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率先開口的是魏四郎,撓着腦袋,“二叔,你這兩顆解毒丸可以給我不?”

魏二爺撚起那兩粒黑丸子,怪道:“要這個做什麽?”

小郎君眼珠子轉了一圈兒,就知道二叔沒把這丸子看上眼,忙兩步上前,托起瓷壺殷勤地給他斟酒,認真道:“沒事沒事,就是拿着随便玩玩兒,你就給我呗。”

“這有什麽好玩兒的?随便挖坨泥都能搓好幾個,味道還比這個好。”魏二爺有點兒嫌棄自家侄子奇怪的愛好,不過看小子們目光都十分熱切,還是伸長手遞過去,說道:“吶,拿去吧,可不許往嘴裏胡亂吞啊。”

魏四郎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攤上去接。

其他兄弟也回過味兒來了,一夥兒湧了上來。

“二叔,我也想要。”

“我要我要。”

“給我,二叔偏心!”

魏二爺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受歡迎,懵了一下,“你們幹啥,不就是兩顆泥丸子嗎,等着一會兒去小湖邊給你們搓一百兩百個,還不夠你們玩兒的?争什麽呀?”

小郎君們詭異地沉默了,不約而同嫌棄地撇撇嘴,“才不要,誰要玩泥巴啊。”又不是小屁孩兒了,只有魏小八才稀罕呢。

魏二爺更郁悶了。

就在這個時候,跑得比較慢的魏蘇引也終于帶着魏小八出現在門口,沖着屋裏超嚷嚷的哥哥弟弟們重重冷哼一聲。

祖母才說了兄弟姐妹之間要相互幫扶,這群沒良心的,曉得好東西了,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魏蘇引:“二叔,別給他們!騙你呢!”

魏二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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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八溜到他膝邊,兩只胖手扒在身上,說道:“父親,白貓兒開始是這樣的。” 她歪着腦袋吐出舌頭兩眼翻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很快又正經起來,輕輕喵了一聲,“吃了藥丸子後就變成這樣了……”

魏二爺摟着小閨女一頭霧水,還是在夷安長公主的詢問下,那群身高參差不齊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道起始末,才曉得是怎麽一回事。

魏二爺一點兒也不信圍在旁邊的皮小子們,轉頭看向最穩重的魏蘇引,頗有些驚訝地問道:“白貓兒真好了?”

“真好了!我給喂的解毒丸,現在都能站起來走兩步,還肯吃東西了。”

魏蘇引輕咬着唇,兩眼含光,奕奕有神,她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可見先前确實是想差了,外曾祖姑不愧是外曾祖父的師姐,比外曾祖父可厲害多了!

三侄女兒向來不是個會說謊的,魏二爺腦子裏思來想去,不禁咋舌,“有這麽神?”

師老爺子眼皮子一掀,冷哼道:“都給你說了是好東西,兩只眼珠子不識貨,真是個二傻子。”

魏老夫人亦是點頭,“可不是嗎,我的傻兒子喲。”

魏二爺:“……”

夷安長公主籠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輕顫,慣來平靜的鳳眸中掀起細微波瀾。

她本就起了叫寧莞給魏黎成看看的念頭,又經這麽一遭,心思愈盛。

片刻猶豫,還是忍不住出聲道:“外祖父,母親……”

師老爺子知曉她的意思,黎成的一身病症找不到原由,久年難愈終積成沉疴宿疾,想盡了法子吃盡了藥,愣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好好的孩子被生生折磨得不成人樣。

他每每見着也是叫人心如刀絞,就怕有一天白發人送黑發人。

鬓發蒼白的老人長嘆一聲,“試試看吧……”

