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幸好板嘉東并無大事,虛驚一場,不過縫了幾針倒是真的。那把菜刀還砍了別人,尹智慧怕有什麽傳染病,板嘉東笑話她緊張過度,醫生都處理了又打了針,哪還會有什麽問題,但尹智慧執意不妥協,板嘉東便就配合了一次,又讓醫生采血做了檢查,幸好檢查結果出來也沒什麽問題。

今晚板嘉東本是和質檢局那邊的朋友約的飯局,路上被人砍了,飯局便也黃了,跟朋友約着下回再聚,朋友忙道:“你先好好養着吧,要不是就為了跟我這飯局,你也不能碰上這事兒,怪我怪我。”

板嘉東沒說跟他無關,聽着對方的自責只一笑而過,“說的哪裏話,今日确實寸了些。”

沒多久,警局的朋友又給板嘉東打來慰問電話,應是板嘉東當時被民警攔住時說的那幾句話傳了過去,板嘉東笑了笑,只道:“你們民警也不容易,雖然離得近,但你們平時的工作也不少,接到報警不能立即出警過來,也是情有可原。”

板嘉東這話說得頗有種宅心仁厚的意味,他受傷怎麽會和他們出警慢有關系,對不對?警局的朋友忙不疊地說:“以後若有什麽事,盡管找我,這次當真對不住。”

板嘉東自然給面子地說道:“哪裏有什麽對不住,不過若是日後有需要,恐怕真得麻煩了”。

板嘉東的很多人情便也都是這麽攢下來的,遇事不先責備,而是諒解并寬恕,拉攏人心也是同樣,叫你做錯了事還對其心懷感恩。

尹智慧在一旁聽得真切,認為她老板這人的城府着實值得她學習,明明與那人無關,偏就懶得人家一身毛病,惹得人家一陣道歉。

板嘉東收了線,偏頭看向一臉同情的尹智慧,眉峰動了動,“哎”了一聲,“其實如果你今天拒絕我這飯局的話,我還能和施顏說得久些,也就遇不上這件事了。”

尹智慧漂亮的眼睛頓時瞪了起來,“您英雄救美倒是怪起我來了?”

板嘉東樂了,“逗你呢。”一笑又覺得傷口疼,“行,你讓老張送你回去吧,時間晚了,明天公司的事你和王經理他們商量着辦吧,不用過我,幾天沒睡好覺了,明天養一天。”

尹智慧走是走了,卻仍舊不放心板嘉東,板嘉東向來多大的事在他眼裏都是小事,上次他在貨場被電器砸到,縫了十針的事,她都過了很久才知道,便打電話把陳戬叫了去,讓他去醫院陪床。

陳戬聽說板嘉東後背又縫了幾針,臉色甚是難看,七月份肩膀縫十針,現下才十二月份,不過半年,被菜刀砍又縫了針,怎能如此不小心,真當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陳戬擰着眉道:“以後您走到哪我便跟您到哪,您的身體禁不住再折騰了。”

“我有分寸。”板嘉東趴在床上,腦袋朝下幾乎埋在枕頭裏,聲音有些悶,便有些費力地轉了過來,陳戬忙過來扶他,板嘉東嘶哈地喘着氣兒,先前像個英雄,這會兒在親信面前倒露了弱,也是,若一個男人真的沒有任何弱處,便完美地太不真實,肯定會有特別大的缺陷被有意地隐藏在暗處。

後背貼着床,仍舊不舒服,板嘉東又讓陳戬幫他側過身來,嘆着氣兒說道:“別讓施顏知道這事兒。”

陳戬除去早先在農村時跟隔壁村的姑娘看對過眼,便沒有處過對象,雖然近些年看得多了,但其中的微妙感覺,他委實參不透,忍不住問:“不是剛好可以用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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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啊?”板嘉東打斷他。

陳戬愣了一下,答道:“板爺。”

“就是,我是板爺,我還需要用苦肉計去騙一個女人的真心?”板嘉東漫不經心地說道:“沒能耐的男人才會使苦肉計,得了女人心,卻也勝之不武,記住了陳戬,以後你遇上喜歡的女人,千萬別用任何借口去騙她,哪怕是苦肉計這種小事,那是沒有種的男人幹的。”

