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十月二十二日,施母出院。
醫生最後仍舊沒有為施母診斷出明确的結果,只反複言之是心髒病、冠心病和更年期,注意飲食、休息和情緒,囑咐的患者須知也是千篇一律,醫院本就是治好了便妙手回春,治不好就怨聲載道,施父活了大半輩子,了解這現狀,嘆着一口老氣,就也沒再抱怨這些天不停做檢查輸液和住院的費用這麽多,到頭來結果竟然只是普遍老人病。
施母住院的這些天,施父聽說不少醫院曾經至今日因可笑至極的誤診案例,像是小孩子的一個腸胃炎被診斷成闌尾炎險些給人家手術割闌尾的,還有腦炎腦膜炎診斷不清的,有些原因出在資質尚淺單是來醫院混日子的關系戶醫生上,有些原因出現在确實一些病只有發病時才有指标變化,總之各有各的無奈,互相體諒罷了。
施父心很寬,就也不追求細節了。
施顏在病房裏打包完這些天她媽的衣服物品,叫二老等着,她去後樓c座去結賬退費。車站和醫院是市民密集度最大的兩個地點這話着實不假,施顏整整排了二十分鐘才辦完回去,再回到病房時看到裏面站着朗陽,臉色微沉,又很快恢複情緒,擦過他肩膀,過去提行李,“走吧媽。”
施母擺手說:“再等會兒,護士去給我取藥了,十分八分就回來了。”
“那我先把行李拿下去放車上吧。”朗陽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狼狽,又恢複了他成熟理智的一面,從施顏手中取過行李,低聲道:“我來。”
“不用了。”施母卻忽然開口道:“我女兒送我們回去就行。”
朗陽被這一句疏離的話釘在原地,頓時動彈不得。
之後護士把開的藥送來,施顏和她爸媽離開,未再看朗陽一眼,朗陽按着眉心,只覺悔不當初。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這話對施母和朗陽亦如此。因為朗陽是施顏的初戀,是施顏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帶回家見父母的人,兩個孩子又一直從學生時代戀愛到結婚,再到朗陽有如今這樣的成就,施母對朗陽絕對是一百個認可。他們對女婿本就沒有大要求,只要對他們女兒好就行,無需大富大貴,唯求平安穩妥無災無難。而朗陽不僅做到了這點,更努力有了自己的事業,女婿若此,更有何求?他們二老一直很喜歡朗陽,有時甚至比自己的親閨女更關心,也是這樣,今天施母的這句話,是朗陽第一次聽到的重話,即使在別人看來,“不用了”三個字明明很輕。
這也不怪施家二老态度轉變太大,實在是朗陽做得這事叫人無法原諒。或許跟他偷情的女人是其他人,二老還會勸一勸施顏,夫妻麽,得過且過,真的不可能一輩子順風順水,可他偷情的女人偏偏是他們的小女兒。一個男人,同時傷害了他們施家的大女兒小女兒,沒有揍他已經千忍萬忍,叫他們兩位老人再裝作若無其事的與他相處?這斷然不能接受。
施母很快回到學校繼續上課,施顏也終于回單位去辦離職手續。
時隔三個月回到商場,施顏一路走來不停有人拉住她跟她敘舊,品牌業務,店長,導購,三三兩兩圍一圈,堵在一塊兒問施顏身體怎麽樣,好久不見怪想她的。施顏人緣特別好,從她每周四給他們開早會就能看出來,她手下主管開早會是訓話,百人的早會鴉雀無聲,她開早會是談話,笑聲一片。
“最近賣得怎麽樣?”施顏看見很多專櫃都換了秋冬新款,客流量也很多,只是陳列很怪,“我看見風格變了啊。”
“好什麽呀。”跟施顏比較熟的一個店長說:“替你的經理不知道是從哪來的,陳列根本不懂,我們陳列師好容易陳列完,又被她打亂了,顧客一來眼花缭亂的,再高檔的衣服看着都不高檔了,什麽玩意兒啊,不知道上面從哪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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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呢,突然出現一道嚴肅的女人的聲音,“都幹嘛呢,上班時間閑聊?剛才有三個品牌空崗,還沒寫離崗記錄,自己主動去大主管那交罰款。”
語畢,施顏身邊的人瞬間散開消失,速度絕對是眨眼間。
這道盛氣淩人的聲音來自于一個自視清高的女人,施顏看人很準,直覺這就是他們口中的頂替她職位的新來的經理,施顏心底已經有了不悅,微笑着問她,“你們商場就是這麽服務顧客的?”