…………

翌日是個陰雨朦胧的天兒,早晨起來可見霧氣氛氲,庭院裏的那棵老梨樹已經開了花,一陣清風過,層層似雪落。

用過早飯,寧莞暫時沒什麽事,便坐在樹下青石上慢悠悠地畫草圖,繼續規劃宅院。

芸枝昨天上城西方家去買宅子,方夫人想都沒想就點頭應了。

鬼宅之名遍傳京都,這些年莫說将宅子轉賣出去,十文一月這樣便宜的價錢都沒人肯往裏踏腳,只能擱在那兒落灰。

難得有傻子肯給錢買下來,方夫人高興得兩手一拍,當即就取出房契去官府過了明路,片刻都沒耽誤。

不到半天這處宅子就不姓方,改姓寧了,她現在想拆哪兒就拆哪兒,想怎麽造就怎麽造。

寧莞在紙上寫寫畫畫,發現這一通下來工程還真是不小,算下來得費不少銀子,好在衛夫人送來的首飾還剩下挺多,倒也完完全全足夠了。

這樣說的話,衛三和衛夫人還真是幫了好大的忙。

寧莞微低着頭,抵筆輕笑,直到工匠上門她才起身,把畫好的草圖遞給領頭的中年男人。

将近午時,寧莞照例提着藥箱,慢悠悠地往将軍府去。

珍珠如往常一樣在偏門等着,不同的是,今日她身邊還立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

魏蘇引是聽了自家祖母的吩咐,特意到門前來迎接她外曾祖姑。

為着看起來精神,還專門穿了前日剛做好的新裙子,白底繡櫻花,嬌嬌俏俏的正合她年紀,再配着那明眸皓齒,任誰都得說一聲好。

她盯着長長的巷道,遠遠望見一抹淡青色的人影,也不管旁邊的珍珠,先一步迎上了前去。

寧莞記性一向好,自然認得這是魏三爺膝下名叫蘇引的長女,正要開口,對方卻先一步揚起微帶羞澀的笑臉,俏生生喚道:“外曾祖姑。”

寧莞:“……”這個稱呼,聽起來……真的好別扭。

魏蘇引見她沒做反應,又要出聲兒。

寧莞忙伸出細白的手指比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微微一笑彎眸柔聲道:“好姑娘,在外頭要叫我寧大夫。”

清淡的藥香鑽入鼻息,魏蘇引忙捂嘴噤聲,兩頰泛着淺暈點頭道好,只是那雙幹淨明亮的眼眸仍是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昨日離得遠,也沒怎麽細瞧,現下站在旁邊,心下不住慨嘆,她外曾祖姑真的好年輕啊。

雪肌玉膚,秋波流慧,表面上看起來根本比她大不了多少,就是不知道現今到底是個什麽年歲了。

她越想越好奇,目光裏便不自覺含帶了幾分,寧莞不經意間對上她的視線,笑問道:“怎麽了?是有話要說?”

魏蘇引不大好意思,但到底年紀還小好奇心盛,踮着腳湊近來,半掩着嘴悄聲問道:“外曾祖父已經八十有五了,不知道外曾祖姑今年高壽呢?”

小妹妹問得好啊,正正好問到關鍵點兒上了。

但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若給個準确年歲,萬一下次穿畫再出個跟她二師弟一樣的意外,到時候年齡對不上又是個問題。

故而為保險起見只能往虛處說。

寧莞半垂眼睑,長睫落下密密青影,她故作沉吟半晌,才展眼遠望向無邊天際,唇角銜着一絲淺淡笑意。

緩緩道:“閑雲潭影,物換星移,春秋複來去,這年年歲歲的就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至于我今年到底該多少歲,就得全靠你自個兒的想象力了。

那聲音輕飄如雲,話裏溫柔惆悵,如晨時薄霧籠罩在心頭,叫魏蘇引不覺屏住了呼吸。

她微張着嘴,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嘆,久久緩不過神來。

寧莞提着藥箱繼續往前,走了老遠都不見人跟上來。

她回眸輕咦了一聲,看來小姑娘想象力非常不錯,都腦補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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