陳戬點頭,表示悟了,因為板爺有種,所以板爺才不會用這雕蟲小技。

随即板嘉東聲音正經了些,指着旁邊的床鋪道:“來跟我說說商儒白,躺——”

今天這件事,在金街發生了不小的轟動,不是治安的問題,确實社會問題,目擊市民奔走相告,随即砍人事件也被傳出了花來,版本多得不勝枚舉,陳湛斌作為目擊者都快相信謠傳版本裏的說辭了,最後實在對八卦甚感興趣,托人問了民警,終于知曉了事實真相。

這位砍人的中年男子,确實如板嘉東對施顏說的那樣,是發現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才發瘋的。但還有些背景,背景是此男沒有任何正經工作,整日除了喝酒便是賭博,有時還會打罵妻兒,鄰居都見了不少次。妻子正常打工的錢,根本供不上他吃喝賭的,白日裏正常工作,晚上便被介紹做了那一行,這樣她的生活才會好些,即使給錢就不會被打,閨女也能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有吃有穿。

妻子總說晚上在加班,丈夫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兒,循着蛛絲馬跡找來,看到妻子跟男人吃飯調情,妻子外面竟然有人了男人,一氣之下就揮刀動了手。

一個瘋子,一把菜刀,造成了一死五傷的結果。死的是女人的情夫,傷的是該男子的妻子以及金街的路人情侶,妻子重傷,其他受傷的走背字的路人也縫了不少針,這種因為夫妻一方出軌産生的傷人事件,新聞上倒也沒少播,陳湛斌拉着施顏讨論了一番“歹徒殺人,路人遠遠避之”的這一現象,上升到道德面兒,又落回到現實,最後各有各的理,也探讨不出對與錯來,也就那麽罷了,挺為這社會感覺悲哀的,即使陳湛斌也是站得遠遠的那一個。

施顏完全不知道板嘉東受傷的事,之後的幾天裏都沉浸在對板嘉東稍有些本能反應這件事出不來,連續幾天多夢休息不好,這其間也沒有板嘉東的消息,陡然生出一陣擔心來。

咬着牙給他去了電話,板嘉東在電話裏輕笑着,“既然這麽擔心,怎麽早沒給我打電話?”

施顏聽得一陣臉紅,“上次去你公司見開會挺晚的,怕打擾到你。”

“我不是說過你來找我是我的求之不得?”板嘉東調笑了幾句,未再繼續,見好便收麽,“崔律師前幾日忙着一個案子的收尾,今日應該會聯系你了。”

施顏疊聲說着謝,又叫板嘉東取笑了一回是否還要請他吃飯,施顏也知道自己總總是在往後推遲延期,忙道判決一下來,就立刻請他吃飯。

板嘉東笑笑說好,會等她兌現。

崔律師如板嘉東所說,當天就聯系了施顏,約施顏在她的事務所見的面。

施顏注意到事務所全稱叫做崔達律師事務所,事務所有六七個人,每個人都看起來很忙,同時又忙而有序,公司是否正規,看員工的狀态便能看出來,施顏浮着的心在這一刻确确切切地落了地。

崔律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身材稍微有些走樣,但仍能通過她的面容和氣質能辨別出她年輕時應是個有些姿色的女人。

崔律師戴着老花鏡,目光十分尖銳,唯一沒有穿工作裝的女人,施顏直覺這家律師事務所是崔律師開的。

在會客室裏,崔律師看到施顏後,眼鏡向下摘了摘,眯眼向上看,打量了施顏片刻,重新戴上眼鏡,“你就是板嘉東的朋友?”

崔律師的氣場有些大,施顏拘謹地點了點頭,“是。”

“跟他父親的眼光倒是不太像。”說着,崔律師叫她落座,直奔主題,“你把你和你丈夫的事情全部跟我說一遍,有問題的地方我會打斷你。”

施顏聽出崔律師大抵上是認識板嘉東的父親,不敢輕慢了,點着頭,一五一十地把她和朗陽從戀愛到婚姻的大致過程與她說了,一邊說着崔律師一邊把合同遞給她,點着一些條款方面給施顏看,包括涉及財産分割律師拿的比例,施顏信得過板嘉東,但幾年的工作經驗讓她習慣任何合同都要仔細看,哪怕是最信任的人,邊說着她和朗陽的事,邊看着合同沒有問題,方簽了字。

崔律師收走合同,直到施顏差不多說完大致情況,忽然問,“你丈夫性欲強嗎?”