這女人卻斜着眼說:“你不是顧客,你是前副經理麽,既然你以前是商場的人,希望你記得不要擾亂員工情緒,他們是上班來給公司賺錢的,不是你的會談室。”
施顏眼睛眯了眯,收了笑,意味深長地說:“沒學過管理學?以前輩之資奉勸你一句,你這種管理方式不得人心,小心沒被同事滅了,先被這些員工滅了。”施顏複用鞋跟敲了敲地面兒,“祝你好運。”昂頭挺胸地擦過她肩膀直上電梯去辦公樓。
施顏到了辦公樓後,先是前臺又是市場部,還有自己手下的那幾個主管,又被熱情地寒暄包圍了很久,才終于到達人事,見了人資主管傅麗麗就忍不住問了一嘴外面那女人是誰,傅麗麗“切”了一聲說:“她啊,叫簡穎,誰知道是怎麽個情況,走關系進來的,我們都懷疑是哪個經理的小三兒呢,甭理她,她就那德行。”
施顏心想她也不想理她,是簡穎來招惹她的。
“就你手下那幾個人也沒少被她折騰,連你家大主管都找我談過想要辭職了,被我好說歹說給勸住的,回頭你也跟她聊聊,小姑娘挺有發展空間的,就是你走了她就覺着沒有好領導了,但在哪工作不都能碰上這變動啊,難道你走她也跟你走麽。”傅麗麗說着遞給施顏好幾張紙,叫她去找直級經理、前勤經理和財務經理簽字,大公司就這點煩,一句話的功夫而已,非必須走程序。
于是施顏又被這幾個經理分別拽着聊了很久,等徹徹底底辦完從傅麗麗手上接過離職證明的時候,一小天都過去了。施顏琢磨一天的話,這時也才說出口,她裝作不經意地問傅麗麗,“對了傅姐,咱公司的金律師,你跟他熟嗎?”
傅麗麗跟施顏的關系還算挺好的,午間休息的時候經常約着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飯,平時交流多,就也很了解她,一聽施顏問金律師,就知道她有事兒,而且事兒不小,但她也沒詳問施顏,點了點說:“有過幾次接觸,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搭個線,回頭把他手機號給你。”
施顏放下心來,說已經都下午了,等她下班請她吃飯,傅麗麗是人事的,跟營運部不一樣,走的行政班,不用跟商場晚九點關門時間走,就樂呵呵地接受了,“行啊,正好新開了一家餐廳我還沒吃過,你等會兒我啊。”
要麽說情商在工作中很重要,無論同事還是朋友都需要打好關系,沒準什麽時候就能有用得到的地方了,這絕對不是虛僞,在某方面來看,這是智慧。
傅麗麗動作挺快的,而且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都吃了施顏請的飯了,很快就把金律師的電話給施顏發過來,微信上她囑咐施顏說:“周末再打吧,他說這幾天挺忙的。”
施顏忙應下跟傅麗麗說謝,律師這事兒妥了頓時放下不少的心,接下來就是去找朗陽跟他開誠布公地談離婚談條件。
之後施顏前腳剛走,許蜜後腳就通知給了陳戬。
陳戬答應過許蜜幫她們給施筱雅弄出國去,作為條件,許蜜也答應及時告訴陳戬關于施顏的事,兩個人從最初的電話聯系,變成微信聯系,越來越熟,一些從前忌諱的話現在也不再忌諱。現在不是吃飯的飯點兒,餐廳沒有顧客,許蜜就趴在櫃臺上跟陳戬微信彙報,彙報完了順嘴吐槽着:“我說板爺到底是什麽個存在啊,出現的頻率也太低了,他再這樣,姐妹兒都不想幫你們了,還有沒有誠意可言啊,還有板爺那個兒子,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啊?”
