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蟲子

棠蔚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整覺,也不知是因為知道徐淩川也在的緣故,還是什麽其他原因,外面分明是極險惡的環境,她卻睡得安心。

這半年多來,她嘴上不說,表現得大大咧咧,心裏卻看得透徹。穿書并不像小說裏描寫得那樣蘇爽,她只是普通人,沒有過人智慧和見識,卻要被迫融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融入一群原本只是文字形象的陌生人裏,去接受一些在現實裏匪夷所思的東西,這過程并不容易,至少對平凡的她來說,很艱難。

徐淩川的出現,像是這段看似喧嘩熱鬧卻孤獨旅途上遇到的老熟人,他不僅和她有着同樣的來歷,他還知道她的過去和現在,他曾經和她那樣貼心貼肺過。長久的孤單與懼怕逐漸消失,她知道在這裏有一個人,和她有着共同的過往,那就夠了。

不需要徐淩川承諾什麽,他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承諾,是讓人安心沉睡的陪伴。

她想,有徐淩川在真好,徐淩川是葉燃,更好。

起碼,她不用矛盾掙紮,糾結于某種求而不得的感情中。

安穩一覺是對精神最好食糧。也不知睡了多久,棠蔚五感恢複時,身體的疲倦已經消失殆盡。她沒有一下子起來,瞪大了眼看着天花發愣,心裏有幾分做大夢後将醒不醒的滋味,總覺得徐淩川的出現像個幻覺。

也不知道是葉燃等于徐淩川這個事實更讓她震憾些,還是徐淩川向自己剖白感情更讓她震撼,總之一切發生得突然,讓她無法分辨是現實還是做夢,但不管如何,心裏是有一絲竊喜的。

不期然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出現在她頭上方,與兩廂對凝,屬于徐淩川特有的調調響起:“眼睛睜這麽大你想什麽呢?醒了還不趕緊起來?等我的早安吻?”

棠蔚刺溜一下把毯子拉到鼻子下,不是做夢,是真的。

不得不說,這人的皮相一旦被戳穿,是什麽臉面都不顧了,先前還裝幾分葉燃的樣子,現在他是一絲一毫僞裝都沒有了,除了外表,活脫脫就是那個明月村一霸。

她咕哝兩聲,包着毯子從床上坐起,徐淩川沒聽清,調侃她:“怎麽着還真怕我親上去?”

這欠揍的模樣,棠蔚也不是頭天見識,她冷笑兩聲,丢開毛毯,湊過去:“親,你親,就當便宜葉燃。”

一句話把徐淩川說卡殼,這要真親上了,等于是用葉燃的肉、體和她親近,回頭她回憶起來,即便知道他是徐淩川,可畫面也是在和葉燃親、熱,而換位思考下,她頂着唐薇的皮,他親的也不是真正棠蔚啊……

這麽一想,徐淩川憋屈死了,陷在混亂的關系裏出不來。棠蔚伸着懶腰起身,也不問自己是自己怎麽爬上、床的,橫豎不是他就是戰三千擡上去的。徐淩川又湊過頭來,忽然問她:“照你這意思,是同意了?”

同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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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同意戰三千闖進來之前,他沒有問完的那件事了。

棠蔚推開他下床,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戰帥呢?”臉卻是悄摸摸紅了,她想怎麽着也得矜持下,女孩子嘛,總要有點矯情的小權利。

一聽她問戰三千,徐淩川就皺眉:“問那棒槌幹什麽?”收到她眼刀後呶呶外頭,“在外面傳訊。”

棠蔚這才發現,門已經敞開,暴風雪不知幾時停下,風聲也不見,從集裝箱長方形的門望出去,一片被陽光折射後晃眼的白。

“雪停了?”她欣喜地沖到門邊,被一股熱浪撲到。外頭驕陽當空,溫度不低,只不過四周積雪沒化,又将溫度降了下去,她穿着禦寒保暖的衣服,現下已經覺得有些熱。

“剛停沒多久。”徐淩川從後上前,站在她背後。

外面一片白茫,也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地。雪積得有十來公分高,本來都堵到集裝箱的門,現在已經被清開,一眼看去,門外像是開了條雪路。戰三千站在路盡頭,背着他們,身畔旋着微小的氣流,因為夾雜着雪粉而形成有形的晶瑩的風,幾張紙在風裏上下飛舞,像蝴蝶似的繞着他轉,他一揮手,這陣晶瑩的風就帶着紙蝴蝶飛向遠方,他才轉身,看到棠蔚,露出笑容。