施顏愣了一下,随即在崔律師逼視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頭。

“一個月幾次?”崔律師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都一把年紀了,什麽樣的事沒聽說過,我是想通過這方面了解一下你丈夫,看是否能通過一些方法進行舉證。”

施顏道:“一星期四五次吧。”

“有過家庭暴力嗎?包括摔杯子一類。”崔律師說:“很多人都以為只有對身體上進行毆打等才算家庭暴力,實際精神暴力也算家庭暴力。”

施顏想了想,搖頭,“沒有。”

“說句題外話,你對你丈夫還有感情嗎?”崔律師突然雙手合十,身體前傾,語态認真地問施顏,“七年的感情,旁觀者可能看不到你們感情多深,但我能理解,而且在我以前的案例中,之後再複婚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和我說實話。”

似乎真的是一瞬間,施顏就對坐在她對面的這個女人多了信任。

施顏紅着眼睛說:“愛,所以也恨得這麽深,愛,所以也堅決不想再被他傷害。”七年的感情,她付出了那麽多,愛得那麽用力,若她真的輕易地用三個月時間把用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愛全部收回,那她之前的愛是有多麽廉價?以後誰還會相信她的愛?

“你和板嘉東,什麽關系?”崔律師抱着肩膀,目光尖銳地看着施顏,忽然又道:“板嘉東從來沒主動過來拜托過我任何事,除了這一次。”

桌下施顏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人情,她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從欠一條命開始,中間不知欠了多少人情,到前幾天又欠他一條命,欠得越來越多,反反複複,好似未來要麽就還不清這些命和人情,要麽就要用更多的事去還,突然恐懼未來。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我只是要确保他在你的婚姻中沒有以敏感的角色參與過。”崔律師又繼續言歸正傳,回到她的離婚案件上,向身體向後倚着,手指徐徐地敲着桌子,“你說你妹妹說的是你丈夫強迫的她,但你不信?”

施顏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不停地舔嘴唇咽口水,“不是很信,畢竟我妹妹收了我丈夫的車。”

“你還有什麽隐瞞我的事?”

“我……”施顏心裏想着勝訴,将一直以來沒告訴任何人的事同崔律師說了,“我妹妹和我的關系這些年都不太好,七月份我出那場車禍,事後知道是她找人動了我剎車。”

“你妹妹心理有問題。”崔律師手指倏地一停,直言道:“現在很多的家庭都有問題少女,而且越來越多,這跟家庭教育脫不了關系,你如果方便的話,就盡快讓你妹妹來一趟,我和她聊一聊,前提是你妹妹是自願來的,我知道你的顧慮在哪,不想讓你妹妹出庭是麽,但是沒有實質性證據,就必須得讓證人出庭,如果她能來,我就能說服她。”

施顏有些猶豫,“其他方法可以嗎?”施顏想着板嘉東說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比如朗陽就範了呢?”

“我不建議使用這樣的方法,容易被對方律師抓住把柄。”崔律師說:“你盡量把你妹妹帶過來,否則我去學校找她,那樣會影響到你妹妹的名聲,你自己考慮,同時我會盡量不讓你妹妹出庭,但如果她不出庭,我們再選擇讓你丈夫就範的問題,放心既然板嘉東拜托我了,我就會讓你勝訴,但你必須配合我。”

施顏放了很大的心,忙不疊點頭應下,“好的,我盡量把她帶過來。”

