今天的天氣格外涼爽。

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窗邊桌前看書,房中只聞書頁偶爾翻動的窸窣輕響。

清風,美人,書卷,任誰來看到了都覺得是幅令人挪不開眼的美人圖。

聽霜聽雨不忍打擾,連呼吸聲都很微弱,生怕驚擾了畫中人。

但再怎麽不忍打擾,有人來拜訪的時候還是少不得要通禀阮芷曦一聲。

“少夫人,”聽霜上前低聲道,“阮小姐來拜訪您了。”

鎮國公府沒有女兒,将阮芷曦這個侄女當親生女兒養。

阮芷曦出嫁,他們府上自然也就沒有什麽阮小姐了。

這個阮小姐是阮氏同父異母的妹妹,曹氏的女兒阮芷嫆。

阮芷曦看書看的正入迷,頭都沒擡,下意識回道:“讓她進來吧。”

以前她在辦公室的時候也經常看着看着文件就有下面的職員來找她,她已經習慣了,說話的時候完全沒過腦子,心思還都放在書上。

聽霜應諾,讓人将阮芷嫆請了進來。

阮芷嫆穿着一身湘妃色的衣裙,頭戴赤金纏絲蝴蝶簪,耳朵上墜着兩個精巧的玉葫蘆,笑吟吟地走了進來,随着腳步挪動,身上環佩玎珰。

阮氏跟這個妹妹并不算太親近,但畢竟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往常她來的時候,阮氏怎麽也會打起精神應付一番的。

可今日直到她走入房中,阮芷曦還在低頭看書,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而且阮芷嫆一身盛裝,阮芷曦卻只随便穿了身家常衣裳,頭發松松地挽了個纂兒,簪着一朵清麗蘭花,嬌豔的臉龐不施粉黛,單手托腮懶懶地倚在桌邊看書。

即便是這麽一身随意的裝扮,她那國色天香的容顏還是瞬間就将阮芷嫆比了下去,這讓阮芷嫆的臉色有些難看,到嘴邊的一聲“姐姐”都沒叫出來,就這麽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阮芷曦感覺有人走到了桌前,随口道:“什麽事?說。”

阮芷嫆:“……”

這是把她當下人呢?沒事還不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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