棠蔚已經滿眼星星。

這人顏值高就算了,動作還潇灑飄逸。一個英俊的男人舞風揮蝶,那是什麽?是童話,是言情小說,是偶像劇畫面啊!更何況還沖她笑得那樣溫柔,她腦中莫名就出現零星畫面,十幾歲的少年馭風逗弄少女,在少女仰慕欣喜的目光裏,半是驕傲半是寵溺,溫柔了歲月。

是曾經的唐薇和戰三千。

棠蔚總算能将戰三千和唐薇日記裏那個溫柔的千哥哥聯系起來,如果是這樣的戰三千,別說唐薇,就算棠蔚挨不了多久也要繳械。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偷心盜賊!

眼前忽然一黑,有只手掌遮在她眼前。

“看夠了?把心收回來。”徐淩川從小到大在顏值上就沒被什麽人比下去過,到了這裏莫名其妙卻吃起臉的虧,想想就心塞。

棠蔚扯下他的手,轉頭就瞪他,戰三千已經過來,看着兩人打鬧,心裏不是滋味。別看棠蔚表現得似乎一視同仁,可遠近親疏卻是泾渭分明,那些細微的互動,瞪眼賭氣使臉色,是給自己人的态度。就算他用苦肉計換來她的照顧,也換不來這些親近,而曾幾何時,他也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因為戰三千的到來,棠蔚不想和徐淩川計較,只問戰三千:“你在做什麽?”

“傳訊息給謝老師他們。”戰三千淡道。在這裏所有的電子傳訊裝置都無法使用,他只能借風傳書,用最古老的辦法。

“這地方的氣候很古怪,時晴時雪,冷熱變化,沒什麽規律可循,也不像我們那裏有日月交替,白天黑夜之隔。暴風雪只是其中一種,還有什麽飓風、地震、火山噴發,總之每一種都是要命的災難。”

這個時候,穿書者的優越性就體現出來了,書裏對這個異界的描述,遠比電視劇要更加詳盡,棠蔚知道得比徐淩川還要多,她在竭盡所能地回憶書裏關于這個世界的設定。

“這裏應該是經歷過一場巨大的浩劫,也許是天災也許是人禍,總之這個星球在數萬年前就已經被摧毀,文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史前時代。”棠蔚組織語言繼續說。

但這個史前時代與她那個世界的不同,如果說得再直白些,這裏應該算是所謂修仙界的史前時代,新的文明還沒演化誕生,這裏充滿原始異獸,所以這裏的血脈才是格外純正的祖脈。

“除了自然災難外,這裏還充滿同樣危險且不可預知的異獸。這些異獸互相吞噬,以彼此為食,兇殘暴戾,被裂隙放到我們世界的只是最低等的獸類。這裏真正占據食物鏈頂端的,是蟲子。”

說白了,這個史前星球,是個巨大的蟲巢,所有的異獸,都是飼養蟲子的食物。

這是棠蔚對書中設定的理解,她剛穿書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真的走到這裏,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快。

說好只是保證謝少陵正常黑化的任務,轉眼怎麽就成了末日生存?

她說話的時候,徐淩川沒有插嘴,倒是戰三千疑道:“薇薇,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

這樣的唐薇,是讓戰三千陌生的。她像個旁觀者,用一種冷靜到類似局外人的口吻描述着這個世界,和他離得很遙遠。

“肖師姐不是說了,在我師門的舊典藉上有記載,我也是赤秀的弟子,我當然看過那本書。”棠蔚随口道,她說這番話時已經不擔心引人懷疑這個問題了,和這裏的危險比起來,他們的懷疑根本不值一提,她當然是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不過書裏是沒提到這個地方的來歷,只是借着肖錦宥的口提過一嘴,這裏是廢棄星球,赤秀先人曾經踏足過此地,留下一些記錄而已,沒太詳細。

好在戰三千并沒深究,只是點點頭。棠蔚慢慢走出集裝箱,雪下了許久成了冰,被熾熱陽光一照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路很滑,她沒留神就是一趔趄,戰三千下意識伸手扶住她,身後的徐淩川也眼明手快地摟住她的腰。

她摔是沒摔,只不過僵在兩個男人之間。

這兩個老大不小的男人又開啓了小學雞模式,眼光在半空滋滋撞上,誰都不肯松手,都較着勁。

“松手。”棠蔚好聲好氣說了一遍,沒人理她,于是嗓門一震,“給我松手!”