崔律師又交代她起訴書有一些複印件需要準備的,身份證、結婚證和房産證之類的,越齊全越好,讓施顏準備一下,讓她第二天再來。

施顏走的時候隐約聽見有人叫她崔主任,确定了她來時的猜測,這家律師事務所确實是這位五十多歲的崔女士開的,板嘉東又一次幫了她一個大忙,欠他的真是越來越多了。

至于感情,那是她一直不敢想、也沒有想的事情,有私心,也有懦弱。

走出大廈,車輛川流不息行人熙熙攘攘,施顏擡手,發現不知何時手心已經出了汗。

其他都好說,房産證是個問題,有些城市可以進行網上查詢,輸入産權人姓名和産權證號就可以,但阜賓市還查不了,施顏還把鑰匙還給朗陽了,沒辦法回家去拿。施顏想了想,向她媽要了鑰匙。她和朗陽結婚的時候就給過雙方父母各一把鑰匙,意思說他們的新家,也是雙方父母的家,随時都可以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施筱雅也曾用過這把鑰匙。

施母本不想給施顏鑰匙,不想她女兒再和朗陽有任何關系,但聽施顏說是回去拿房産證的,律師要用,一聽可能涉及到離婚争財産問題,就給了。

施顏回到那個家後,特別心煩,房子變得很幹淨,想必朗陽請了家政,可她偏就覺得肮髒。

施顏忍着惡心,翻開他們家放着證件的抽屜,結果卻沒有房産證,翻了其他抽屜和衣櫃也沒找到,她突然臉色大變,想到是不是被她婆婆給收走了。

施顏和朗陽鬧離婚的事,雖然兩人鬧得很僵,但施顏始終沒有和她婆婆戳破臉,沒有太猶豫,便去了電話。

寒暄着,聽了婆婆說的“夫妻哪有什麽隔夜仇”的理論好一會兒,實在聽不進去了,她試探地問:“我想用房産證辦些東西,房産證在您那嗎?”

果然她婆婆說在她那,随即又支支吾吾地反問她:“你要辦什麽,證還不在我手上,一時半會兒拿不回來,你是要辦什麽?”

“證不在您手上在誰手上?”施顏皺眉。

她婆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瞬間,施顏就想到了她婆婆可能辦了過戶。

施顏挂下電話就立即把電話給朗陽打了過去,質問朗陽是什麽意思,就算房子不是她買的,至少也要知會她一聲。

朗陽對此毫不知情,聽見施顏的質問,趕忙說他會問他媽。

“朗陽你總是這樣!”施顏說完這話就住了嘴,“算了你什麽樣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好自為之吧,法院那邊很快就會通知你了。”

“你起訴了?”朗陽臉色大變。

“是。”施顏冷笑着說:“或者現在又多了財産惡意轉移的證據,你們朗家行,真行。”

“不是顏顏,你聽我解釋……”

又是這句萬年不變的解釋的詞,施顏聽得心煩,不等他俗套的解釋,收了線。

施顏真是被他們朗家人氣得不輕,她還沒離婚呢,他媽就背着他們二人辦了房産過戶?

施顏剛和朗陽談戀愛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到朗陽有些像“媽寶男”,畢竟那時候她跟她婆婆接觸不多,也沒有在跟朗陽的交談上有過太多關于他母親的內容,直到結婚後,這種感覺日益突出起來。

朗陽很多事情都以他媽媽為前提,有時她和她婆婆有了矛盾,朗陽最常說的話就是“我媽不容易,你孝敬她點兒怎麽了?”

可問題根本不是出在孝敬不孝敬的問題上,她施顏長到這麽大,活到這歲數,還沒有人說過她不懂禮貌不懂孝敬,然而就是在婆媳關系上永遠她的錯。

一次,她徹夜與朗陽交談這個問題,朗陽終于明白了些問題所在,在那之後朗陽的“媽寶男”的性格輕了些,施顏又漸漸發現她婆婆也有這個問題,永遠把朗陽當作沒長大的孩子對待,需要兒媳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定要把他兒子照顧到位,把兒媳婦兒當作傭人沒差,她和朗陽有時吵了小架,她婆婆也定然要來責怪她,堅信她兒子絕對沒有問題。

這麽想着,施顏真是後悔當初一根筋,為了所謂的愛情,嫁入了一個這樣的家庭。

有些雞湯說得真的沒錯,嫁人不是兩個人的事,是一家子人的事,否則就算夫妻二人感情再好,在面對整個家庭這些瑣事時,感情真的會被磨得越來越淡,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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