陳戬只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
連标點都沒有。
許蜜猜想陳戬應該是跟板嘉東在一塊不方便說話,就也沒再唠叨,放下手機去找糕點師學做點心,“哎何師傅,以你的經驗來看,男的都比較喜歡吃什麽味兒的啊?”
陳戬确實跟板嘉東在一塊,正在室內游樂場陪祝宇軒玩。非周末的緣故,游樂場小孩并不多,他們便沒有貼身陪着他玩,而是遠遠地看着他在碩大的游樂場裏跑來跑去,玩完這個玩那個。
祝蕊仨月未歸,祝宇軒從開始對“我終于有爸爸啦”的新鮮感,到時不時地想起媽媽“媽媽為什麽還不回來”,到現在越來越少言少語“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板嘉東都已經有要滅了祝蕊的心了。
小家夥才六歲,這麽小,怎麽能忍心就把兒子放他這,這麽久不回來?
玩具對小孩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祝宇軒終于玩得笑了起來,還沖他招手“爸爸你看我厲不厲害!”板嘉東看到小家夥的笑臉,也終于松了口氣。
“查得怎麽樣,還是查不到祝蕊在躲什麽人?”板嘉東坐在五顏六色的兒童木板上晃着腳,他身高體大的,自己還渾然不覺這巨大的違和感,手上轉着積木玩,陳戬忍不住笑了笑。
板嘉東乜斜了他一眼,“笑什麽?童心未泯不行?”
“行,您說行就行。”陳戬很快收了笑,正色道:“不可能是追債,祝蕊名頭下沒有不正常的資金轉入轉出,所以您看有沒有可能她在躲祝宇軒的親生父親?”
因為祝蕊雖然将祝宇軒拜托在這裏,但終究不是板嘉東最在意的人,板嘉東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施顏身上,所以近久以來便也沒有思考過多祝蕊的事,這時陳戬提及祝宇軒的親生父親,他倒是覺着祝蕊躲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他曾經跟祝蕊關系不錯,但祝蕊的感情關系他卻不清楚,只是有一兩回她偷着哭被他撞見過,再之後祝蕊懷孕生子期間,他并未與她有過過多聯系,直到很久後祝蕊才重新回到他視線之中,這時才說這孩子是私生子,父不詳,任他無論怎樣逼問,她都絕口不提。
“還有她最近有幾通通話記錄有些不尋常。”陳戬在事情并未确定之前,很少會跟板嘉東彙報,這次卻在猶豫間就道出了些話來,他說:“祝小姐曾跟朗陽公司的商儒白通過電話,我并不認為他們兩個會有交集,所以覺着不太尋常。”
板嘉東卻立即眯了眯眼,“商儒白麽,他們還真有交集,他們是同學。”
陳戬頓時有了突破口,說會立刻着手查商儒白,板嘉東随口提醒他道商儒白是個人精,動作小心點,別叫他察覺。
祝宇軒瘋瘋跑跑的,玩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累了,跑回到板嘉東身邊,抱他大腿,板嘉東對此已經熟門熟路,把祝宇軒抱在他腿上,晃晃悠悠地哄他睡覺,祝宇軒靠在他懷裏沒多久便睡着了。板嘉東應是怕他動作吵醒祝宇軒,就坐在游樂場裏抱着祝宇軒一直沒有動彈。
祝宇軒還只是他朋友的兒子,板嘉東就已經寵他如這般,陳戬在旁邊笑了笑說:“您真把他當自己的兒子了吧?”
板嘉東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叫他說話輕點,陳戬趕緊抿嘴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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