遠處岩石上的雪都被她震得撲簌簌直落,戰三千觸電般松手,耳根又紅了,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幼稚荒謬般,但那一刻他又沒法忍,只能遵循內心。

毫無疑問,他的松手代表徐淩川的勝利。徐淩川臉皮比他厚實,直接将人摟到身邊。棠蔚咬牙切齒在他耳邊小聲一句:“你适可而止,我現在是唐薇!”

他的手才縮了縮,最終收回去,換上嚴肅的表情開口說起正事。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把所有人找到再想出去的辦法。烈蛇既然能夠打開裂隙,就證明這裏一定有與我們那聯結的位置,異獸能通過裂隙出去,我們也可以,只不過不知道具體位置和開啓的方式。進來前我打破了獠牙的密封鎖艙,他肯定也被卷進來,如果沒死,我們只要把他找出來,也許可以找到出去的辦法。不過我們也要兩手準備,這裏的儲備飲用水和食物恐怕撐不了太久,我們最好能找到合适的水源和食物。”

找出去的辦法需要時間,別方法沒找着,他們就餓死在這裏。電視劇徐淩川也看過,劇裏男女主一行也在這裏呆了近三個月才找到出口,現在只是進程提前而已,反正有男女主在,要找到出口應該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最該操心的,反而是食物。

棠蔚也是同樣想法,即便知道出口是怎麽一回事,但文字描述和現實看到完全是兩個概念,對着這或白茫茫或光禿禿的陌生星球,別說沒地圖,就是有地圖在手,也不好找。

戰三千贊同地點頭,多年的異能師素養,讓他在思忖正事時很快進入角色,抛開和葉燃的個人恩怨,只是他剛想說些什麽,忽然臉色一變,迅速伸手把棠蔚連同徐淩川一起往集裝箱裏趕。

“葉燃,帶她進去,把門關上。”

徐淩川和棠蔚都沒發現異常,氣流的細微異動只有戰三千感應得到,然而這一回很快,細微異動變成大動,岩石上的積雪簌簌直落,遠處傳來雪崩似的隆隆聲響,突如其來的陰雲壓着天向這裏卷來,待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并非陰雲,只是一陣飛揚的塵土,裏面似乎有無數黑影驚慌失措,地面被踏得陣陣顫動,像是動物世界亦或是動畫片裏的動物大逃亡,以極快的速度朝着這裏逼近。

但在這裏出現的活動,肯定不是他們認知中的動物。

“你呢?”棠蔚急問道。

“我再等等,謝老師和鄒靈好像在前面。”戰三千解釋一句,又吼道,“快點進去!”

地下實驗室已經在做進入異界的籌備,所以這批集裝箱,應該是本來就打算送進異界的物資,箱體本身以特殊材料制成,從高空墜落都無損,抗壓能力應該很強,躲進去是最安全的方式。

徐淩川沒和戰三千廢話,男人的默契讓他們暫時抛開恩怨,他飛快攥住棠蔚的手跳進箱內,将門掩上。門沒關死,留了條縫,棠蔚看到無數形态各異的異獸出現在遠處,仿佛被什麽東西在身後追趕一樣,死命朝着這裏逃來,而它們的後面,只有一片看不清形狀的黑影,像匍匐在地面的邪惡影子,一旦粘上哪只異獸,不管那異獸體型有多龐大,轉眼就被吞噬。

棠蔚和徐淩川對視一眼,都同時想起一段劇情。

書上和劇裏都一樣的情節。

“戰三千,快進來!”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吼起來,同時敞開了門。

蟲子,是蟲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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